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栈,古述已经睡醒,他看见少东家进来赶忙起床施礼,陶勋抢过去一把将他按住。

  陶勋将货物被扣的原因和自己拜访知县的经过和结果讲述一遍。

  古述愧道:“都怪我们没用,要劳动少东家亲自出马。”

  “古大叔,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好歹也是商行的少东家,处理这桩案子是我份内的事。”

  古述叹道:“少东家教训得是,小的失言了。这次商行货物被诬涉案,搁在往常或别的商行,怕不要大大破财才能消灾,少东家只到官府走动一趟,知县大人就肯给面子妥善处理,这样的结果只怕东家也做不到吧。”

  “好啦,古大叔不必捧我了,你还是说说前天袭击你的人是谁吧。”

  古述神色变得凝重:“少东家,我们这回是撞上熟人了。”

  “谁?”

  “你还记得李七吗?就是咱们在云阳县城外遇贼的那回。”

  “又是他?这恶贼倒跟我们耗上了呀。”陶勋腾地一下站起来,这是第三回被李七算计到,心里的怒火一下子冒出来。

  古述没有想到他的反应这么大,忙劝道:“少东家,你别生气,为了那个屑小恶贼,没必要。”

  陶勋很快抑下怒火,坐下继续问道:“另外的四个人你可认识?”

  “从没见过,他们一上来就动手,根本就不给问话的机会,李七看样子只是个指认人的小角色,从头至尾都说不上半句话。不过……那个领头的人我虽然不认识,他对我下手的手法我好象听说过。”

  “是什么?”

  “跟传说中的截脉断魂手很象,我中招后只觉浑身虚软无力,每条经络之中有数道寒气游走,五腑六脏内如同万蚁钻噬,又痒又痛又冷,说不出话来,可偏偏头脑里却清楚得很,后来发生的事我都听得一清二楚,看得明明白白。”

  “你知不知道截脉断魂手是哪个门派的武学?”

  “少东家可知道阴风魔煞的名号?这个魔头二十年前在江湖很有些名气,以地灵魔功和独门秘技截脉断魂手横行于世,后来因为害人太多被正派人士追杀而不知所踪,袭击我的领头之人看年纪可能是他的传人。不过,听说被截脉断魂手制住经脉的人必须由施术之人以独门手法解除,我的却是怎么解开的?”

  陶勋哈哈笑道:“你是吉人自有天相,乃天助也。不必多想了,你的伤还没有全好,这两天就呆在这里好生歇息吧,商行里的事我已经委托管家协助二掌柜处理,你不用操心。”

  古述担心地问道:“少东家,你不会打算按贼人的要求赴约吧?”

  “我正有此打算,我倒要会会看,到底是谁敢打我景福商行的主意。”

  古述大惊失色:“少东家,万万不可呀。你是堂堂进士、朝廷命官、万金之躯,对方是杀人不眨眼的恶徒,他们手段毒辣,又明摆着是冲着你来的,你实在没必要以身犯险,要是万一有个差池,教我怎么向东家交待呢。反正现在我身上的禁制已经解开,不再受制于人,这里的事还是报官处理吧。”

  陶勋心头一暖,安慰道:“古大叔,你不必担心,一则我有把握绝不会陷于贼人之手,二则贼人既然算计了我们一次便保不准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如果不摸清楚他们的目的则必定贻患无穷。另外,李七算计我已经不是一次两次,这一回我绝对不会轻饶他,于公于私都不能放过他。”

  古述仍旧苦劝道:“少东家,你一个读书人怎么会是他们的对手?他们以有心算无心,他们在暗我们在明,防备他们来袭尚且防不胜防,怎么还可以自己送上门去?这何异于送羊入虎口呀。”

  “古大叔,孰羊孰虎尚且难说,我来之后你所中的截脉断魂手便被一个普通郎中治好,由此可见我是有神仙护佑的人,他们能奈我何呢?”

  古述愕道:“难道我身上的禁制是个普通郎中解开的?”

  陶勋笑道:“不可说,不可说。你就放心吧,我不会打无把握之仗。对方算计我们显然经过精心筹划准备,如果仅仅只为对付景福商行,在景云府下手岂不威胁更大?如果是为对付我,那么他们将我引到清苑县城来的目的是什么?我想这背后肯定另有阴谋,要是我不去赴约便没机会查清对方的阴谋。”

  古述仍旧苦劝不已,陶勋好言抚慰半天,最后不得不再次暗中施展安眠术令他沉沉睡去才得脱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后,陶勋盘坐在床上,将神识张布于在客栈内外探听周围的动静。

  过了午后,听到楼下有人向店家打听古述的状况和自己是否到来的消息。他心念稍动,此人的模样立刻清晰地出现在眼前,但其相貌特征与伙计所描述的贼人完全不一样。

  那人打听清楚给古述看病的大夫的姓名以及陶勋的房号后匆匆离开,陶勋起身下床,变化相貌,出房间远远地跟着他。

  那人先来到给古述看病的大夫的药堂,向大夫旁敲侧击地打听古述的伤情。大夫倒也守信,按着陶勋的交待推说查不出病因而无法施治。

  那人道谢后离开,显然没有料到被人跟踪,在县城里最热闹的地方转悠半天后在西城门旁的小茶铺里唤出一个驾驴车的下人,坐在驴车上出城而去。

  陶勋耐下心追踪下去,走出半个多时辰后来到一处大户人家的院墙外。

  这座大院的正门楼都是青砖砌成,显然主人的身份和身世都不低,驴车绕到后面,那人下车打开虚掩的门走进去。

  陶勋走到一处无人的地方隐去身影纵进院墙,小心地跟着那人穿过两道廊门和一道垂花门,来到后院一座小平房里。

  里面的人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将门口的竹帘掀起来。

  只见李七点头哈腰地向来人打招呼:“王管家,您回来啦。”

  王管家理也没理他径直走进去,陶勋则悄悄地站到房侧的树荫下,凝神倾听房里的动静。

  王管家走进房,在左边的房间门口恭敬地道:“杜先生,我回来了。”

  过了片刻,门帘掀开,一个有六尺多高的中年男子走出来,在正房中间的椅子上坐下,面无表情地道:“王管家辛苦,坐下歇歇吧。李七,你去把老杜他们三个换过来。”

  李七应了一声出去,很快三个面貌凶恶的彪形大汉走进房中,冲着杜先生行过礼,在右边坐下来。

  杜先生这才问道:“王管家,打探到什么消息么?”

  王管家忙不迭地道:“您让我打听的事我都打听清楚了。你说的那个陶勋昨天晚上就住进顺风客栈,天字五号房,和那个古掌柜是隔壁。”

  杜先生略略有些吃惊:“这么快?他带了多少人过来?”

  “就他一个人来的,没别人。”

  旁边一人道:“这小子好大的胆子,他一个文官敢孤身骑马跑到两百多里外的清苑城来。哪个文官出门不是坐轿子,前后还有帮下人前呼后拥地瞎咋呼。”

  另一人哂道:“一看就知道是个愣头青,这样也好,我们办起事来省事。”

  杜先生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继续问道:“还打听到什么了?”

  “我向客栈的伙计打听到,昨晚陶勋到了以后,让人请城里林杏堂的吴大夫给古掌柜瞧病,所以我又到林杏堂走了一趟,向吴大夫问了治疗情况,吴大夫说诊不出病因,束手无策。我还打听到陶勋今天一大早出门到县衙里走了一趟,至于谈了些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杜先生点了点头:“辛苦王管家了,等这里的事办完,杜某一定在侯爷面前为贵东说项,侯爷答应你们的事肯定会办到的。你先下去吧。”

  等王管家出去后,杜先生道:“既然那个陶勋已经来了,我们就按计划开始行动。杜仁,你到客栈走一趟,将约见信送去,顺便再探探他到底是不是一个人来的,有没有暗中带帮手。杜缔,你到衙门里打听陶勋到县衙里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虽然我施在古述身上的禁制可能让他不得不有所顾忌,但是也说不准那小子会不会胆小报官。你们两个一定要注意行藏,别让人发现,这件事办得圆不圆满,关键就在我们不能被人发现。杜添,你看住薛老头,别让人靠近。”

  杜添不满地道:“小主人,对付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崽子咱们何必这么麻烦?让老子去一刀把他宰了不就结了。”

  杜先生眼中放出兴奋的光芒,旋即压抑下来,嘴角露出冷笑:“我何尝不想这么做,可是侯爷对我们礼敬有加,我们第一次为侯爷办事就不听他的安排岂非拂了他的面子,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还是按照原计划行事吧。”

  陶勋听了一会,隐隐猜到杜氏主仆四人的来历,对他们所说的计划迷惑不解。

  等四人各自离开后,陶勋快追踪杜添来到对面的房子外,从刚才杜氏主仆的谈话中判断,房中应该关着一名姓薛的老人。

  陶勋放出神识探查,发现房子看上去是单间,里面实际有个小夹层。他施展穿墙术直接进到夹层,看见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正闭着眼、咬着牙、满头大汗地躺在地上,显然忍受着巨大的疼痛。

  陶勋一眼就看出他是被截脉断魂手制住了经络要穴,看到他一大把年纪了还要遭罪心里实在不忍,赶紧挥手在四壁布下隔音障,把住老人脉门检查经络被制的情况。

  老人睁开眼睛看到陶勋后有些讶异,感觉到从脉门上传过来的热气,知道陶勋想帮他疗伤,苦于说不出话来,目光中流露出感激之色。

  陶勋很快查清老人身上受制的情况,老者的内力修为相当精湛,或许这就是被下重手的原因。陶勋有了治好古述的经验,治起这个老人来熟练不少,很快解开经络的禁制,又助他行气活络壅滞的气血。

  约过了一盏热茶的工夫,老人恢复了大半,收功后立即转身要向陶勋下跪拜谢,陶勋一把扶住他:“老丈,快不要这样,我年纪轻,可受不起。”

  老人有些错愕陶勋居然敢用不低的声音说话,因为旁边一墙之隔就有人守着,不过想到陶勋既然不怕肯定有把握,于是也放松了心里的谨慎和紧张,感激地道:“少侠救命之恩,薛秫感激不尽,请教恩人高姓大名,我脱难后当重谢。”

  “原来是薛老,不必多礼,在下不是施恩图报的人。我受好友所托调查桩案子,无意中闯进这里,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请问薛老,为什么被这困在这里呢?为什么他们要在你身上下重手呢?”

  “少侠高义,老夫很佩服,可是你连姓名都不愿透露,实在叫人伤心。请少侠赐告姓名,老夫必当毫无隐瞒,将所知道的事据实相告。”

  陶勋无奈道:“在下丁原,受好友所托调查一桩珠宝失窃案。”

  “原来是丁少侠,老夫乃朝廷吏部尚书薛大人的亲随是也。”

  陶勋吃了一惊:“你是薛尚书的亲随?这些人好大的胆子,连朝廷二品大员府上的人也敢绑架。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惭愧呀,老夫被他们制住之后就被带到这里,一路上也没有听到他们说什么,到现在也不清楚他们的目的。”

  “那您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

  “虽然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可也知道他们的来历。五天前,我在家里休息的时候被他们用下三滥的手段迷倒,醒来时身上已中了截脉断魂手,这是阴风魔煞的独门绝技,老夫二十年前见识过,没想到阴老怪居然还有传人。少侠,你解此禁制的手法甚是奇特,恕老人孤陋寡闻,不知叫什么名字?”

  陶勋笑了笑:“雕虫小技,贻笑大方。薛老,您身上的武功不弱呀,年青的时候肯定不是一般的人物吧?”

  “少侠对老夫有救命之恩,老夫也就不瞒你了,我原名叫做计衢,二十年多前在山东一带做些劫富济贫的买卖,后来失手被官府擒住,当时薛大人任莱州府知府,见我是个有血性的男儿,手上又没有累累血案,所以暗中救了我性命。我感激薛大人的大恩,知道他是个真心为民办事的清官、好官,所以自愿做了他的仆人,朝夕在左右保护,免得这样一个好官遭别人的暗算。”

  陶勋不禁肃然起敬,所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薛秫通过这种方式将自己的侠义之心泽及到其他人身上,也是一种大侠的风范。

  薛秫恨恨地道:“这群屑小手段卑劣,敢在老夫身上下重手,绝饶不了他们,烦请少侠做个援手可好?”

  “薛老,你可知道他们抓你的目的?你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个什么去处?他们现在有几个人?身手如何?知己知彼动手才有把握呀。”

  薛秫摇头道:“不知道。不过不教训教训他们,老夫不甘心。”

  陶勋笑道:“我理解你的心情,这些人陷害我的好友,打伤他的朋友,我决饶不了他们,可是想来想去他们这几天做了不少案子,极可能在实施某个阴谋,如果现在就动手,恐怕打草惊蛇反而不美。”

  “少侠,其实想知道他们有什么阴谋也容易,抓个人过来讯问一番不就知道了?老夫觉得,少侠的身手在江湖上恐怕也是顶尖高的,对付外面几个鼠辈应当不在话下,何必顾虑太多自缚手脚呢?”

  陶勋被薛秫一语惊醒:杜先生一伙共五人,除了李七之外杜添、杜缔、杜仁都是杜先生的心腹,现在杜缔、杜仁已经进城去了,院里只有三个人,以自己的能力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杜先生一伙一网成擒。

  想到这种诱人的可能性,陶勋不觉开心地笑了起来,反正杜先生一伙无非是想明天在土地庙设局对付他,现在先发制人端掉他们,免去明天自己孤身赴会的麻烦。

  陶勋很快地将探听到的情况跟薛秫讲了一遍,薛秫听后大乐:“原来现在这里只有三个人,让老夫一个人对付足矣,少侠守住院门,有谁过来的话统统抓住,免得走漏消息。”

  陶勋摇头道:“薛老,这样做还不把这座大庄院里的人都惊散了。我看不如这样,咱们先抓住在外间的杜添,问清口供,再将李七、杜贼诱擒之。动手的事让我来办,您老被困几天需先歇歇,如果我不行时您再出手,如何?”

  “好吧,就让给你了。”薛秫点了点了头,忽又问道:“少侠,老夫有一疑问实在忍不住想要请教。为什么我们说话这么大声,外面的人却听不见?”

  陶勋嘿嘿笑道:“因为外面的人耳聋了呗。”

  薛秫笑骂道:“好小子,你连老夫也戏弄,他们要是聋的,那老夫就是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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