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停战？

　　苏菲亚沉默地向会客室走去。

　　梅吉并没有跟着她，虽然他没有明说，但苏菲亚想过去便知道，他不是去找莉赛尔，便是去找殒风了。

　　一想到梅吉本应该和自己在一起亲热，却因为这番意外而抛下她，去跟其他的女人上床，苏菲亚的内心深处多少还是有些介意。虽然比起这些儿女私情，斯而使者的突然到访更需要她去处理。

　　她进入了会客室。

　　室内除了雷欧特将军和费来恩伯爵，还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名暗夜精灵，冷然地站在那里，目光如刀一般锐利。而另一人却矮小得像是个儿童，穿着不怎么合身的礼服，头发扎成一团，看上去有些可笑，毫无疑问，他是一个半身人。

　　苏菲亚本以为那个暗夜精灵便是斯而的使者，然而，那个矮小的家伙却先一步窜上来向她鞠躬致意。

　　“在下奥兹，谨代表斯而的德莱顿将军，前来拜见公主殿下。”半身人使者恭敬地向苏菲亚说着。

　　而那只暗夜精灵只是跟在半身人身后，显然只是他的随从。

　　虽然斯而并不能算是一个完整的国家，但对方既然代表的是敌方的最高指挥官，苏菲亚自然也不能失去礼节。她看了雷欧特一眼，见雷欧特微微点了一下头，表示已经通过文书证明了半身人奥兹的身份，这才提着裙边，优雅地还了一个屈膝礼。

　　几名仆人上前拉开两张椅子，让公主和奥兹在桌旁坐下，然后便退了下去。那名暗夜精灵只是安静地站在奥兹身后，而雷欧特和费来恩伯爵也没有入座，显然是要刻意衬托出苏菲亚的王室公主身份。

　　“贵我两方正在交战之中，”苏菲亚淡淡地说道，“不知奥兹先生突然光临，有何见教之处？”

　　“不敢。”奥兹的身子过于矮小，坐在椅子上，只是勉强露出一个脑袋，脚也是悬空的，但他看起来没有丝毫在意，只是满脸堆笑地向苏菲亚说道，“目前在底律郡内没有我方一名士兵，应该谈不上正在交战才是。”

　　“但你们的军队仍然留在底律郡的南面，”苏菲亚看着他，“何况，我指的并不单单是底律郡，而是整个费尔王国。你们这次无故侵犯我们的国土……”

　　“请恕在下指出一个小小的事实，虽然我们的军队确实不远，但我们并没有越过底律郡的边界一步，”半身人却笑容不改地打断她的话，“而目前贵国的国王是您的二哥苍穹，并不是公主殿下您。据我所知，贵国的苍穹陛下并不承认他的妹妹还活着。所以，您无权代表您的国家指责我方的侵略行为。”

　　“是么？”苏菲亚冷冷地说道，“那德莱顿将军让阁下前来见我，又是为了什么？”

　　“我方之所以前来与殿下您谈判，并不是因为您是费尔王国的公主，而是因为您是底律郡的领导者。”半身人说道，“我们另外有人去与苍穹陛下谈判。但是显然，在目前贵国的王国军中，并不包括底律郡的士兵，而鉴于公主殿下在底律郡中的威望，德莱顿阁下认为，有必要派我来与殿下您进行接触，希望能够得到一份对双方都有利的协议。”

　　苏菲亚看着奥兹。

　　不得不承认，这个半身人口才确实不错，先将苏菲亚的身份从王室公主降格成底律郡的郡首，再进行谈判，这样无疑会对奥兹更有利一些。只是，苏菲亚仍然不明白斯而一方为什么选择这个时候进行谈判，压在底律郡南面的军队实力明显在底律郡之上，如果继续战斗下去的话，对白沙堡显然更为不利。

　　“那么，贵方有什么好的建议？”她等待着奥兹亮出他的目的。

　　“德莱顿阁下说，底律郡前段时间所展现出来的能力让他感到敬佩，”半身人的笑容始终就挂在他的脸上，“他认为，贵我双方继续战斗下去，对你我都没有好处。所以，他希望能够与殿下您签定一份停火协议，为期一年。在这一年中，我方的士兵绝不踏进底律郡一步，而殿下和您的部下，也请不要对我方的军队进攻任何攻击。”

　　“这个协议未免太可笑了。”苏菲亚冷冷地说道。显然，比起底律郡的士兵，斯而更担心的是她和火凤凰。既然沙漠上的传送阵已经被破坏，对斯而来说底律郡已没有什么重要的战略价值，放弃一个底律郡，便束缚住能够与幽影血龙对抗的火凤凰，这笔交易对斯而来说自然更加有利。

　　“殿下觉得不满意？啊，没关系，有时候谈判就跟做生意一样，总是要砍点价的，”半身人摇头晃脑着，这让他看起来更加可笑了，“那么，作为附加条件，我方也保证幽影血龙在这一年里不再进入费尔王国。殿下觉得这样如何？”

　　“还是不够！”苏菲亚冷笑道，“除非你们的每一个士兵都马上离开费尔的土地，否则就没必要进行任何谈判。”

　　“啊，这个就太为难人了。”半身人奥兹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要知道，您现在可是一位不被贵国国王承认的公主，我们怎么可能为了您的一句话便放弃牺牲了那么多士兵才得到的土地？”

　　“我是这个国家的公主，这一点我自己知道就可以了，不需要别人的承认。”苏菲亚淡淡地说道，“只要这个国家还有一块土地被敌人占领，我就不会放弃战斗。我很感谢阁下的光临，不过看起来您这趟是白来了。”

　　“不不，请不要过早地下这样的结论，这会让我很为难的。”奥兹用手摸了摸他自己的太阳穴，似乎想让人知道他真的很头疼，“啊，我知道了，您是想试探我的底线。我得说，您真是一位精明的生意人。”

　　“这不是做生意……”

　　“任何事都可以看成是生意，就算战争也不例外，只不过风险更大而已。”半身人踩上了椅子，让自己看起来比苏菲亚更高些，“好吧，您成功了，您让我不得不再退一步，要我说的话，您不去新亚当商人议员那可真是太可惜了。既然您更希望站在您的国家的立场上考虑，那我也只好吃些亏，这样吧，这一年里，除了我方目前已经拥有的土地，斯而将不再入侵费尔的其它任何一块领土……不不，您别急，我还没说完。除此之外，如果贵国的国王陛下打算收回南方，您仍然可以无条件地带着您的部下进行响应，而无需考虑你我之间的停战协议。”

　　苏菲亚怔住。虽然不想与斯而签定任何条约，但这个协议却未免对底律郡太过有利了。按照这个停战协议，斯而将不再主动入侵底律郡，而只要内地的王国军仍然坚持对斯而作战，她却随时可以派兵支援。

　　最关键的是，目前的战局明明对斯而一方更有利，她想不明白斯而为什么要签署一份这样的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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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议室里。

　　“你们怎么看？”苏菲亚搓着太阳穴问。刚才半身人的“头疼”显然是装出来的，但是她却真的是被弄糊涂了。

　　她已经派人把奥兹和那个暗夜精灵带下去休息，自己先和雷欧特将军、费来恩伯爵进行商量。

　　雷欧特淡淡地回答：“斯而派了一个了不起的生意人来进行谈判。”

　　“确实，”苏菲亚叹道，“如果他一开始就把最后的协议摆出来，那就算对我方再有利，我也不可能去和敌人签署条约。但他却先摆出一个我方明显不能接受的条件，再不断让步，让我不知不觉中被他的话引导了，真的觉得最后那个停战协议我们占了极大便宜。现在再静下来想一下，其实我们根本没捞到什么好处。”

　　雷欧特点头：“如果我们真的私下和他们签下停火协议，那么，不管协议的内容是什么，首先就意味着底律郡彻底背叛了王国，也意味着我们默认了他们对南方的占领。另外，如果有了这份协议，那么，他们便可以再次在沙漠边缘建立远距离传送阵，毕竟那里甚至不算是费尔的土地。当然，好处是我们暂时可以不用担心南面的敌军，争取到一年的时间休养。”

　　费来恩伯爵冷哼一声：“但是一年后，弄不好我们的四面八方全都是敌人了。”

　　苏菲亚站起来：“我现在就去拒绝他。”

　　“不，”雷欧特将军却摇了摇头，“恐怕我们必须同意。事实上，这份协议确实对我们利大于弊。”

　　苏菲亚和费来恩伯爵愕然地看着他。

　　“那位德莱顿将军，对我们国内的情况只怕是了如指掌。”雷欧特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就像奥兹所说，他们多半是真的另外派人去见了二王子殿下，想要在王国全境暂时停火。”

　　“但二哥不可能同意，”公主皱了皱眉，“他现在是国王，他没有理由、也没有权力放弃南方的领土……”

　　“恐怕他会签署，”雷欧特说道，“王室对各地的控制本就有限，像底律郡和莱哈伦郡这样的地方，别说税收权，甚至连司法权都不管王室所有。名义上，二王子是王国军效忠的对象，然而实际的权力恐怕都集中在连廷侯爵等人手中，他不过是一个傀儡而已。如果不是斯而的突然入侵，让各地贵族不得不联合在一起，恐怕他一辈子都别想当上国王。而对北方的那些领主来说，南方是否有被收复，根本没有多大的意义，至于为王国而战这样的口号，更只是一个空话。”

　　公主说道：“可是，他们应该知道，如果不趁敌人在南方还立足未稳时把他们赶出去，早晚连北方都会沦陷。”

　　“问题在于，”雷欧特回答，“虽然他们担心斯而，但他们同样不放心他们自己人。从连廷侯爵和艾因胡利的立场来看，他们本就一直在勾心斗角，谁也不信任谁。此外，如果战争持续下去，克拉波尔的声望无疑会越来越高，对于连廷侯爵他们来说，那当然不是一件好事。所以，他们会希望趁着停战的时机，夺得对王国军的控制权。不管是艾因胡利还是连廷，他们勾结帕恩其攻下王城，又在王国的内乱中兴风作浪。虽然现在的形势早就脱出了他们的控制，但要他们在这个时候放弃野心，那只是妄想而已。而斯而的德莱顿将军恐怕就是看到了这一点，如果斯而继续进逼的话，那些贵族出于自保，将被迫结成同盟抵抗斯而，就算是克拉波尔这种不讨他们喜欢的将领他们也不得不去用。可如果斯而缓上一阵，甚至故意示弱，那么，那些贵族在自己的领地暂时不会受到入侵的情况下，自然会贪图更大的利益，被强行压下的矛盾也将显露出来，那时候，不用斯而派人离间，他们自己便会乱成一团。”

　　费来恩伯爵沉思了一阵，然后点了点头。

　　而苏菲亚也是越听越心寒，她不得不承认，雷欧特的分析很有道理。

　　“这就是德莱顿将军的用心？”

　　“至少是他的整体战略的一部分，”雷欧特继续说道，“如果我的判断是正确的话，接下来斯而会把费尔的北部和我们抛下一边，在南方站稳后，下一个目标将会是新亚。现在想来，我们在守卫群鸥要塞的战役中所取得的胜利，只怕比我们自己以为的更加重要。虽然还不能弄清敌人到底是用什么方法毫无征兆地绕过新亚从南部的沿海登陆，但可以想象，直接跳过新亚和沙漠攻打费尔，肯定会对他们的补给造成一定的问题。所以，攻下底律郡便成为他们整体战略中的一个重要部分。这也是从缤城登陆的敌人直接北上，逼近我们的原因。只是，火凤凰的出现显然不是他们能够预料到的，由于殿下您带着火凤凰突然参战，南面的敌军还没有对我们进行夹击，从沙漠入侵的敌人便已经溃败，沙漠边缘的那三个大型传送阵也被摧毁，打断了敌人由沙漠提供补给的计划。在补给不能完全得到保证的情况下，要想吞并费尔王国显然是一件困难的事，倒不如等征服新亚后，再来对付我们。”

　　“所以，他们才想要跟我们签署停战协议？”苏菲亚渐渐地明白过来，“他们担心我们会与新亚联手。但要是这样的话，我们不是更应该拒绝他们的停战要求么？”

　　雷欧特说：“问题是，拒绝之后会怎样？”

　　苏菲亚沉默着。

　　“如果二王子真的代表费尔与敌人停战，而我们却仍然坚持，那结果会怎样？”雷欧特淡淡地说，“那么，将变成我们一个省郡与整个南方的敌人作战。为了防止我们对他们攻打新亚的计划造成破坏，他们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先把底律郡攻下，再去征服新亚，而不管我们为这个国家做了多大的牺牲，都不会有谁前来帮助我们，甚至得不到半点同情。”

　　“难道我们就这样默认斯而对南方领土的占领，什么事也不做？”

　　“不是什么事也不做，”雷欧特将军看着公主殿下，“我们要做的事，将比以往多得多，也艰难得多。”

　　苏菲亚不解地看着他，而费来恩伯爵却似乎猜到了独狼将军想要说什么，只是表情凝重地站在那里。

　　雷欧特继续说着：“如果斯而与新亚开战，内地的那些领主觉得自己暂时不会受到威胁，各种矛盾便会暴发，那时，王国内部肯定会再次发生内乱。二王子早晚会被罢黜，而那些贵族的行为也迟早会激发平民的反抗。到那个时候，人们会需要一个希望……一个真正能够给这个国家带来安定的人。当这个国家底层的人民在水与火之中看不到光明的时候，他们会渴望有人出来拯救他们，而能够拯救他们的，绝不会是那些只知道满足个人野心的人。”

　　苏菲亚怔在那里。她已经听出了雷欧特话中的含意，只是还不是很确定。

　　她慢慢地问：“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跟斯而停战，然后加入到内战里去？或是等到平民已经无法忍受了，再以救世主一样的姿态站出来？”

　　她的语气有些发冷：“不，这种事，我做不到。要是这样做的话，那我和那些被我厌恶的人有什么区别？抱着自以为有资格成为王者的想法，却置那些被敌人迫害的人民而不顾，我们的国家真的还需要这样的领导者么？这样的人已经太多了，我不想成为其中的之一。”

　　“不，”雷欧特将军在她面前缓缓地单膝跪下，“我绝不是让您为了个人的野心这样做，而是让您去拯救费尔的子民，他们需要真正的王者。”

　　“就算我想，也不可能做得到吧？”苏菲亚有些虚弱地回答。

　　“这确实很难。”雷欧特将军低下头，“但绝不是不可能做到。在一开始，我们就应该表现出我们与其他贵族的不同，而且绝不能主动加入内战。就让那些为了扩张领土而不顾平民死活的贵族去打他们自己的小算盘好了，而我们却去做那些被他们嘲笑的事。霍顿休等北方三郡正面临半兽人的劫掠，而帕恩其也在那里生根。那里甚至比南方还要混乱，不管是贵族还是平民，都在等待王室或是其他贵族派兵援救他们，但他们不会等到，因为不管是对连廷侯爵还是对艾因胡利伯爵，北方三郡都没有多大的利益可图。那里资源稀缺，土地贫瘠，根本不值得他们出兵。但是我们要出兵，我们不但要帮助那里的人民赶走半兽人，还要彻底打败黑暗王子帕恩其。我们要让那里的人民知道，您愿意为他们而战。”

　　“然后呢？”苏菲亚轻轻地问。不管目的是什么，与半兽人作战，至于要比与自己的同胞作战让她心里好受些。半兽人的凶残，已经给霍休顿三郡造成了极大的破坏，那里的人民已经彻底陷入了绝望，就算没有任何的好处，她也希望自己能够给那里的人民带来帮助。

　　“没有然后了。”雷欧特却动也不动。

　　“没有然后？”

　　“嗯！”雷欧特慢慢地说，“到那个时候，殿下你会知道你应该做些什么。我相信你，这就是我之所以为您效忠的原因。”

　　苏菲亚怔住。她看向站在旁边看着她和雷欧特的舅舅，而费来恩伯爵却只是向她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