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他余温（四）

    孟彦西和郑珩都看着江檀走远。


    孟彦西收回目光，几分调侃，看向周应淮，“这就是你的小女朋友？”


    “什么时候成的女朋友啊？”郑珩轻轻的‘啧’了声，兄弟一场，他出于好心，提醒道：“有些人留在身边，要是真的上心，这可就难办了。”


    “有什么好难办的？”周应淮语调淡淡的，“不就是养个小姑娘，还养不起了？”


    “这可不是什么养这种小事，怕的就是你养的太好。”


    ‘太好’两个字，用了重音。


    周应淮只是看着江檀刚刚离开的方向，他的声音还是一贯的平稳，淡淡的：“就算是这样，又如何？”


    他似乎是上了心，但是语调太过散漫随意，仿佛只是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罢了。


    孟彦西和郑珩对视一眼，没有问下去。


    江檀一个人在楼上待了很久，周应淮那声‘女朋友’让她心思浮乱。


    倒也不是什么真的就不知深浅的以为了，只是这话说出来，对于江檀而言，确实是一种很重要的认可。


    江檀安安静静地站在房间里，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发呆。


    是一张好看的脸。


    但是在周应淮眼中，只怕是平淡无奇。


    周大少爷什么样的女没见过。


    她想的太专注了，以至于周应淮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都不知道。


    男人看着镜子中，江檀那张活色生香的脸，语调浅淡动听：“不是说，我不带你见我的朋友吗？现在他们就在楼下，你怎么又不下去了？”


    江檀说，有点紧张。


    她实在是诚实。


    周应淮不由得笑了，他走向江檀，手放在她的肩膀上，不轻不重的力道。


    “为什么紧张？”


    江檀说：“第一次见你的朋友，怕给你丢脸。”


    “我刚刚和他们说，你是我的女朋友，所以你做什么，我都不会丢脸。”


    江檀又一次听见了这个词，心脏一突，异样的情绪弥漫开。


    “你你们这个圈子里的人，都会把.说成女朋友吗？”她说的含糊其辞。


    周应淮听懂了。他承认的坦然。


    “不会，但是你对我来说不一样，所以你是不同的。”


    江檀眼中有急切的光划过，“我哪里不一样？”


    她的眼神实在是太专注了。


    周应淮看着她眼中的渴盼，轻轻道：“你不是那种女人。”


    江檀很想追问周应淮，那她是哪种女人呢？


    她算不算，是他在意的人。


    可是话到嘴边，她也知道这实在是不合时宜，没有问下去。


    江檀被周应淮从楼上带下来时，孟彦西和郑珩正坐在沙发上闲聊。


    他们说的都是生意场上的事情，江檀听不懂。


    但是她也知道，在这个房间里，眼前这三个男人随口说出的决定，可能就会让宁城的经济产生不小的震动。


    江檀眼观鼻鼻观心，安安静静地做着她的花瓶。


    可郑珩对她显然是很感兴趣，聊完了，便若有若无的看向她这边。


    “你叫江檀？哪个檀？小昙花的昙吗？”


    江檀说，不是的，是檀香的檀。


    “这个名字，和应淮还挺配的。”郑珩说完，笑着看向了门口的方向。


    周应淮刚刚接了一通电话，折返回来。


    他说：“有些机构的事情，我确认了一下。”


    “机构？”郑珩挑眉，“什么机构？”


    “留学机构。”


    “你要做这块？”郑珩摇摇头，“这有什么可做的？费力不讨好。”


    “檀檀做这块。”周应淮说完，已经走到了江檀的身边，他的手轻轻搭在江檀的肩膀上，语调缓慢慎重，“你们两个，开业这天，记得来捧场。”


    这才是今天，把两个人叫到这里来的主要原因。


    一直在旁边做陪衬的江檀，此时听见周应淮这么说，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好像成了话题的中心。


    江檀脸上的表情略带无措，“我？我不行的。”


    “你怎么不行？”郑珩笑着道：“应淮这个人眼光好，他说你行，你一定行。”


    孟彦西脸上挂着温润无害的笑容，此时看向江檀，柔声道：“开业那天，我一定来。”


    等到两人离开了，江檀才推开了书房的门，走到周应淮面前。


    她的眼神不安忐忑，声音也低低的，“我去做留学机构吗？我自己.”


    “当然是你自己，但是我会帮你。”周应淮拉过江檀的手，将她拉到自己面前，他的手扣在她的腰上，眼神柔和，轻声道：“檀檀，如果你能把这个行业吃透，将来你的前程不可限量。”


    江檀相信周应淮所说的话。


    可是她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江檀低下头，轻声道：“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好，周应淮，我没有做过，我对自己没有信心。”


    她一贯是柔顺的性子，在职场上，也是不争不抢，突然要她独当一面，是艰难的。


    周应淮都明白，但是他说：“不怕，我们慢慢来，檀檀，你要相信，无论发生了什么，你的身后有我。”


    江檀想，周应淮也许不爱她，但是他却是真心真意的想要自己走得更好更远。


    江檀从前没有这么远大的志向，但是这一刻开始，她似乎有了。


    她看着周应淮矜贵疏淡的眉眼，看着他对自己笑意温隽，心缓缓的定下。


    “那我好好做。”


    “嗯，檀檀很棒。”


    他很少这么鼓励她，江檀在这一刻，心中升起了复杂的情绪。


    如果，能得周应淮如此认可，那么吃一点苦头，好像也没什么。


    周应淮让江檀给留学机构起个名字，江檀想了很久，说，要不就叫jz留学吧。


    “我和你的姓氏？”周应淮当下便听出来了。


    江檀点点头，灯光重重下，她的眼神明亮坚定，她说：“既然都用了你的名字，那我一定好好做，周应淮，我最不想辜负的人就是你。”


    还是太年轻了，一字一句都是真心。


    周应淮素来不相信真心。


    倘若是旁人如此，他大约会冷眼旁观着，甚至内心深处，嗤笑其愚昧。


    可这是江檀，周应淮只是看着她，心便一寸寸软下去。


    他抬手，轻轻摸了摸江檀的面容，眸色温和地说：“知道了。”


    他语调微顿，再度开口，话题突然一转，“你之前问我，为什么我不把你介绍给我的朋友，现在我可以回答你了。”


    江檀一愣，“为什么？”


    “我总觉得，你很好看。”周应淮轻叹了声，唇角漾开笑意，他说的足够直白，“我这个人自私自利，太好的人我舍不得给别人看。”


    江檀的面容，一点点泛红。


    她的心脏跳得不像话，在周应淮的眉目坦然中，眨眨眼，轻声道：“是这样啊。”


    “对，就是这样。”


    jz留学开业当天，周应淮带着郑珩和孟彦西，一道过来给江檀剪彩。


    这个阵仗太大，吸引了很多家媒体，也有很多人在讨论，这家机构的老板究竟是何方神圣，能够一下子叫动这三位。


    偏偏周应淮没有让媒体拍到江檀的照片，哪怕是一个背影。


    他将她保护的很好，反而是自己和另外两位，成了头条上的八卦。


    “真的不是我说啊，你现在就偏袒宠爱成这个样子，真的不怕把人惯坏了？”


    办公室内，郑珩指尖夹着烟，挑眉看向周应淮，“你刚刚是不是疯了，居然允许媒体把你的照片放在社交平台上，你之前不是从来都不允许的吗？”


    “之前是觉得没必要。”周应淮拿起打火机，手指擦过砂轮，火苗窜起，他眯着眸，将香烟点燃，语调淡淡的：“现在，突然觉得，可以有这个必要。”


    “好好好，你觉得有必要，就不管我的死活了，直接把我的照片也放了出去！”郑珩声音高了好几度：“我是会找江檀要肖像权的！”


    “你问我要就好了。”周应淮眉眼平淡，看向郑珩，“你想要，问我拿就好。”


    郑珩真是气得头痛。


    一旁的孟彦西一直默默听着，此时，他缓缓开口，“机构刚刚开学，应该缺外语老师，我可以来这里兼职。”


    周应淮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多谢。”


    郑珩瞠目结舌：“你们这是真上心啊，孟彦西，你怎么也陪着周应淮一起闹腾。”


    “我闲着无聊。”孟彦西笑笑，“闲着也是闲着。”


    郑珩虽然喋喋不休的说了很多，但是等到江檀真的进来了，还是选择了闭嘴。


    他心中担心周应淮玩的过火，但是面对江檀这么一个人畜无害的小姑娘，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笑着道：“开业第一天，小昙花辛苦了。”


    江檀的脸红扑扑的，大概是刚刚一直在外奔走，她眼睛亮亮的看着周应淮，说：“我已经把里里外外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今天，辛苦大家了！”


    周应淮一直平淡的目光，此时多了点笑意。


    他起身走到江檀身边，“我带着江檀先走了，你们要是感兴趣，可以多逛逛。”


    郑珩有个鬼兴趣，当下就起身说自己晚上有局。


    孟彦西也走到了江檀面前，笑着道：“我和应淮说了，后期我会来这里兼职当老师。”


    江檀很意外，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才道：“谢谢.谢谢孟先生。”


    孟彦西说不用谢，你和郑珩他们一样，喊我彦西就好了。


    江檀说好。


    但是这个名字，还是没有喊出来。


    她是个聪慧的女孩子，虽然没有什么野心，但是分寸二字，一直还算是拿捏妥当。


    江檀就这么拥有了自己的留学机构。


    苏月第二天就过来了，办公室里，两个小姑娘坐在一起，看着面前厚厚的宣传手册。


    “江檀，真的不是我说啊，周应淮来真的啊，他真的给你开了个留学机构！”苏月啧啧称奇：“这两天的热搜可热闹了，就是在说你们这个事情。”


    “是吗？”江檀勾起唇角，眼中的笑意浓烈，“我会好好的开下去，不会辜负他对我的信任。”


    苏月觉得，江檀这个样子，实在是很恋爱脑。


    “檀檀，你就说，会不会有一种可能，周应淮让你做这个机构，不是想要得到什么，而是希望你能得到什么呢？”苏月语重心长地接着道：“周应淮不会缺这么点东西，他想要的，是看见你的成长。”


    江檀明白苏月的意思。


    但是她刚刚爱上一个人，如今爱在她的心中，比重占得太大，哪怕是周应淮已经不止一次的和她说清楚，她还是不受控制的，一颗心越陷越深。


    江檀没有爱过人，平生头一遭，怎么可能做到充分的理性。


    “苏月，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真的很在乎周应淮的想法，我希望我能做好，起码，能让他对我刮目相看。”


    江檀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坚定明亮。苏月看得出来，这是真的喜欢。


    人是没有办法劝说一个身在局中的人的，除非她自己选择了清醒。


    机构刚刚开业，琐事必定是多的。


    江檀有好几天晚上，就住在了机构里。


    周应淮没有催她回明园，只是吩咐人给她送了被子过来。


    但是宁城的盛夏，大晚上根本不可能着凉。


    江檀抱着被子坐在沙发上，给周应淮拍了照片，并配文道：“晚上我会好好盖着被子的。”


    周应淮回复的很快，他说：“开空调，不要中暑了。”


    后来，当江檀回忆起这段日子的时候，不得不承认，这是她在周应淮身边，过得最开心的一段日子。


    他不限制她的自由，他不过问她的选择。


    周应淮实在是个很好的情人。


    他愿意扶着自己，走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是她自己所求太多，多到连自己都不能自圆其说，于是才有了后来的崩裂。


    但如果重来一次，江檀还是会选择后来的分道扬镳。


    那些痛苦和磨砺，是她和周应淮能够真正成长的必要因素。


    江檀想，只是她太年轻了，所以没有早点明白月满则亏的道理。


    她应该早一点意识到，她得先爱自己，她把自己丢失的太早，爱是自由意志的沉沦，可是爱人先爱己，倘若可以，她应该学会怎么让自己更快乐。


    幸好，她如今已经学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