第三章 蜉蝣

    袁至在屋里翻了一个多小时的个人终端，终于弄明白自己的境况。


    ‘袁至’是一名高三学生，今年18岁，父母双全，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还健在。‘袁至’为人勤奋上进，战技高强，是班里的扛把子。同时，他乐于助人，人品坚挺，在朋友圈中有口皆碑。


    不过没有女朋友。


    袁至通过翻阅个人信息和家庭照中认出了父母、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又通过通讯录和个人空间、朋友圈基本上认全了所有的老师和同学，了解和推测出他们的生活习惯和爱好。


    袁至又重新细细翻阅了近代史，查看了科技发展状态，了解了地球人类的发展情况，重新翻阅了自己的高中课程，他今年是高三——几门主科居然和以前差不太多……


    “等下。”袁至忽然察觉到异常，“一个多小时？我一个多小时能看这么多东西，推断出这么多信息，还记得清清楚楚的？并且之前对身体的感知精细无比，还隐隐能感受到空气中有东西被身体缓缓吸收。这些能力……”


    “是‘穿越福利’？”袁至有些开心，“哈哈，哪个穿越者没有一些特殊之处。记忆、思考能力增强，这算是学霸天赋？那感知增强是……”


    有人轻轻敲门。


    袁至过去打开房间门，一个神情有些紧张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袁至从相册中见过，这是‘袁至’的爸爸。


    袁爸看到袁至，呼吸加重，眼圈发红。他猛地抱住袁至，用力搂紧，声音颤抖。


    “阿至！你可算是回来了！”


    “……爸，我没事的。”


    袁爸用力拍拍袁至的背，终于放开手。他上下打量了几眼袁至，笑道：“就知道你小子命硬，硬抗高级怪兽还能活着回来。我早就知道你能撑过来！”


    袁爸口中说的很放心，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眼中有眼泪涌出眼眶。


    他抬手抹去眼泪，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话，声音中却带着哽咽：“你很勇敢，这很好。但是，以后，一定要注意安全。”


    袁至感觉心中有东西堵住，他看看袁爸，又看向楼下客厅中坐着的袁妈。


    袁妈迅速的扭过头去，然后起身走向厨房：“我去看看马文的饭做什么样。”


    “我知道了，”袁至对袁爸认真的答道，“爸。”


    袁至家里所有自动化智能设备的管理，从个人终端到家用机器人和电动汽车，都是同一个家用人工智能管理，名字叫马文。


    马文在袁至家中，对内负责做饭、打扫卫生、洗衣晾被及其他日常杂务，对外负责打理院子、驾驶汽车、采购日用物品等。


    但从人工智能的定义上来说，马文依然是个弱人工智能。放在宇宙中，离最低档的辅助光脑里面的人工智能都差得远。只是预置了许多地球人常用的功能程序而已。


    “这是兽将级的食材，今天从旧澳洲运来的。”餐桌上，袁妈从盘子里切下一大块牛肉，放进袁至的盘子里，“来，尝尝马文的调制手艺。”


    “兽将级？”袁至好奇的夹起牛肉看了看，肉质致密，看不出什么特别的。


    他将牛肉送入口中，一股特别的冲击瞬间在味蕾上炸开，沿着鼻腔直冲脑门，眼泪感动的从眼眶中喷出：“啊！这味道，这味道是——姜汁芥末味的！”


    “平常吃的肉都是兽兵级，兽将级的怕你的身体承受不住。”袁妈慈爱的看着袁至，“不过医生说你的身体素质已经超过准武者级，就差个考核，可以吃点补补。”


    “要不是出这档子事，以阿至的身体素质和能力早就能通过准武者考核，成为正式武者了。”袁爸心情大致平复，只是眼圈还隐隐有些泛红。


    他从盘子中切下一块姜汁芥末牛肉塞进嘴里：“其实早一点晚一点也没什么关系。等你休养几天，把身体状态恢复好。去报名参加考核，应该是轻轻松松就能通过。”


    “是啊。”袁妈看着袁至，准备再给他切一块牛肉，“这几天得多补补，好好休养调理身体。”


    “妈，我想明天就回学校。”袁至咽下口中的兽将级姜汁芥末牛肉，“我觉得身体没问题，想去学校看看。”


    袁妈看着袁至，笑起来：“好好，去吧。就知道你等不及。”


    “什么等不及？”袁爸问道。


    “阿至学校的同学们，都等着他去呢。”袁妈对袁爸挤挤眼睛，“其中有两个小姑娘，对阿至特别关心。”


    “哈哈……那下午跟学校老师说下，把病假给结束掉。”


    袁至眨眨眼睛，当作没听到。


    饭后，袁爸跟袁妈又重新确认了一遍袁至的身体情况，研究了一阵医院的诊断报告。最终决定告知学校，让袁至明天开始去上课。


    袁爸下午赶去公司。袁妈看袁至没啥事，干脆也跑去自家店里。


    袁至坐在自己房间内，想起田欣给他的便笺本。


    他拿出便笺本，掀开，只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无数娟秀小字。


    “袁至，你昏迷是因为毕业旅行的时候遇到意外。”


    “春节前，咱们学校高三年级学业水平考试结束，所有班级照例一起去旧澳洲的怪兽放养区做毕业旅行，亲身体验野生怪兽的状况。”


    “咱班运气不好，遇到了小规模的兽潮。负责保护的一队战将级高手一边呼叫救援，一边护着咱们往外冲。”


    “当时我们一边跑一边跟怪兽对战，但咱班的同学身体素质都够不上准武者，武技也不行，兽兵级的怪兽都打不过。”


    “怪兽太多，战将级高手也护不住那么多人，顾得了这头顾不住那头。几位战将级高手在救人的时候还受了伤。”


    “你是班级里唯一身体素质够上准武者的人，武技也是最强。当时你手持长枪，和战将级高手一起杀怪兽。救了不少同学。”


    “然后一头猫形怪兽出现，去偷袭受伤的战将级高手。你发现这个情况，冲上去硬刚那头猫形怪兽。被一爪拍飞，枪都断了。”


    “几位战将级高手反应过来，合击杀掉那头猫形怪兽。兽潮退去。救援队的飞船也到了。不过你手臂、胸口、脑袋都受了重伤，昏迷不醒，还好脸没事。”


    “救援队把你送到医院，保住了你的命。但你一直昏迷不醒，直到今天。”


    “后来班主任跟我们说，那头猫形怪兽就是兽潮的指挥者，是一头高级兽将级怪兽。如果没有你挡住那一下，保护咱们的战将级高手可能会被偷袭死掉几个。”


    “那样的话，咱班同学就全完了。”


    “你最后硬刚猫形怪兽的那一枪，等于救了所有人。”


    “我问了郑医生，他说你大脑没有受创，失忆应该是暂时的，过段时间就会恢复。”


    “这事我们会给你保密的，有什么记不起来又想知道的，联系我和方方就行，我们的通讯号码你存的有。”


    “准武者硬刚兽将级，‘我’这么猛的吗？”袁至合上便笺本，他看看自己的手脚，“可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一点武技都不会。”


    袁至打开个人终端，到处翻找自己以前的日志，想要找一下以前的修炼痕迹。修炼笔记倒是找到了一些，但是完全没有系统的武技和身法修炼功法。


    他上网搜索，发现所有的基础武技功法，武馆都免费公开传授——但是网上却没有教程视频，必须去武馆亲自学习。


    “尴尬了……”袁至无语，“只能去武馆从头慢慢练习。这样的话‘失忆’这事瞒不住了。”


    袁至收拾心情，离开自己的房间，在别墅内转了转，发现了一间修炼室。里面摆着几杆长枪、几柄长剑、数把飞刀，还有几套弓箭。


    “‘我’擅使长枪，那么这应该就是我的练习兵器。来，试一试！”


    袁至拿起一杆长枪，试了试重量，感觉颇为趁手。


    他单手持枪，摆出一个很是外行的弓箭步，轻喝一声，运劲一抖，想挽个枪花。


    只见枪尖从左侧到右侧，在空中划过一个弧线，然后直奔修炼室一旁的墙扫了过去。


    “糟糕，用力过猛！”


    袁至被带的侧冲几步，急忙用力往回收枪，终于将枪拉了回来。结果收枪用力过度，重心不稳，枪收回来，人飞出去，一头栽倒在地上，摔了个嘴啃泥。


    还好他及时丢下枪，护住了脸。


    袁至连忙爬起来，左右看了看。


    “无事发生，无事发生。”


    他提起丢在地上的练习用长枪，在上面发现了一行小字。


    “仿真霸王枪，31公斤，宜西市兵器工业总公司2349年3月制造。”


    “这么重的长枪，快赶上我体重的一半了吧。怪不得舞动着那么难控制重心。”袁至眨眨眼睛，将长枪放回原处，“那些武者是怎么控制这么重的武器的……”


    “明天去武馆看看，估计所有东西都得从头开始了。”


    袁至放下心思。他打开个人终端，继续翻找更多资料，补充缺失的社会常识信息。


    第二天，早上七点。


    “阿至，让马文送你去学校。”袁妈看袁至要出门，急忙喊道。


    “不用了，我自己跑着去，还能活动下身体。”


    袁妈看袁至一如以往的精神帅气，气息平稳，放下心来：“也好，随你。”


    袁至按照个人终端上查到的导航信息，跑步去往学校。


    “按理说我现在的身体素质大概是准武者级别，应该能到每秒二十多米的极限爆发速度，那也能维持每秒十多米的跑步速度。”袁至心中推测，“应该没问题的……吧……”


    他看看前方的路面，没有电线杆、大树和碍眼的路灯柱子之类的障碍物。早上的朝阳温暖和煦，在微凉的春风中给人带来一丝暖意。


    “很好，前方净空，可以起飞。”


    袁至迈步起跑，缓缓加速，跑的越来越快，路边的建筑和树木迎面而来，又从身侧划过，抛向身后。


    “哈哈哈，这奔跑的感觉，像风一样自由！”


    他对个人终端喊道：“马文，报告一下我的跑步速度。”


    “您的当前即时速度为21.36米每秒，约76.9公里每小时。”


    “跑的好爽！继续，看看我能坚持多久！”


    一路跑到学校附近，路上的人越来越多。袁至降低速度，慢跑来到校门口。


    “阿至，你来啦！”


    袁至转头看去，是昨天那个凑过来拍他胳膊的男生，从朋友圈里得知他叫张默。


    “早，张默。”


    “早。”张默回道，他看看袁至，感觉有点奇怪，但没多想，笑道，“欢迎回来，阿至。大家都在等着你。”


    “谢谢。”袁至笑答，随张默一起向校内走去。


    “旧澳洲的时候，你最后那一枪真是帅气！”张默说起当时的情景，“一往无前，气势惨烈，想起来就让人热血沸腾。”


    “最后还不是枪崩断，人打飞。”袁至自嘲道。


    “战士级的武者碰到兽将级怪兽都得被打飞！何况你当时只是个准武者。你那一枪最重要的是抢到先机，逆转局面，救了大家。”


    张默望向天空，似乎在回味着那一幕，又似乎有些羡慕：“那一枪真是集勇气、霸气、帅气于一身。得亏我不是女的，要不然就爱上你了。”


    “我只喜欢女生。”袁至赶忙澄清。


    “放心，俺也一样。”


    两人说说笑笑，来到教室，大多数同学已经到了。见到袁至到来，又是一群人起来欢迎。更有人跑去帮袁至拉开座位的椅子——也省得袁至猜自己坐在哪里。张默在他旁边坐下，原来是邻桌。


    现在的高中每天上九节课，上午六节，下午三节，每节课30分钟。下午三点以后就是自由活动时间，不过基本上所有学生都会去武馆修炼。


    上课铃响，带着平光眼镜的班主任走进教室。他身着一套修身的黑色中山装，伸手支了下眼镜，目光如刀锋般的扫视一圈教室，看到了袁至。


    “袁至同学，欢迎回来。”班主任声音里带着一丝欣慰。


    “谢谢老师。”


    班主任点点头，然后抬手敲了敲黑板：“同学们，这节课我们复习高二语文诗词篇。请大家展开高二教材，翻到《春夜宴桃李园序》这一篇……”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古人秉烛夜游，良有以也。”


    自由复习时间，张默念了一遍这句话，他摇摇头，转过来跟袁至说道：“比起这句，我更喜欢李白的另一篇《侠客行》。”


    袁至心中默念一遍，想起卧室墙上的壁画，有所触动。


    他看着张默，说道：“李白说‘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描述空间无限，时光无尽。而我们生在这世界上，相对于无限的天地光阴，也只是譬如蜉蝣，去处甚少，朝生夕死。”


    “不想这样悄然的生来死去，就要成为更强者，成为行星级乃至更高级的强者，拥有更长的寿命和更强的实力，才能去看看这无限广阔的宇宙。”


    “成为行星级，谈何容易。”张默叹了口气，“我一个月前通过准武者考核，正式成为武者，加入极限武馆。武馆的教官告诉我，后面需要多去参加生死历练，否则中级战将级就是我的修炼极限。”


    “生死历练……”袁至想起网上看的资料，说道，“生死历练的确能够刺激人体潜能，加快进化速度，增加突破等阶的几率。”


    “没错。”张默笑道，“这次去旧澳洲的毕业旅行，就咱们班遇到兽潮。回来后，咱班有一半以上的人都提前通过准武者考核，成为正式武者。”


    “哈哈，那倒是因祸得福。”


    “说到这个，阿至你身体没问题的话，也去参加准武者考核吧。本来你才应该是咱班第一个成为武者的人。”


    袁至有点心虚：“等我恢复两天就去试试。”


    张默点头：“准武者考核也分虚拟和实战，咱班之前参加考核的人，大部分还是选了虚拟网上的考核。像我这样还敢去旧澳洲参加实战考核的只有两个。”


    袁至有些诧异：“实战考核不难吧？我看网上说……毕竟现在大家身体素质都不错，防护也跟得上，场外还有人随时救援。”


    张默笑道：“对你来说当然没有压力，在旧澳洲毕业旅行时你就亲手干掉几十只怪兽，还敢跟兽将级的怪兽硬刚。”


    “但对其他人就不一样了。毕竟不是人人都有勇气有能力……”他想起自己考核时的情况，“我上个月参加实战考核，和我一起进同一个考核场的两千多人，死了三十多个，伤残近百人。”


    “准武者考核每月进行一次，虽然实战考核通过后，地球联邦和武馆会提供很多福利。但申请实战考核的人仍然只占百分之一左右。”张默摇头，“不敢实战，突破行星级从何谈起。”


    “行星级……”袁至想起网上看到的资料，说地球上行星级的强者并不少见，他问道，“你知道现在地球有多少行星级吗？”


    “武馆的教官跟我说，这三百多年来，我们地球人突破行星级有一万多人，具体多少我不知道。”张默答道，“现在人们都不愿意多生孩子，三百多年，十几代人，人口数量只得一百多亿。行星级的出现算来是百万分之一的比例。”


    生死历练，两千人死三十多个，成就行星级是百万之一……


    袁至沉默下来，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