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寂月仪式（上）

　　蝴蝶效应........苏尔曼的脑海中，蓦然冒出了这个上辈子的名词，以形容某一些举动，所带来的连锁反应而使得整个结果，变得面目全非！

　　苏尔曼的情况正契合了这一点——

　　因为他的举动，导致了祈生会盗取油画的计划失败，那一幅蕴含虚界信标的油画，最终落在了苏尔曼的手上，狩猎教会失去了吸引他人注意的‘靶子’。

　　因为他的举动，黑蝶女士·赛琳娜从‘金色之歌’聚会上，又得到了一个更好的‘靶子’。

　　因为他的举动，整个古老贵族和祭雪教会的注意力，都被调动到了雅图遗城，让狩猎教会与詹金斯的联手能顺利展开，而不是像上辈子的钢典城局势，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剧情悄然夭折........

　　因为他的消息，让詹金斯主动利用‘联络秘卷’，向斯图亚特的所有后裔，传递了这个消息，更进一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我无意中的泄密举动，改变了整个钢典城的剧情走向？这.......这就是我亲手推动的剧情！苏尔曼怔怔望着自己的双手，这一刻，他莫名感到了几分荒诞，深刻体会到永夜世界的真实性。

　　上辈子的玩家记忆，也是会骗人的啊.........苏尔曼缓缓抬头，下一刻，他看到了前方的巨型雕像上，一根根碧绿藤蔓如同活蛇，朝着下方延伸而来。

　　与此同时，一点点幽蓝从它们的尖端冒出，最终汇聚在詹金斯的身上。

　　这是寂寒潮的降临前兆，也象征着........

　　寂月仪式的真正开始！

　　...................

　　炼钢区的西侧，亚克尔德大街上，挂有‘蒸汽研究会’的高楼房屋中。

　　“天色快暗了........”

　　安妮望了一眼，窗外天色有些昏暗，夜晚比她印象中的更早降临。

　　不过，今天是寂寒潮的降临时刻，再加城邦穹顶上的植物们，本身就遮蔽了太阳光辉，夜晚比平常降临得更早，似乎也不是什么怪事。

　　咔！

　　安妮轻轻剪裁着，窗户旁边的植物盆栽。

　　在她的小巧手指下，一盆碧绿色的植物盆栽，渐渐展露出棱角分明，充满机械感的狰狞气质，这一刻，它看上去不像是盆栽，更像是人工拼接成的‘工艺品’，不复原本的自然气息。

　　“真好看.......”

　　安妮放下手中剪刀，静静望着面前的盆栽，带有圆润感的可爱俏脸，痴痴望着这个工艺品........轰！突然间，整个房屋产生了隐隐震颤，安妮面前的盆栽从窗旁落下。

　　嘭！

　　盆栽摔成粉碎，泥土四散飞落。

　　“发生了什么情况？”安妮脸色一紧，作为蒸汽教会的正式调查员，一名真正踏入超凡领域的人类，她隐隐能感受得到，这种变故不是正常现象，似乎与‘寂寒潮’本身无关！

　　咚咚咚！

　　楼上传来了急促脚步声，下一刻，有穿着双排扣黑灰正装，外套着呢制大衣的中年男子，从楼梯上急步而下，他留有长胡须，看上去很好相处，正是蒸汽小队的队长——莫里森·伯特。

　　“情况有些不对劲！”莫里森队长的神情非常严肃，隐隐带着几分焦躁，而在他的身后，另一位成员是看上去有些青涩，容貌腼腆的青年埃迪。

　　当看到自家队长的表情，不论是安妮小姐，还是青年埃迪，两人都是心中一紧。

　　要知道，莫里森队长在他们的心中印象，就跟铁心城的蒸汽教会内部，所给予莫里森的‘乌龟’外号一样，天性乐观又性格豁达，能让他露出如此严肃的表情，必然是事态极为严重！

　　甚至是严重到了，让他们也感到害怕的地步！

　　莫里森队长望了一眼窗外，此刻，不止是他们居住的房屋受到震动影响，还有前方街道上，一辆辆正在奔驰着的私家马车，骤然发生骚乱，原本被束缚着的夜魇马，纷纷失去控制。

　　它们掀翻马背上的车夫，有的挣脱了绳索，朝着街道两侧冲去，有的拖着身后车厢，在贵族夫人或是小姐的高声惊叫中，一路狂野奔驰而去........

　　整个街道乱成了一锅粥，但不止如此，莫里森队长的视线上移，他看到了天穹处的植物藤蔓，隐隐有撒下幽蓝光芒，尽管他不明白，这种光芒的含义。

　　可是，莫里森队长作为‘物灵’分支的工匠职业，作为有着‘铸铁者’的副职业，他对于物质方面的灵性感知，远远胜过普通人。这一刻，他能看到天空中落下的幽蓝光芒，竟然穿透了层层的建筑物体，穿透了所有阻碍，它们落在了普通人的身上。

　　看到这一幕，莫里森队长的眼瞳一缩，立刻下令道：

　　“我们立刻前往城内的联络点，我需要拍一封电报给铁心城.........”

　　“钢典城发生了巨大灾变！我们请求支援，请求教会方面的紧急救援！”

　　不给两人思考时间，莫里森队长上前拉开了房门，下一刻，他抬头望了一眼，从天花板上透出的幽蓝光芒，便带着严肃表情，将挂在墙壁旁边的黑伞取下，直接扯碎了上面黑布。

　　紧接着，莫里森队长的手臂上涌动灵性，激发了身上‘铸铁者’满级后的特质能力，伴随着他的力量注入，整个黑布宛如有了活性，化作了正在扭曲挥舞的黑色帷幕！

　　莫里森队长伸手一划，将黑色帷幕分作了三块，一块留给自己，两块分给了安妮和埃迪。

　　“披上它，不要让身体触碰到天空落下的幽光！”莫里森队长严肃嘱咐着。

　　两名队友依言行事，将黑色帷幕罩在头顶，下一秒，黑色帷幕彷如有了自身的生命力，明明被分作了三块，也依旧延伸着布面，将两人笼罩在了黑布下方，犹似沙漠中的旅人打扮。

　　“走！”

　　莫里森队长带头冲入了前方，两人紧随其后，神奇的是，天上如雪花飘落的幽蓝光点，在触碰到他们头上的黑色帷幕后，竟然被黑布彻底吸收了。

　　而不是像先前的建筑物，对于幽光毫无阻挡的作用。

　　这是莫里森作为‘铸铁者’，所获得的‘活化’特质能力，如今的他，已经在蒸汽教会授予的秘密方式下，成功训练出了一个衍生技能。

　　可以将‘活化’特质能力，更进一步开发，不止作用于单个物体上，还能让物体分离后，也保持一段时间的活化特征，简单来说，就是让物体具备有生命力。而这一点，似乎完美针对了幽光，因为它们的目标就是生命体，偏偏活化后的物体，能代替宿主而吸取掉幽光！

　　但是，莫里森队长脸上的表情并不轻松，相反，他望着整个大街上，一个个被幽蓝光点触体而融入身体的普通人，望着他们充满惊惶又茫然的脸庞，莫里森队长脸上浮现挣扎色。

　　但他没法停下脚步，活化只能作用于单件物体，哪怕物体分离成多件，也只能保持一段时间，而且有数量上限，莫里森队长深知着他的能力，救不了街上的所有人。

　　他们实在太多了.......

　　幽光也近乎无穷，似如雪花般的漫漫无际，一眼望去，整个世界仿佛化作了幽蓝海洋........莫里森队长狠狠咬牙，他深知自己能做的事情，只有尽快赶到联络地点，向铁心城，向蒸汽教会拍出那一封求救电报，让支援力量尽快赶到！

　　“你们先走！”

　　蓦然，身旁传来了少女充满坚毅的声音，下一刻，两人转头望去，便看见安妮举着黑布，神情毅然道：“你们先去联络地点，我......我去孤儿院，小诺曼还需要帮助........”

　　“让我去吧！”

　　一向腼腆的青年埃迪，突然违反常态，抢先打断了安妮的话。

　　这一刻，莫里森队长和安妮本能望向了他，正当后者准备开口，青年埃迪仿佛被点亮了天赋，以极为清晰的条理，立刻说服着两名队友——

　　“你们都是正式调查员，都是晋升成功的超凡者，有着处理灾变能力，而现在，我们的希望在于联络地方，这一场辐射全城的变故，很可能是钢典城的内部势力所为.........”

　　“有可能是古老贵族，也有可能是狩猎教会，甚至于........祭雪教会也不能排除嫌疑！”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的联络地点很可能被盯上，甚至已经遭遇不测，而你们前往联络地点所要面对的风险，远远大于前往孤儿院，正好，我作为调查小队里唯一的普通人。”

　　说着，埃迪露出了自嘲笑容：“请让我胆小一次，孤儿院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处理，安妮，你和队长前往联络地点........还有，我其实有件事..........”

　　“好！”

　　莫里森队长猛然开口，出声打断了青年埃迪，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有什么事情，等解决灾变后再说，孤儿院就拜托你了！”

　　说完，莫里森队长带着安妮，两人头也不回的冲去，消失在了街道尽头。

　　青年埃迪张了张嘴，脸庞有些涨红，一时间，他望着附近充满惊惶的人群，以及天空中络绎不绝的幽蓝光点，一股股懊恼，后悔，孤独与害怕等情绪，纷纷涌上了埃迪的内心。

　　这一刻，青年埃迪很想追随着两人的脚步，再冲上去跟他们一起行动，告诉他们，刚才的一切只是他的玩笑话。毕竟蒸汽教会的联络地点，一直设置得较为隐蔽，哪怕古老贵族也不知晓，这是他们与中立方的蒸汽教会，所共同保有的默契.........这种情况下，联络地点明显比孤儿院安全得多。

　　青年埃迪咬紧牙关，他望向地上的水潭，看到了自己充满畏惧表情，又带着腼腆的面容。

　　“埃迪，你真是一个........”

　　“该死的胆小鬼！”

　　“懦夫！懦夫！懦夫！！！”

　　青年埃迪狠狠咒骂了几声，下一刻，他带着有些狰狞的笑容，毅然冲向了孤儿院的方向。

　　....................

　　爵士区，南希大街第73号，联排住宅。

　　在二楼的寝室前，伊碧丝正闭着眼眸，手指上缠绕有虚幻的丝线，深入到不属于现实世界的另一端投影位面，也就是虚界；它们仿佛是知识化身，但触碰丝线的时刻，就能通过它们去间接的遨游虚界，从知识海洋中汲取力量.........属于守秘法师的力量！

　　蓦然，伊碧丝睁开美眸，主动扯断丝线，望向了窗外的景色。

　　一点点幽蓝光芒，从上方天穹中飘然落下，它们透过了层层的建筑房屋，穿透了所有阻碍，它们落在了普通人的身上。

　　这.......这是？！

　　伊碧丝豁然起身，作为宗教豪门出身的她，在见识上比正神教会的寻常调查员，更加博学和眼界宽阔，这一刻，她凭借着个人见识，立刻明白了这种灾变的本质。

　　大型仪式！

　　甚至是涉及到‘黎明’层次以上的特殊仪式，这.......这不是我能应付的局面，怎么办？

　　一瞬间，伊碧丝想到了很多办法，但又被她依次否定，最重要的是，苏尔曼至今没有回来，恐怕也卷入了这场漩涡，那.......那个家伙跟古老贵族牵扯得太深了，在席卷全城的变故，古老贵族不可能置身事外，而苏尔曼也是一样！

　　“难......难道要用那个办法？”

　　伊碧丝深吸口气，紧接着她重新睁眼，美眸中不见犹豫。

　　只见她轻轻抬手，似乎在呼唤着什么事物，很快，伴随着前方空间的涟漪，一头难以察觉的，但实力弱小的虚灵生命，在伊碧丝的眼前浮现。

　　奇怪的是，这头虚灵生命与其它生命有所不同，它的身上没有肌肉，只有白骨做成的羽翼，附着在它不足40英寸的身躯上。而它的头部，只有白骨构成的头颅中，隐隐跳动着青色鬼火，事实上，它并不是什么生命体，而是伊碧丝借助自身的特质能力——‘信使’。

　　以自身的一部分灵性信息，从虚界中构成的特殊生命，作为‘信使’，它能借助虚界中的信息洪流，一瞬间抵达上万里外的遥远地方，哪怕是整个北方寒土，也依旧囊括于它的范围内。

　　“浮世宫......克里斯蒂.......娜塔雅.........”

　　伊碧丝念叨着几个名词，最后，她伸手轻轻一点，将这些信息刻印在‘信使’身上，下一秒，伊碧丝拿起了桌上的小刀，轻轻一划，将白皙手指割破的同时。

　　一簇鲜血，被她落在信使的身上，在特质能力的转化下，这一簇鲜血也被转化成了信息状态，只见它的白色额骨上，浮现出了一枚神秘咒纹，有着蔷薇花的外形轮廓，也有着如同鸢尾般的细密纹理，那是血脉所代表的力量——克里斯蒂家族的象征！

　　“去吧。”

　　在伊碧丝的指令下，前方空间有涟漪荡漾，难以察觉的信使已经钻回虚界，借助着虚界中的信息洪流，前往着战争教会的圣域之城——浮世宫！

　　“我该离开了，不能被她逮住！”

　　伊碧丝露出坚毅，下一刻，她主动撞向前方，伴随着空间涟漪，金发少女已经闯入了虚界，同时，她的脑海中努力回忆着，关于钢典城的运输区情景。

　　哗！

　　当莫名的牵引力袭来，伊碧丝撞出了虚界，重新回到现实世界中，她感到脸庞有些发凉。

　　重新睁眼，伊碧丝发现她身处一条阴暗小巷中，前方是运输区的中枢地带，能隐隐看到蒸汽列车的踪影，外面有极为喧闹的声音，参杂着普通人充满惶恐的叫喊。

　　天空中依旧有幽蓝光点，不断飘落而下，沾染在伊碧丝的身上，尽管她不知晓这些光点的作用，但本能预感不妙，所以她的最好选择就是离开...........脱离整个仪式的影响范围！

　　嘭！

　　伊碧丝脚下一点，没有犹豫的跑向前方，视线中仅有的亮着灯光，一辆蓄势待发的蒸汽列车！

　　那是古老贵族掌控的，通向城外的紧急列车！

　　只有他们持有谕令，才能开启这一班紧急列车，但伊碧丝作为克里斯蒂家族的长女，也是唯一的直系后裔，娜塔雅的女儿，她知晓着在这种情况下，古老贵族必然会行动起来。

　　他们会开启紧急列车，护送一批重要人物出城.........

　　“我独自无法在雪原上生存，但可以依托古老贵族的帮助，搭乘着蒸汽列车在雪原上安然生存，更何况，我作为苏尔曼的‘妹妹’，他们不会拒绝我上车！”

　　“只要前行一段路程，能够得到下个城邦的站点，我直接使用‘灵跃’至那个城邦，届时，就算老女人追来了，也绝对找不到我的踪迹.........”伊碧丝默默想着计划。

　　这是她决定报信后，所定下的撤离计划！

　　将自己的行踪透露给克里斯蒂家族，透露给她的母亲，然后借助对方的力量，直接碾压平推般的解决掉钢典城的巨大麻烦，顺势的，还能将苏尔曼救下来！

　　从某个意义上而言，这样下来，她已经拯救了苏尔曼一命。

　　在伊碧丝跑向蒸汽列车的时候，她的右臂上，白皙皮肤上隐隐有鲜红浮现，那是‘契约之纸’的作用效力。但下一刻，这些鲜红统统散去，因为伊碧丝的举动符合契约条件，这是危及了她生命的绝境风险，在这种局势下，就算伊碧丝直接撤退，‘契约之纸’也无法限制她的自由！

　　越是宽泛条件，越是约束力低下，更何况，伊碧丝已经做得‘仁至义尽’，哪怕是三阶的契约之纸也限制不了她，更何况，只是条件宽泛的二阶契约之纸？

　　“我已经做了一切，接下来，只要离开这里........”

　　“是的，我和苏尔曼只是一场合作。”

　　“我们只是彼此利用罢了，我帮他解决了麻烦，什么都不欠他了！”

　　伊碧丝努力奔跑向前方，视野中的蒸汽列车，越来越靠近，附近也有的人奔向车上，却被全副武装的守卫拦下，他们没有资格，至少，不像伊碧丝般的有资格上车。

　　“是的，一切都结束了.......”

　　伊碧丝仿佛说服了自己，她已经闯入了站台，前方有人守卫的列车入口，也映入了她的眼帘，蓦然，伊碧丝的脚步缓了下来，从奔跑变为了前走。

　　与此同时，她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两人抵达钢典城后，所经历的朝朝暮暮。

　　夜晚中教导着她，如何烹制食物的黑发青年.........

　　在贵族舞会上，故意在众人视线的关注下，悄悄调戏着她的黑发青年........

　　作为观众身份，默默聆听着她的倾述，自称‘树洞’的黑发青年........

　　抱着她闯入雪原，为其举行仪式的黑发青年........

　　以及深深刻在她脑海中的，当初站在二楼台阶上，微笑面对着保守秘密的她，宽慰说‘当你真正把我视作家人的时候，再告诉我一切’的.........他。

　　呜！

　　蒸汽列车的汽笛声响起，蓦然惊醒了少女，伊碧丝低头望去，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早已停下了脚步，正身处于站台的阴影中，前方是有人守卫的列车入口。

　　这一刻，伊碧丝蓦然攥紧了拳头，白皙如雪的手臂上，隐隐有青筋冒起，仿佛要撕下某个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