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9.白王！白王！

　　海眼上方的云层突然下陷，形成一个直径超过十公里的漏斗状漩涡。

　　那些铅灰色的云絮在旋转中相互磨擦，迸发出惨白色的闪电，每一道雷光都蜿蜒数十公里，将整个北极的天空切割得支离破碎。

　　路明非全身的鳞片都张开，刀片般倒竖起来。

　　那是他的第六感正在发出严正的警告，危险！危险！

　　死亡几乎近在咫尺！

　　远远的他看见Yamal号的钢铁外壳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败，那些精心锻造的合金板材像被浸泡在强酸中般冒出浓密的黄绿色烟雾，船体内部传来星之玛利亚最后的歌声，那声音起初清越如修女稚嫩的祷告，随后越来越苍老越来越尖锐，直到最后变成老妪嘶哑的哀哭。

　　夏弥剧烈地颤抖起来，她听从路明非的指令决定赶去伊美尔号的位置，此时那艘核动力破冰船正在以匪夷所思的角度和速度迅速逃离冰盖，沿着冰渊的来路往返。

　　始终和诺诺呆在一起的康斯坦丁正在动用他曾经仍是青铜与火之王时的力量。

　　虽然失去了黑色皇帝赠予的权，但对金属与火焰的操控还是让他对伊美尔号如臂使指，那艘船正吼叫着逃离海眼蔓延出来的漩涡。

　　冰盖中央的空洞突然隆起，红色的海水奔流。

　　数以亿吨计的海水被某种伟大的力量托起形成一个完美半球形的水穹，在那透明的穹顶之下隐约可见山脉般的黑影正在舒展身体。

　　Yamal号就像坠入琥珀的昆虫被粘稠的暗红色液体包裹着，缓缓沉向深渊。

　　“玛利亚，玛利亚，玛利亚！”克里斯嘉的哭喊从救生艇上传来，这个女孩不知何时已经挣脱了蜘蛛利爪的束缚，正徒劳地用手划开冰冷的海水。

　　她黄金瞳中的火焰燃烧得如此炽烈，以至于眼眶周围都开始碳化。

　　但是一股力量正牵引着她逃离动乱的中央，迅速向前方的伊美尔号靠拢。

　　奥丁同时发出凄惨的吼叫，他们身上的甲胄片片剥落露出下面流淌着熔金色液体的躯壳，来自第一世界线——即那个和东京路明非同属一个世界的奥丁最先崩溃，他的银色面具伴随剧烈的脆响裂开，露出下面庞贝.加图索扭曲的脸，此时那张脸正在融化，像被高温灼烧的蜡像。

　　“原来如此。”路明非低声喃喃。

　　他和另外两个路明非都看见三个奥丁体内那些从其他君王手中窃取的的力量正化作金色的洪流透过冰层汇入海眼。

　　黑王尚未完全苏醒就已经开始回收分散在诸王身上的权柄、甚至于连另外两个世界线都在此刻哀鸣，苏生的皇帝不再愿意局限于这单一的世界，而要成为三个时空的主宰。

　　好在唯有距离较近的奥丁受到了影响，西伯利亚的芬里厄并没有被这股威严碾碎。

　　海眼中央突然炸开一团血雾。

　　十数根巨大如参天大树的暗红色触须破水而出，它们表面布满珊瑚状的凸起，在北极的极光下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

　　这些既像龙爪又像蜘蛛腿的器官精准地刺入Yamal号的各个舱室，船体立刻像被刺穿的果实般喷溅出大量混着内脏碎块的血液。

　　“吞噬掉那条船和这些奥丁之后我们没办法对付黑王！”来自圣心仁爱医院的路明非突然暴起。

　　这个全身覆盖着外骨骼的怪物展现出惊人的爆发力，他撕裂空气的尖啸比雷鸣还要震耳欲聋，但那些触须只是轻轻一抖，就在身前编织出一张由电弧构成的网，将扑来的怪物弹飞出去。

　　星之玛利亚巨大的头颅如花蕊般在海眼的中央仰望，这个曾经美丽的女人此刻面容安详、银白色的长发在海风中舒展，如同仍是个女孩时那样优雅。

　　但片刻后几十根触须就将其贯穿，像分食猎物的蜘蛛般将头颅撕成碎片。

　　海眼沸腾了。

　　直径二十公里的水域突然下陷，形成一个完美的漩涡。

　　在漩涡中心某种东西正在缓慢浮出水面，首先是两排每颗都有轿车大小的金色眼瞳，这些眼睛呈纺锤形，像深海鱼类的眼睛般闪烁着冰冷的荧光；接着是布满褶皱的灰黑色皮肤，那上面残留着珊瑚状的生长端子，正不断分泌出沥青般的粘液。

　　它像是鲶鱼，但威严已经在向世界宣布它的冠位。

　　海眼中的礼赞停息了，然后又重新响起。

　　“尼德霍格！尼德霍格！尼德霍格！”

　　全世界都在称颂这个名字

　　从东京而来的的路明非宛如龙形的十字，他握紧了天羽羽斩，那对黄金瞳中闪烁着某个魔鬼特有的怨毒。

　　这个世界的路鸣泽死去了，但其他世界的路鸣泽仍在。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生物确实有着鲶鱼般扁平的头颅和须状触角，但它的体型远超任何现存物种记录，仅是露出水面的部分就超过百米，张开的巨口中层层迭迭的利齿排列成同心圆的结构。

　　黑王尼德霍格的幼体完全浮出水面时整片冰海都为之战栗。

　　它的背部隆起如山脉、残存的珊瑚状器官正在高频振动，发出令所有龙类血脉震颤的共鸣。

　　那些从奥丁体内抽离的金色溪流此刻在它体表流动，像是为新生儿洗礼的圣水。

　　三个奥丁跪倒在冰面上，他们的身体崩溃，皮肤下的熔金色液体不断渗出，在冰层上蚀刻出通往水底的深渊。

　　他们无法挣扎，即使挣扎也无济于事，死亡不可驳斥地降临。

　　这些几乎得到了世界究极权柄的野心家龙鳞披散骨骸零落，仰着头仿佛跪在王座前面被迫抬头向君王请罪的逆臣。

　　这个世界的庞贝最后看了路明非一眼，那张酷似恺撒的脸上竟浮现出解脱般的微笑。

　　他向路明非伸出手，但下一秒他的身体就坍塌了，仿佛灰尘堆砌。

　　黑王突然张开巨口。

　　没有咆哮，没有声浪，但三个路明非同时感到某种超越物理层面的冲击。

　　他们脚下的冰层无声地化为齑粉，露出下面沸腾的血海；天空中的极光被扭曲成螺旋状，仿佛整个星球的大气层都在这口呼吸中颤抖。

　　戒律的领域在三个路明非的身边同时展开，三重领域迭加形成的屏障堪堪挡住这波无形的攻击，但反噬的力量让他们同时喷出一口鲜血。

　　那些滚烫如岩浆的血液落入海水的瞬间竟然化作无数细小的红龙，尖叫着被黑王背部的珊瑚器官吸收。

　　一号世界线的路明非看向路明非，他擦去嘴角的血迹，居然有些跃跃欲试，“那东西已经超越元素掌控者的范畴了。”他说。

　　“你是路鸣泽？”路明非忽然问。

　　一号路明非深深地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七宗罪的匣子如孔雀开屏，罪与罚的领域短时间内无法再动用，但作为屠龙的利器它们仍旧是此时最合适的武装。

　　二号世界线、那个怪物般的路明非按住暴怒的刀柄，斩马刀延伸出几十米的刀弧，同时发出欢鸣，形如诺顿的活灵化作火龙缠绕在他的骨翼周围。

　　黑王开始移动了。

　　它看似笨拙的摆动却引发了一场海啸，百米高的浪墙中无数被基因污染的海洋生物显露出龙化特征，它们尖叫着扑向空中。

　　三个身影同时分散，从不同角度发起进攻。

　　一号世界线、即东京路明非斩出天羽羽斩，刀光化作银白色的月弧；二号路明非挥舞斩马刀，火流星仿佛贯穿天地。

　　他们每一个人身上都有自己的影子，也有路鸣泽的影子。

　　恍惚间路明非仿佛听到血液中最后一次somethingfornothing强化后的回响和小魔鬼带着些讥诮的冷笑。

　　黑王背部的珊瑚器官突然全部竖起，那些本应脆弱的钙质结构此刻坚硬得超越任何已知物质，天羽羽斩的刀光在上面只留下浅浅白痕；暴怒挥出的火龙仿佛被吞噬，没有掀起一丝波澜。

　　而路明非被黑王的龙瞳注视，体内流动的力量凝固，像是被冻结的河流。

　　“根本杀不掉，不是一个级别的东西。”一号路明非喘息着说，他的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刚才那次攻击的反噬差点震碎他的骨骼。

　　咔咔的声音响起，他为自己自行正了骨。

　　黑王的巨口缓缓张开，在那深渊般的咽喉深处某种超越龙族认知的存在正在凝聚。

　　路明非忽然看到走马灯似的幻影，那是无数世界线的碎片——东京雨夜中死去的绘梨衣、圣心仁爱医院里燃烧的诺诺、还有此刻正在破冰船上抱着隆起腹部的师姐……

　　他意识到黑王正在做某件必须要被阻止的事情，黄金瞳的眼角渗出猩红的血泪。

　　一号说得对。

　　他们和黑王不是一个级别的东西，因为他们的权力尚且未曾被完全回收。

　　但有一位与黑王同样伟大的生物很愿意站在他们这边。

　　路明非发出深深地呼吸。

　　他敲击自己的胸膛，巨大的白龙幻影如尘埃汇聚在他的身后。

　　她如此巨大如此神圣，顶天立地，冰冷妩媚的龙瞳居高临下地俯瞰海眼中浮起鲶鱼般的怪物。

　　战鼓声响起，一道裂缝出现在白龙的身边。

　　数不清的尸守、数不清的炼金僵尸从里面涌出来，它们都有苍白的鳞片，全都是白色皇帝的后裔。

　　这些愤怒不甘的英灵坠在海中，与拱卫在黑王身边的龙化生物厮杀起来。

　　“不行，只是一道精神，和完整的黑王比起来差得太远。”一号路明非冷冷地说。

　　路明非缓缓摇头，他扭头看向身后，“谁说不是完全体的白王？”他轻声说。

　　那个方向，两道纤细的影子由巨大的龙翼托着悬停在云端之上。

　　白王，绘梨衣。

　　娲女。

　　参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