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青龙商会

　　李煜带着阳光下的影子走进杭城，如料想中一般，城中已是没有那么多人，但是相较平时还是多多了。

　　记忆中，他到过两个杭城，虽然外表看起来一模一样，终究还是有所区别。那个纯粹安宁的杭城，已是再难去得了。这里尚是城墙边，离城中心还远得很，以前这里便如明心峰上一般，看不到人，犹如空的一般，可现在却被大声的叫卖声与嘈杂声给破坏了。记得纯言说过，这城中已是多了许多行当。忽然，一面旌旗映入了他的眼帘。

　　青龙商行，这是店铺的名字，与一般店铺有所不同的是，这家商行虽然打开了门，但却挂上了一层厚厚的帘幕，李煜毫不犹豫地掀开帘幕走了进去。本以为借着掀开帘幕的那一霎那能看到一些什么，可眼前依然是黑乎乎一片，气氛相当诡异。若是一般人，恐怕立马便落荒而逃了吧！在李煜放下手中的帘幕，门口透进来的那一丝光明瞬间也消失了。风格倒是很相配，可是，这也未免太过张扬了一些。

　　屋内的黑暗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嘭”的一声清响，一道火苗出现在屋子正中，接着便照亮了一张苍老的容颜，鸡皮鹤发，面无表情。难道，这并不是自己心底想找的那个“青龙”吗？

　　“公子，请随老身来！”老妪端着手中的油灯，步履蹒跚地走到李煜跟前后说道。

　　李煜怔了怔，心中还是决定进去看看，不管是与不是，看过了才能知晓。看着前面慢行的背影，他恍惚中将这名老妇人与一名传说中的人物挂上了钩，那人名叫——孟婆。只是一人手中端着昏暗的油灯，一人却是端的忘却今生过往的孟婆汤。

　　七想八想中，老妪带着李煜穿过黑漆漆的大堂，又过了一条暗不见光的长廊，接着便到了一排长长的平房前。与其他地方不同，这些房间中有许多都是亮起了灯盏，他略略看了一番，大约有十多间房。

　　老妪哆嗦着在腰间搜寻了一番，好一会才取下一大串的钥匙，将她伫立于前的那间房屋打开。推开房门之后，她便站在门边，弯腰做了一个请入内的手势。周围一直很安静，那些有着灯光的房间中并无丝毫声响传出，恍若无人一般，但窗纸上分明映照着黑乎乎的人影。

　　李煜点头示意了一番，踏步进入了房间。这些房子非常小，他走了五步便到了尽头，那里有着一张长桌，两把椅子，室内再无他物。

　　老妪等他在椅子上坐下了，才端着油灯走了进来，小心翼翼地将油灯放在桌子上。“公子请稍等。”说完便蹒跚地往门外走去，到得外面还回手将门给关上了，轻微的关门声在这死寂的空间中听得相当清晰。

　　越是这般诡异莫名，李煜心中愈是没底。无论是行事风格还是环境所设，统归就一个词——诡异。绝大部分的人生性便怕黑，对黑暗有着发自内心的不安。同时，绝大部分的人同时还怕寂寞与孤独。身处在斗室之中，方寸大乱是很平常的。但是，这里并不是战场啊，有胆色进来的人，又何须将仇恨委派于旁人呢？

　　“公子，你终于来啦，可想死奴家了！”就在李煜思索之间，一个娇媚的声音随着一道香风卷了进来，让这斗室之中顿时便有了靡靡的气息。

　　李煜镇定的看了一眼推门而入的女子，浓妆艳抹，真面难寻，再加上脸上烟视媚行的笑容，很像是风尘中人。他笑了笑，仅仅也只是像而已。就算他没有亲历过勾栏瓦舍，但是他自认并不笨。浓妆艳抹是没错，但那涂抹的手法的精妙，浓而不腻的香粉味，无不透露出昂贵的价格。

　　女子见李煜依然是那般波澜不惊的面容，嘴角更是撇了撇，分明带着讥诮的意味，便笑了笑，回身关上门，款步走了进来。“公子第一次来。”女子在另外那把椅子上坐下之后，问道。声音虽然还是那个声音，但停在耳中，意味已是全然不同。

　　李煜点了点头。

　　“那公子所为何来？”女子貌似随意地追问道。

　　“兴之所至，进来看看而已。”李煜缓缓说道。“可是进来我就后悔了，这里并不像好玩的样子。”

　　女子闻言轻轻一笑，“公子说笑了，奴婢这便送公子走如何？”

　　李煜见状心中一顿，面前这女子虽然一直言笑晏晏，但刚才这句话实在有些不对。送出去与送走，虽然只是些微区别，但其中的深意实在相差太远。同时，倒也让他心中清楚，这地儿来对了。“我是谁，你自然知晓，那买命之人想必你们是不会透漏的。我是想来问问，对方出了多少钱。”

　　“公子怕是误会了，我与公子第一次见面，又怎么会知道公子的大名呢？”女子闻言面不改色，与人为善的样子丝毫未变。

　　李煜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放在桌上推了过去。他用钱的机会根本不多，当初纯言给他的还剩许多。“可够？”

　　女子眼睛在桌上微微一扫，迟疑了一下后，伸手拿了过去。李煜心中稍安，收钱就好办了。这钱虽然看起来多，但是得来容易，用起来就无所顾忌了。

　　“公子还是小心些，银子虽然是好东西，但终究买不了岁月。”女子收下银票后，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话，并不是在正面回答李煜的问题。

　　不过李煜倒是心中有数了，女子在接过银票的时候飞快地做了一个动作。这倒是个大价钱，他苦笑了一下。

　　“公子，天色已是晚了，奴婢这便送公子出去吧！”女子说完便端起桌上的油灯，站了起来，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李煜顿了顿，便站起身来，随着女子往斗室外走去。刚一出门，身后的房门便轻声关上了，一道微风拂过，让他背脊一凉。之前那些亮着灯的房间大多都黑了下来，而许多本来黑着的房间却亮了。但李煜分明记得，从始至终，他根本就不曾感觉到有人在门口经过。

　　“姑娘，我来吧！”就当女子带着李煜穿过长廊时，一张老脸出现在了长廊的尽头，悄无声息而来，犹如幽灵。

　　女子对此似乎司空见惯，毫不意外，一边将手中的油灯递过去，一边说道，“嘻嘻，有劳孟婆婆了。”说完回头对李煜弯腰一福，不发一语地转身融入了黑暗之中。

　　“公子，请随老身来。”这似乎是老妪第二次说这句话了，而且一字不差。

　　当听到老妪竟然姓孟时，李煜心里还是有些惊讶的，巧合吗？

　　“公子，出去吧！”老妪掀开帘幕后，冷冷地对李煜说道，眼中却是狠厉非常，完全不想再看到李煜。

　　李煜听到后，没来由地一阵感动。这孟婆眼中警告的神情若是被里面的人看到，少不得会给自己惹上麻烦。

　　“谢谢”，李煜说完穿门而出。

　　看着头顶上的繁星点点，李煜困惑了，这进进出出估摸着也就半个时辰左右。自己进去时还是下午，离黄昏还有一段距离，可现在却已月上中天，高高悬挂的一轮圆月甚是惹眼。那感觉很别扭，就像有一段时间被弄丢了一般。这又和李煜之前经历过的失忆有所不同，这次自己很清楚，从头至尾都保持着清醒，绝对不曾昏迷过。

　　白天的热闹已是消减了许多，只是时不时还能见到路过的江湖人。他留意到一个奇怪的地方，那些江湖人路过“青龙商会”时都会紧走几步，看也不朝那个方向看，匆匆而去。

　　李煜思索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朝城中走去，若不是有所耽搁，只怕是早已见到自己想见的人了吧！在路过杭城官衙前的广场时，他四处望了望，却是看不到一个身影，显得别样冷清。之前被人拥堵着的告示牌那里，除了黑乎乎的木头牌架子外，再无他物。倭贼清剿也就这几天的事，现在这个情景倒是有些奇怪。

　　“大侠，今天怎么过来了。”李煜走进客栈的时候，店小二忙迎了过来，今天似乎没什么生意。

　　李煜点了点头，抬步便往楼上走去。

　　到得房门前，李煜忽然有些迟疑，不知道该不该立刻推门进去了，细细算来，已经有些日子没有见过了，一切可还是离开时的样子么？不过，他本来便不是那种多愁善感之人，手上微一使劲，已是推门而入。

　　桌子边，没人，床前，没人，房内，没人。在仔细查看一番之后，一股失望的情绪从心底慢慢浮现上来。虽然心中知道这种负面情绪不好，现在却没有遏制的想法。

　　“大侠，昨天晚上有人送了一封信过来，让我务必亲手交给你。”小二见房间门开着，径直便走了进来，手上拿着一封书信。

　　李煜一把接了过来，才看了一下信封，心中便有些颓然。原来，一开始便是自己领会错了，在杭城等着自己的，并不是纯色。一念及此，他便问小二道，“今天几号。”

　　“七月十四。”

　　果然，还是自己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