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走入火中……

　　一般来说，在雾女森林里不管去任何地方，最怕的就是迷路。所有的树木都像是活的一般，随时都在移动。然而现在，梅吉却不需要借助星辰罗盘也知道自己正在接近火凤凰。

　　在他们经过的地方，许多树木已经枯败，到处都是烧焦的痕迹。原来那种阴森的氛围已经消失，到处荒凉一片，毫无生气。

　　他们走了大半天，这种现象越来越严重。

　　“以前，火凤凰也有骚动过，但从来没有造成这么严重的破坏。”梅吉想不明白。

　　“或许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吧。”苏菲亚淡淡地说。

　　梅吉见她似乎不想多说话，也只好安静下来。

　　他们走到了一个巨石边，梅吉忽地停住，疑惑地看着周围，然后取出了星辰罗盘，睁大眼睛看了一会。

　　“怎么了？”苏菲亚觉得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这里本来有一条小溪。”梅吉跑了一段，看着一处凹坑，在以前，这个坑里本应该不断地溢出泉水，但是现在却干涸一片。他脸上发白地四处看着。

　　“你在找谁？”

　　“宁芙！”梅吉的声音有些颤抖。

　　苏菲亚看到他绕着巨石，大声喊着“宁芙姐姐”，可是没有任何的回应。虽然不知道他所呼唤的人是谁，但他的样子显然很焦急。

　　“也许她已经离开了……”

　　“不，不可能！”梅吉说，“宁芙是这里的山泉幻化出的女妖，她没办法离开。只要山泉还在，她便会一直在这里……”

　　他呆呆地看着溪道，别说泉水，那里甚至连泥土都被烤得裂开了口。

　　显然，宁芙不可能再出现了……

　　梅吉失魂落魄地站在那。

　　他们只好继续往前走，这一次，梅吉也变得非常沉默。苏菲亚看着他的样子，心里有一些担心。她伸出手，牵住梅吉，朝他笑了笑。梅吉怔了一怔，将她的手反握住。

　　他们到了一处枯树下，坐在那里休息。月色虽然依旧美丽，然而眼前的场景却过于悲凉。火凤凰显然曾肆虐过这里，周围已看不到生命的迹象。

　　梅吉躺着，将头枕在苏菲亚腿上，他看着苏菲亚脸上那道深深的疤痕，虽然离王城之战已过了几个月，但那道剑伤仍然显得触目惊心。

　　“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丑？”苏菲亚笑了笑。

　　“不会啊，还是很漂亮。”

　　“真奇怪，”苏菲亚用右手抚着他的脸，“如果是别人这样回答，我马上就会觉得他是骗我。我甚至总是能看到他们目光中的同情和遗憾，虽然不得不装出笑容，但我的内心其实一直很痛苦。可是你这样说的时候，我却毫无道理地相信你是真的觉得我并没有变丑。这种感觉真的很奇怪，很让人……开心！”

　　梅吉挠头：“漂亮就是漂亮，不漂亮就是不漂亮，有什么好骗人的？”

　　“可我现在的样子明明就应该很丑。”

　　“是么？”梅吉坐起来，注意着她的脸。

　　在他那充满迷恋的目光下，苏菲亚突然觉得有些害羞。虽然这是没什么道理的，可是，梅吉那带着率真和孩子气的眼神，就像是玻璃一样透明，能够毫无阻滞地看出他对自己的情感。

　　“苏菲亚，对我来说，你是不同的。”梅吉移了过去，吻在公主的唇上，并慢慢把她推倒。

　　苏菲亚任由他对自己使坏，那种被他迷醉地吮吸的感觉，那种被他缓缓进入的羞涩，都让她有一种不可思议的舒心。仿佛只有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所有积压在内心的沉重负荷才能被抛开，心灵在这一个瞬间得到释放。

　　而那种在梅吉的递送间渐渐生出的酥麻，那种在充盈和空虚间不断交错的迷失，更是让她觉得，此时的自己并不是什么需要去背负着责任枷锁的公主，而只是一个想要让自己的情人关心自己爱抚自己的普通女人。

　　轻柔的抚弄，激烈的撞击，束缚在精神上的每一层硬壳都仿佛随着身体的裸露而被敲开。她的呼吸与梅吉的动作渐渐地同步，直到梅吉的动作越来越快，让她再也跟不上，于是她在强烈的快感中下意识地抬起臀部，迎接那滚烫的生命精华。

　　或许有一天，自己真的能够放下一切，跟着自己的这个小丈夫去一个没有人认识自己的地方，为他生几个孩子，学一些做饭或是补衣之类的生命常识，无忧无虑地过下去。

　　虽然梅吉的欲望已得到宣泄，但他仍然在轻柔地抚摸着苏菲亚的身体。

　　苏菲亚很喜欢在结束后仍然被抚弄的感觉，她不知道别的女人是不是也是这样子。

　　忽地，远处传来一声厉叫，叫声尖锐得几乎让人耳朵都要刺穿。

　　一只巨鸟飞到他们的上空。

　　那是一只美丽的大鸟，它的翅膀是金黄色的，却又附着熊熊的火焰。凡是它飞过的地方，都莫名地滚起热浪，火星如雨般坠下，落在他们周围。梅吉张开手，试图将苏菲亚完全护在身下，一点星火落在他的背上，痛得他紧咬着牙。

　　他们身边的那棵枯木燃烧了起来。

　　苏菲亚连忙抱着梅吉向一旁滚去，枯木呼的一声倒下，火苗与灰烬卷舞，差点烧着她的头发。

　　巨鸟在他们的上空一个回旋，向远处飞去。

　　火星不再落下。

　　梅吉这才跳了起来，背上的衣服已经被炙出了一个大洞。

　　“那个就是火凤凰？”苏菲亚盯着巨鸟消失的方向。

　　“嗯。”

　　“我们追上去。”苏菲亚毅然说道。

　　真的要追上去？梅吉看向公主，觉得她确实是认真的。可是，追上去干嘛？杀了火凤凰，为雾女森林除害？

　　梅吉不明白，但他明不明白似乎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苏菲亚已经追上去了。

　　真是的！梅吉只好一边抱怨一边跟着她。

　　他们在一棵棕桐树前又见到了火凤凰。

　　火凤凰停在树枝上，正盯着他们。那一瞬间，梅吉觉得它马上就要飞过来烧死他们。

　　然而没有。

　　这只金色翅膀的巨鸟就这样盯着苏菲亚，目光中绽放着红色的冷光。它的羽毛正在脱落，化作火星。

　　周围一片焦黑，只有这棵粗大的棕桐树站在那里。

　　那些落下的火羽点燃了棕桐树，让那已显枯老的树干噼叭地烧着。火焰越来越大，终于将巨鸟也包围了进去。羽毛脱光的巨鸟发出悲鸣，看上去已不再美丽，而是有如被拔了毛的松鸡般丑陋。

　　这是它五百年一次的重生。

　　被烧焦的肉发出甘松般的乳香，然后剥落，还未落地便烧成了灰烬。火越烧越旺，将天空耀得通红。

　　“梅吉，”苏菲亚低声说道，“我要过去了。”

　　“什么？”梅吉吃惊地看着她。

　　“我必须过去，和它一起重生。”

　　“你疯了？”梅吉睁大眼睛。虽然火凤凰被称为不死鸟，但其实谁也不知道它是不是真的会重生。就算它真的能够重生，但苏菲亚却只是个普通的人类。

　　“听我说。”苏菲亚用她唯一的那只手轻抚着梅吉的脸，“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够和它一起重生，但我已经明白了，这个抉择确实是我生命路程中的一部分。”

　　“是得丽阿德丝说的？”梅吉怒火中烧，“她一天到晚让村子里的德鲁依把活人烧了献祭给她，哪里会把人命当一回事？她想烧人，那就让她把她自己烧了好了，我不会让你过去的……”

　　“不，我并不是相信她，”苏菲亚慢慢地露出笑容，“我只是相信我自己。”

　　梅吉呆呆地看着她，不明白她的意思。

　　“在我小的时候，有一个老人曾对我说，我会成为王国唯一的希望。”苏菲亚看着他，“于是，我把那个预言当成了自己一生的信念。现在回想一下，其实，那并不是因为我有多坚硬又或是有多能干，以为自己真的能够拯救所有人。而是因为，我太脆弱，脆弱得需要一个理由才有勇气活下去。在我十一二岁的时候，虽然贵为公主，但对我来说，整个生活都是黑暗的一片。父亲病重，母亲也不在，就连曾经玩在一起的两个哥哥也变得陌生。我总是偷偷地躲在角落里，一边哭着，一边又渴望着自己的哭泣能够被人听见，但是没有，虽然我是一位公主，但我并不被别人需要……直到乌诺老师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告诉我，我将拯救我的子民……”

　　梅吉静静地听着。

　　“梅吉，这才是我一直在努力的原因，不是因为我想成为救世的英雄，而是因为我想被许多人注意到，我渴望那种被人关心被人需要的感觉。”苏菲亚继续说着，“可是，从王城逃出来后，我的信念突然间崩溃了。虽然身边还有人不断地支持我，但我已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我在那些人的眼中看到的只有同情，对他们来说，我只是一个失去了美貌的残废公主。我想要证明自己依旧能干，但在我的内心深处，仿佛又重新回到了那个偷偷哭泣的时候，不同的是，那个时候，我还可以躲起来暗中偷哭，而现在，我却只能一个人在心底悄悄流泪，脸上还要装出坚强和微笑……”

　　梅吉心底一痛。他看着苏菲亚，只觉得那种心痛让他无法再忍受下去：“都是我的错，如果当时我早点赶到王城，你就不会……”

　　“傻瓜。”苏菲亚用那只手臂搂住他，“自从离开王城后，我只哭过一次。那是在白沙堡内，当着你的面的时候。梅吉，你的存在，对我的意义远比你自己所以为的重要得多。如果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怎么才能支持到现在……”

　　“可我什么也没做。”

　　“真的么？”苏菲亚公主退后一步，注视着他，“梅吉，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直接称呼我的名字，而不像其他人那样叫我殿下的？”

　　“不记得了。”梅吉挠头。

　　“那么，在王城的那一个晚上，你怎么敢趁我累着的时候偷偷脱我的衣服，对我做那种事？我可是一个公主，我可以轻而易举地杀了你……”

　　“这和你是不是公主没关系吧？”梅吉继续挠头，“我喜欢你，想要让你成为我的女人，然后我就那样做了……”

　　“什么也不考虑地做了？”

　　“要考虑什么？”梅吉不明白。

　　“在我变丑了以后呢？”

　　“我还是喜欢你，还是想让你成为我的女人。”梅吉摊手，“而且，你才没有变丑呢。”

　　“这就是你对我的意义，”苏菲亚微笑地看着他，“你的想法是那么的奇怪，甚至有些让人难以理解。可是，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仍然拥有着许多美好的东西。这本应该是毫无道理的，可是，只要想到就算自己撑不下去了，最多就是抛开所有的一切跟你逃走，周围的一切感觉就没那么糟糕了。当我累了，当我坚持不下去了，我就会对自己说，没什么大不了的，把手上的这点事做完后，明天就逃走，跟我的小情人一起逃走，我还可以替他洗衣煮饭，再生一堆呱呱乱叫的小孩子……于是我就觉得自己其实并不是那么不幸……”

　　“嗯嗯，那我们现在就逃走吧。”梅吉兴奋地说道，“我们可以去新亚，安娜和爱丽丝娜都在那里。我们也可以去海边，那里有很多……”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而苏菲亚只是一边微笑一边静静地看着他。

　　渐渐地，他也沉默了下来。

　　苏菲亚是不会逃走的，也许，她也曾经软弱过，也许，她也曾经胆怯和害怕过。但是最终，她还是一路走了过来。

　　她从来就不是那种会在别人需要她的时候逃走的人！

　　而现在，群鸥要塞内的所有人都在等着她……

　　“梅吉，”苏菲亚将手再次抚在他的脸上，“等我，好吗？终究会有那么一天的，到那时，我会陪在你身边，不管你需不需要我，我都会陪着你。”

　　“可是现在……”梅吉将目光移向还在不断燃烧的烈火。

　　“现在，我必须走进去。”苏菲亚慢慢地向后退着，“梅吉，相信我，我不会就这样死去的。我已经被火烧过一次，但我没有死去，因为你救了我。而现在，我会被火再烧一次，但我仍然会活下来，因为有你在这里等我……你会等我吗？”

　　“……我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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