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见微知著，一道万流(下)

　　当法海、李淳风、袁天罡甚至所有还没来得及撤离的神机台成员看到太空校长张开双臂的时候，他们体会到了有生以来有且仅有这一次的“升华”的感觉。

　　那是一种真正的没有办法用语言来表达的感觉，但是在感觉过后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东西，或许可以用文字描述一二。

　　那是他们自己，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十个，百个，千个，万个的自己。

　　不断的做出尝试，做出了不同选择的自己。

　　仿佛在人生的经历中，那些只有竭尽全力才能够达成的目标，在这一刻又变成了可以同时上百个线程齐头并进的人生。

　　一个人做出了一个选择，那么他下一次可能要面对两个选择，再选择其中之一，再下一次又是另外两个选择。那么如果一个人从一开始就做出了100个选择，然后到下一次的时候又总揽了两百个选择的路线，他们的人生会多出多少种可能性，会经历多少种截然未知的精彩？

　　这当然是未知的事情。

　　即使是拥有那种智慧升华的感觉，李淳风他们也并没有突然的多出上百种不同人生的经历，但是，他们仿佛截取了不同人生的一些经历的碎片，化做了实实在在的灵感，将那些做出其他选择才可能获得的机遇、感触，放到了现在这个自己的面前，任由他们去挑选、掠夺。

　　李淳风，仅仅是陷入这种状态的第一秒钟，就好像已经看到了完整的破魔八阵，然后在推导的过程中不自觉的将完整的阵法施展出来，完全没有了往日顾及无辜的心态。

　　袁天罡，好像推演出了若当初直接以战神图录作为武学入门基础的自己，如今该是什么样的高度，拥有怎么样的力量手段，于是逐渐的就对于自身现在的力量体系产生了厌弃，体内功力运转路线直接有了被篡改的趋势。

　　可是，已经定型的东西想要彻底改头换面的话，更多的只是伤筋动骨，搞出一个四不像来，于是他的经脉开始畸变，大脑和魂魄也有了为了兼容更多思考模式而胡乱增生的趋势。

　　法海彻悟了鬼仙之道与灵气仙术合一的路径，于是佛法的理念在心中越来越淡，仿佛已经不再是一个佛门高僧，而是一个彻头彻尾为了追求最强力量，不惜一切的修者。

　　而其他的神机台成员，包括那四个青令，更是直接出现了肉体上不可逆转的异变，神情有的癫狂，有的则极度的冷静。还有的看似正常，眼光却不时地打量着这些昔日的同僚，心中算计着千万般利用的手段。

　　这是一秒钟之内这里发生的事情，然后，一秒钟之后，所有沉静在升华状态中的人都听到了一个声音。

　　一个很模糊的声音，说不出来是人的吐字，还是刀剑的摩擦，或者铁石的撞击。

　　但是这个声音传过来的时候，所有人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

　　数之不尽的灵感，那些让人把持不住抛弃自己原有坚持的“智慧”，都在这一片空白之中被摒弃了。

　　人类在面对生死危机的时候，本能的出现一种思维断篇的反应。

　　对于真正的修行者来说，这种反应是第一个要克服的，只有克服了这种本能，才能够在生死之战中找到更多生存的机会。

　　神机台的这些天才当然早早地克服了这一点，可是现在，他们的这种本能被唤醒了。

　　甚至连恐惧都来不及感受，他们先沉浸到了一片空白的状态里，然后因为摒弃了那些恨不得立刻全部尝试一遍的灵感而略微回过神来的人们，听清了刚才的那个字。

　　好简单的一个字——杀！

　　与这个杀字同时出现，甚至更快一筹的，是一道剑光。

　　一道乍一看上去，仿佛有万鬼哀嚎，千军悲泣，再一看过去，却又澄澈到什么都没有的剑光。

　　人的杀心往往起自于各种情感上的纷争或者利益的纠葛，所以杀意之中也会不自觉的带着那些情绪，但是这一剑的杀气，如此纯粹，如此天然。

　　虽然很不相配，但是李纯风居然在清醒过来的第一时间想到了一个词语。

　　此……天、真、无、邪。

　　如天浩荡，纯真不移，空明虚无，邪气凌然。

　　“东方未白！”李淳风似有失声。

　　他早知道东方未白实力雄厚，兵法也极为不俗，加入了大隋之后应该也会有不少的敬意，可是从来没想到东方未白的实力居然达到了这一步。

　　这一剑之惊才绝艳，竟然让李纯风都有神为之夺，心为之倾的感觉。

　　有这种惊艳感觉的又何止是他？

　　神机台的人，不管原本出自于哪里，大多都是要在大隋主世界待上一段时间的，所以对那边的高手也了解的更多。

　　比如演武司的掌司宁道奇、比如大儒徐文远，又比如说，枢机大将军宋缺。

　　虽然职位相当，但是一个在聊斋世界，一个在大隋主世界，众人总是有意无意的觉得东方未白比宋缺低了一些，尤其是加入神机台的人，有幸读取了宋缺的手稿之后，更是将其奉为武道见解上仅次于圣皇陛下的人物。

　　可是直到今天，他们才明白为什么当初与大隋关系不深的兵魂统领东方未白能够直接还阳，被封为聊斋世界的枢机大将军，统领聊斋世界所有兵马，一切军事。

　　或许其中根本没有其他考量，仅仅就是因为东方未白就是有这么强。

　　只是可惜，纵然东方未白这一剑盖过了神机台在场所有人的风采，他所面对的敌人，却几乎与他们根本不是同一个层次的存在。

　　对着那一道剑光，太空校长只随便捏了个印法，就把手掌拍了出去。

　　他这一个法印虽然随性的很，其实也有讲究，隐约合了《现在如来经》之中的如来神掌十大法印之一，大千印！

　　在神机台各类武学之中，修行难度和潜力上限也能排到前十的这本《现在如来经》，在太空校长手中就像是潮汐涨落，春暖开一样自然到无需用力的事情。

　　可这一道大千印，却正有横扫大千的霸绝力量。

　　空间又碎裂了，足够令四海倒悬、千山崩塌的伟力，凝聚在一掌之间，纵然是东方未白的倾力一剑，也当场停住，只勉强抗衡了几秒。

　　不，应该说，如斯伟力，他竟能抗衡数息，已经是让人惊赞了。

　　“我对你们的来历真的是越来越好奇了，区区一颗行星之上怎么能够诞生这么多的人才？”太空校长一掌击碎了东方未白的剑光，在东方未白倒退的时候，一只手对着他虚按下去。

　　“只不过，越是有才能的人，才越应该去体验真正智慧爆发的感觉。”

　　东方未白后退的步子骤然停顿在原地。

　　法海和李淳风等人全都紧张起来，只不过他们刚才被打伤，又因为那莫名其妙的灵感，对自身的修行造成了很大的影响，这时候想要平衡突如其来的变化和自己原本的根基，出手的时候威力十不存一，那个被观想出来的大威天龙菩萨就甩出一道道金色印法，也将他们压得难以喘息。

　　“如何，体会到了……”

　　“杀。”

　　一道平静无波的断喝打断了太空校长的话，保持着后退姿势低下头的东方未来骤然抬头，眉心之间多出了一条血色的痕迹，手中残剑斩去。

　　无需言语，这一剑斩来，太空校长已经读懂了对方是如何摆脱智慧升华的状态。

　　‘所谓的智慧终究要依托什么而存在。或者是大脑，或者是灵魂，或者是思维，我连人都杀得，也能杀鬼，莫非杀不得那智慧吗？’

　　“简直是自甘堕落。”

　　太空校长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不过情绪也不算多么浓烈，大千印再次打出。

　　东方未白的长剑又短了一截，浑身一颤，口鼻之间溢出鲜血，他却半点不退，甚至不退反进，剑光再斩。

　　又一次对击，太空校长换了一道印法，这一次在消解了东方未白一剑之力的同时，还打在了东方未白胸口。

　　东方未白的躯体不可谓不强大，纵然是这个超神，宇宙之中的三代神体，在身体能力上也未必就比东方未白更强，可是中了太空校长这一印，他浑身的细胞一瞬间死绝了九成九，甚至基因崩解，整个人都有些灰飞烟灭的趋势。

　　可这只是一刹，本该分散开来的飞灰，居然又被心念拉扯回来，凝聚成原本的样子。

　　东方未白，本是鬼神，本是兵魂，战心不死，可不亡也。

　　“明知必败而不逃，这有什么意义呢？”太空校长看着那无穷飞灰凝聚而成的人形再次向着他攻来，佛掌之间，也捏出了一片肃杀之气，“智慧是宝贵的，我不会给人第二次升华的机会，既然你放弃，那就去吧。”

　　他这一掌打下去，就要把东方未白的心声也彻底打散。对于了解大隋所有修炼体系的太空校长来说，东方未白可以说是没有任何一点生机了。

　　这时，回到了自己书房的流老师，正在想办法探测时间异常，却见到天际一缕金色的光辉飘摇而来。

　　如今正是华灯初上，明月未升的时候，这一缕金色的光辉不像彗星陨石，倒像是日出之时的晨曦，绵绵若存，不烈不炽，却一刹之间照的天地大亮。

　　流老师探测出来的那一层分割着内外两种时间流速的屏障，在那缕金色的光芒之下，就像是妄图去阻挡太阳升起的一片夜影，转瞬间化为虚无。

　　“皓首匹夫，安敢落掌？”

　　金光落地，杨广的黄天化身出现在东方未白身前，目不斜视，似乎也根本不如管太空校长对着东方未白拍下去的那一掌，单只剑指一挥，直取太空校长项上人头。

　　这一招，太空校长早在之前的推导之中也曾经算到过，对于他来说不难抵挡，但问题在于，抵挡的方法只有一种。

　　退，格。

　　这招法一变，针对东方未白的那一掌自然消弭，杨广的剑指点在太空校长的掌心。

　　刹那之间，原地好像多出了一轮冉冉升起的太阳，即将吞没这片大地，不过晨曦一般的金色辉光扫过，却又未曾对本土生灵造成伤害。

　　就像是真正高悬于中央钧天的金色神阳带来的晨曦。

　　只有太空校长感觉到一股锐利无匹的气息，斩破了他如来神掌中的一道法印，犹如焚天煮海，烈阳坠地，带着万象森罗化作焦灰枯骨的无边杀意，涌入太空校长体内。

　　此时，原本躯体已经完全废掉的东方未白，则感觉到金色的纯阳之力将他的躯体细胞彻底重组，再度恢复了完整。

　　东方未白恢复之后的第一时间，立刻将残剑一转，仍然是直来直去没有变化而杀气却惊艳无双的一剑。

　　那个大威天龙菩萨本来要以一己之力压制众多如李淳风这般的高手已经颇为不易，被这一剑斩过，顿时呆了一呆，脑袋从脖子上掉了下来，然后，分离成两部分的躯体化做金色的光点飞散。

　　东方未白带着在场的神机台所有人立刻撤走，在临走之前，他看了太空校长一眼。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道眼神，是回答之前太空校长的那个问题。

　　纵使躯体灰飞烟灭也要持剑阻挡的意义在哪里？

　　意义就在于，东方未白拖延到现在，大隋这边的这些人才，一个都没发生不可逆转的损伤，而圣皇陛下，已至！

　　这一剑的威力，已经不逊色于蕾娜的基因工程完全解放之后，操控恒星耀斑轰炸的力量。

　　那是足以在已知宇宙之中留下万年凶名的灭星之力，而这样毁灭性的力量，被杨广凝聚到这种程度之后，只会更加的可怕。

　　可是这股力量一进入太空校长的身体，却忽然像是被上千个深不见底的漩涡相互撕扯，在一种似有若无的共鸣震荡之中，分流吞没。

　　人仙武道，而且是已经凝练了1197个窍穴的人仙武道。

　　单论凝聚的窍穴的数量，恐怕就连杨广的本体也比不上他，而太空校长对于人仙武道的运用，也显得驾轻就熟，分散成一千多股的力量在吞噬之后居然又在窍穴的震荡之中反馈回来，太空校长就好似托着上万枚核武器的光芒，推向杨广。

　　杨广化指为掌，代表着已知宇宙一切属性天地元气的纯阳之力，在泛着浅金色的手掌驾驭之下，与太空校长对了一掌。

　　那仿若上万枚核武器最盛时的光芒，被这一掌按灭。

　　两人悄无声息的各退了一步，杨广步子一定，道：“原来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