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斗智斗勇

　　“这就像温水煮青蛙。”樊各银和黄磊开会时，杨星和新招募的部下正在一起吃饭。前两天，那个烫手山芋一样的期货合同转眼成了香饽饽，当时绿豆期价一路高涨，结果被杨星以150万转手卖出，大家的心才放了一半。不过后来得知杨星又悄悄的追加了两百万的多头，还是按15%的比例买的，把他手里的资金都投进去了，剩下的一半心又被吊了起来。总算今天他全部出手，算下来赚了200多万。

　　刚才就是杨星今天对新招的部下总结的期货操作技巧，这是第一句话，他边吃边说道：“多头的算盘很精，通过小步快跑慢慢吃进，不被人注意就是前一个阶段的最大成果，但现在我们故意添了把大火在下面，水热的太快了，除了死掉的青蛙，什么活青蛙都会挣扎着跳出来。水里没有青蛙，水烧的再开，还是清水一锅，所以他们下一个行动一定要做空，而且还是大空头，需要把青蛙们慢慢诱回来，这就是我们出手的机会。”杨星侃侃而谈，下面的几个新操盘手听的如痴如醉。

　　经过几轮筛选，杨星亲自又找了四位操盘手，中原本地人刘贤能和刘贤礼兄弟，他们原来是在中原省粮食批发市场里做的，对粮食流通的各个环节都很了解。原辽宁金号油脂期货公司的操盘手黎国发，人长的粗豪却心细如发。在上海股市当过大户的上海人许震，因为在股市上栽了大跟头，狠心来了风险更大的期货市场冲浪，有着上海人特有的精明。但现在，他们都像小学生一样，沉醉在杨星的讲述中。有着未来十几年的经验作依托，对于还处在婴儿期的期货市场，操盘手的操作手法都还得很稚嫩，杨星就是要抢先灌输给他们先进的理念，在接下来的这个月里让他们实际操作，把他们磨砺成一把把尖刀，为接下来瓜分财富盛宴做准备。

　　和家人沟通后，何桂枝终于同意杨星元旦不回家，但让杨星保证春节一定要回家过。杨星和新招的共二十来个员工以绿城酒店为基地，让方凯放下手中的事情和查老五、王伊人租了酒店一层楼，一起全力以赴的开始操作绿豆期货的买卖。

　　杨星在酒店楼里的一间小会议室里安了多台电脑，用电话线拨号上网，以随时了解市场行情，里面还放置了黑板和生活设施，打算这个月吃喝拉撒睡都在这解决了，还美其名曰“作战室”。只是众人都嗤之以鼻，尤其是对他比较了解的黑娃私底下都说这是他太懒了，不想出门，只想在家睡大觉。所有员工都配发了汉显BP机，方乐他们七个操盘手要直接到商交所里操盘，人手一部摩托罗拉3200大哥大，方便随时联络。杨星的信心点燃了大家的斗志，连不是很熟悉期货生意的王伊人、查老五都被这种热情所感染，大家斗志高昂摩拳擦掌的等待下一波行情的到来。

　　1995年元旦刚过，蓄势已久的省粮油期货公司立即掀起了多空大战，以中原当地资金为主的空方放出天量的空头单子，而以大连国发为首的外地势力则拼命想维持住多头的势头，双方开始隔空厮杀，3号下午收市，多头前几日的疯狂劲头被遏制住了。

　　在“作战室”里，一片繁忙景象，纸片乱飞，人人都在大声喧哗，杨星一脸严肃的盯着好几个电脑屏，把每一份送过来的交易记录都要认真审核一翻，然后发出各种指令。王伊人作为他的助理更是忙前忙后，一天下来连水都没顾上喝一口。

　　等到收市，大家想总可以喘口气了，杨星又毫不留情指责大家：“今天太失败了，反应慢，失误多，我差点指挥不灵，就这还排练了好几天，这就是成果？我规定，以后每天收市人人都要进行总结，每个人都要对自己当的工作做个总结。”众人一片哀号，但迫于无奈，只好强打精神，带着饥肠辘辘的疲惫身心参与到总结会来。

　　王伊人是少数没有抱怨的人之一，因为她感觉在这种忙碌中有一种久违的激情，把她久已封闭的躯壳一点点敲碎，那种激情正把那个在舞台上顾盼生姿，自信而又美丽的王伊人唤回来。而这一切就是那个满脸疲惫但仍坚持着听完每个人的总结，还要发表评论的大男孩给带来的，她盯着他，头一次感觉到自己有了崭新的生活。

　　经过几天拉锯战，空头失去了耐心，扔出了一张大牌，6号上午，先是新阳粮库公开在中原日报上发表了声明，严厉驳斥了前不久流传的粮库失火的谣言，同日，省粮油公司传出消息，今年粮食的收购价明显低于上一年，尤其是绿豆，降价幅度达17%。消息一出，前一阵子如同吃了伟哥般亢奋的多头，终于踏上了早泄的结局，一泻千里。

　　接下来的一周，空头眉开眼笑，省粮油公司几乎是趾高气扬的往外抛盘，吃了亏的外地势力纷纷转换大旗投在了空头旗下。只有少数人还在苦撑，因为总有聪明人注意到，大部分多头都被人偷偷接了下去，因此自己损失并不特别大。杨星他们在新年开市时就紧跟空头买进，当6号开始多空大逆转后，趁势全部抛出，赚的钵满罐盈。之后他并没有随空头乘胜追击，而是走出了作战室，和方凯一起一一拜访了包括大连国发在内的还在多头苦撑的大公司，拜访的结果是大部分公司终于放下身段，也加入了空头的行列，最后几乎让省粮油公司接下了所有的多头。

　　交割前一周，准备了多时的樊各银和黄磊终于扔下最后的王牌，正式公布了今年的粮食收购价，出乎预料的是——与前一阶段传言正好相反，所有的粮食收购价都超过了去年，绿豆更是以10%的涨幅名列榜首。这一下，期价和现价严重背离，多头大胜，空头损失惨重，仅在绿豆一项上就至少赔了三亿多，有心人虽发现多头基本上都是和省粮油公司有关企业，“黑幕”的呐喊在每个人心中盘旋。但是现在仅离交割期不到一星期，而且这个收购价已上报给了农业部，基本无力回天了，众人只有自叹倒霉的份。

　　不知谁说过，奇迹总是发生在人们最意想不到的时候，就在大家已经绝望，离交割日还有三天时，突然两个消息传来把大家沉入谷底的心又拉了回来。一条消息是国家计委否决了农业部上报的全国今年粮食的收购价，并提出指导意见，为了稳定全国粮食生产平稳向保量放价的体制转变，要注意保证粮价的平稳过渡。潜台词就是今年的粮食收购价不允许大幅度的波动，因此省粮油公司粮食收购价转眼作废，变成了笑话。多头则一片惊慌，沉不住气的已经开始抛盘。

　　第二条消息则晚了一天，经人举报，省财政厅对全省粮食系统的调查，爆出特大亏空犯罪窝案，以新阳粮库为首的省三大粮库都爆出了不同程度的亏空额，初步统计各粮库总亏空的粮食在千万斤以上。这个消息成了压垮多头的最后一根稻草。消息一出，当天绿豆期货价就跌去了12%，达到了市场允许的最大限额。多头兴奋的情绪差点掀翻了商交所的屋顶，毕竟这是商交所成立以来最大的惊天逆转。很多人还如处梦中，前一刻还差点输光内裤，转眼就成了百万富翁，这的确需要些时间来适应。

　　而樊各银和黄磊则感觉天都塌下来了，困兽犹斗的他们只有用最后一招，不惜动用公司的粮食收购款来补仓。第二天，超过亿元的多头强行把交割价抬升了10%，但空头不甘被宰割早有准备，在大连国发的带领下拼命反扑，到下午厮杀进入白热化，形成了省粮油公司一家对多家期货公司的局面，而各方投入的资金突破了五十亿元！省粮油公司终于缺乏后劲，步步败退，眼看交割价一步步跌下去。每跌1%，它就要赔出去近千万，困兽犹斗的黄磊输红了眼，在还有五分钟收市的时候疯狂放出了近千万的买单，按交易比例到时交割时需付出十亿元，全场愕然，终于把价位拉到了多头区位。

　　但他们的弹冠相庆的局面只有一夜，第二天上午，商交所宣布：“昨天下午五分钟前的合约所有交易将在一夜之间全部对冲为零，并终止一切现货交割。”商交所这一中盘毁局、交易销零的做法，最大的输家就是省粮油公司，他们被强制平仓，虽然不用真的付出十亿元，但损失至少也有四亿左右，其中就包括了省粮油公司的粮食收购款。

　　期货市场的参与者是相互对立的多方（预期价格看涨）和空方（预期价格看跌），交易所是非盈利性中介机构，因为它负责提供市场并监管市场。按照国际惯例，只有将自身利益置于市场之外，交易所的监管才能真正做到公平。但多年来，虽然中国的期货交易所一直在调整自己在市场中的位置，却一直没有到位，而此次事件开坏头后，一个月后，将还有人重演这啼笑皆非的一幕。

　　而在杨星前世的1999年，商交所就干过这个在世界期货史上留名的愚蠢举动，当时的对象也是绿豆期货，直接结果就是绿豆期货进入21世纪后逐步销声匿迹，自然死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