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0 一道贩子

    听得外面的喊声，不用带出计价单位，吴陌也晓得那就是金币，整个人都是晕得乎的。


    真的值一百万金币啊，原来司文君并没有夸张！


    这帮子塞满了黑心棉的家伙们，难得当了一回公正的主儿，不枉小爷打你们的主意。


    就算晕成了这样，吴陌也没忘了礼数，按捺住蠢蠢欲动的心，直勾勾地看向雷海，压低了嗓门问道，


    “雷师兄，你的开价是多少呢？”


    雷海垂着脑袋，像是一只斗败了的大公鸡，说那句‘我们要了’时的意气风发，早已不复存在。他的肤色本来就黑，此时整张黑脸，更是黑得如同泼了墨汁一般，嘴里嗫嚅了半天，吭哧瘪肚地挤出了几个字，


    “我们只有两万金币！”


    他没敢明说，这其中还有一万金币，是已经答应了吴镇山的救济款。


    吴陌闻言也是一阵恍惚，把眼斜着瞅了瞅雷海，傻黑大个，你哪来的底气叫那个板？你是真傻？还是把我也当成了傻子？


    吴陌自己的底价，早就被他选择性地遗忘，抛到了九霄云外。


    早先的谨小慎微，源于他那没有见过世面的保守预估，但是正面跟周敏怼撼后，给他带来了指数级别的信心爆棚！


    要知道，哪怕就在前两天，他还是连一个铜角，都恨不得掰成两半儿的穷小子，怎么能够相信，自己将要过手一桩上百万金币的买卖？


    至于这财富，甚么守得住守不住的，谁还会嫌钱多？在美济若有人敢递爪子，就剁了丫的！


    “我得去跟他们聊聊，那帮家伙们连自己的面都没见着，莫不是在戏耍小爷？”


    他杀气腾腾地转过身去，心里打定了主意，


    “小爷不杀几只鸡，你们就不晓得马王爷有几只眼！”


    看到吴陌兴冲冲地走到门边，雷海伸手欲呼，却像是被噎住了似的，最后只是无力地空抓了几下，终是没有发出声来，整个心中万念俱灰。


    指望这个小土民爱国爱军，那真是痴心妄想。


    然而终究有人出声阻止了吴陌，


    “吴陌，等一下。”


    吴陌闻声一回首，那个样子便吓了大家一跳。仅仅是走了这几步的短短一霎，他的眼里已经充满了血丝，整个人亢奋得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像极了一头择人而噬的野兽。


    怕是天王老子，也压不住这种级别的穷贫乍富，小心肝儿估计都在超荷运转。


    “霏霏姐？”


    “吴陌，有些地方，可能雷师兄有所忽视，我想给你讲一讲，你愿意听听吗？”


    聂云霏的声音很是软哝，纤细的眉毛微微上挑，清清爽爽的面容明澈无暇，天生就带着一股子的亲近之像，这无疑感染到了吴陌的情绪。他歪着脑袋想了想，心情有所平复，点头应道，


    “你说。”


    “你有没有想过，偌大的帝国军，为什么只能拿得出两万金币？而那些个商会和家族，却能几十万上百万的喊价呢？难道帝国军作为国家机器，竟然比不上这些弹子一样的破鱼烂虾吗？”


    吴陌一拧眉头，这话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好像有点道理，不过转念之间，他便找到了一个理由，


    “许是帝国军的经费，一个萝卜一个坑，活钱有限，哪里像人家商会，是专门做生意的。”


    聂云霏摇摇头，那话说的是斩钉截铁，


    “不是的！吴陌，这是一个坑，一个专门坑你的大坑。”


    “专门坑我？他们要是付不出真金白银，看小爷不一个个都撅折了他们！”


    聂云霏抿嘴嫣然一笑，虽然比不上司文君的倾国倾城，却也别有一番风味。她走上前，把吴陌从门边扯了回来，


    “来来，你坐下，我跟你讲得详细些。你知不知道，帝国的钱和科特的钱是不一样的？”


    “我倒是听司司姐提过，但是不知道怎么个不一样法。”


    聂云霏略略地说了说五等货币体系，介绍道，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科特星会有独立的货币，但这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最开始的时候，科特金币和帝国金灵之间的换算，还是1:1的。而到了今天，在民间的商业领域中，则大致遵循100:1.5左右的比例，也就是说，100个科特金币，只能相当于一个半的帝国金灵。”


    吴陌圆睁着双目，发出了一声怪叫，


    “这也太离谱了吧！”


    你妹的，这么说，一百万金币，只能换一万五的金灵？这钱还没有到手，就只剩了一个零头？


    随即他马上狐疑地问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


    聂云霏的话音里带了点稍稍的羞涩，忸怩地答道，


    “来科特之前，我仔细地研究了科特的货币，因为我很穷，所以我很在意每一笔的收入。我想过，如果我在科特星有一些额外收获，大概率是要卖给商会的，但若是他们只给付科特金币的话，我当然是不愿意的。”


    “来到鹿鸣和美济之后，我特地去了很多商会做了调查，什么科特商会、紫缎商会、老米商会、华讯商会、腾为商会等等，然后才知道，我可以凭借着试炼徽章和交易记录，在鹿鸣城的银行里，将金币换成金灵汇票。”


    吴陌的脑子转开了，这么说，


    “按照100：1.5的比率吗？”


    聂云霏知道吴陌在想什么，摇头轻笑道，


    “不，按1:1的官价，不过仅限于交易记录记载的金额。但你是换不来的，帝国央行一直不允许这两种货币进行兑换。科特金币就是科特金币，不能流出科特；帝国金灵也不能流入科特。”


    “那些商会倒腾的商品，在帝国用帝国金灵买来，在科特只能用金币卖出；而在科特用金币买来的货物，运到了帝国，则用金灵结算。它们之间那个100:1.5的比价，只是一个大致的参考。”


    “从帝国流入的商品价值，远远大于从科特流出的货物价值，也就是说，在这种跨星球的贸易里面，科特永远处于逆差的状态。为了保证货币和物品之间的平衡，就需要科特超量发行金币，这就是金灵和金币比率失衡的根源，也是商会为什么会拥有海量金币的根本原因。”


    “但是在301法案的庇护下，商会只能通过自身或者是商会之间的调剂，来消化这种逆差，并不能随意动用这些金币。所以科特人是幸运的，并没有遭受到通胀的苦难。”


    吴陌听得虽然有点糊涂，然而终究还是明白商会的德行，不相信地张着大嘴，反问道，


    “那些商会是不是傻？”


    聂云霏说得兴起，完全放飞了自我，回归了本性，咯咯地笑道，


    “咯咯咯，你傻他们都不傻，人家完全耗得起。他们守在科特，不过是为了等待着某个机遇，譬如你的蟒熊。”


    “我刚才听了雷师兄的那一番话，才最后想通了这层关节。要说他们爱国，爱民族、爱人类，那都是扯谈！他们只爱自己，只为自己的利益考虑，只想着逐利罢了。一旦以科特蟒熊为蓝本，开发出效用远超现有的星云原液，那意义不言而喻。假若能把这种黑科技掌握在自己手里，那是整个家族或商会长盛千年万年的保证！最不济的，在外面一转手，他们或许就能换回几千万的帝国金灵。”


    聂云霏俏皮地调笑道，


    “你就别想了，因为你没有运作的资源，所以你只能是一个贩子，一个被二道贩子盘剥得最狠的一道贩子。”


    许是想起了莉娜悬赏的金额，她也有点怅然，低头说道，


    “唉，五十步笑一百步罢了，我们这些低级灵者，也只是比你好上那么一点点而已。”


    聂云霏转向雷海，轻声说道，


    “雷师兄，我猜科特帝国军的拨款，肯定也是依照1:1的比率，所以你们只能拿得出2万金币，这笔钱对你们来说，相当于2万金灵！这是科特的帝国军省吃俭用，从牙缝里抠出来的吧？”


    雷海指着聂云霏嗬嗬有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佩服得五体投地，真是牛掰啊！作为直来直去的军人，他虽然一直觉得金灵金币的有些蹊跷，但是真心没有多想。


    司文君也轻轻地鼓了几下掌，慨然叹道，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自诩为大姐大的司文君，除了能逞一时之快，跟吴陌打打嘴炮之外，对金钱完全没有概念，更是一个商业白痴。所谓人各走一精，古人诚不我欺也！


    大家都见了鬼似的望着聂云霏，这个小丫头，竟然是一个深藏不露的商业行家！


    聂云霏最后给吴陌总结道，


    “换句话来说，你的蟒熊卖了一百万金币，看似发了财，但你作为科特人，是没有可能兑换到金灵的，哪怕是100:1.5都不行！而你想要动用这笔钱，肯定也跟科特的商会一样，会受到各种各样的限制，并且只能在科特花差。以科特的物价，我估计，无论你如何挥霍，几十辈子也花不完。”


    “所以，对你来说，假如只是金币的话，卖1万还是卖1百万，其实没有任何的差别。”


    她轻咬着嘴唇，低声提醒道，


    “你是要去看海的人！”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对于吴陌的独特，如果聂云霏还感觉不到的话，那就只能说，她聂云霏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傻子。


    吴陌很是愤愤然，看毛的海，八字还没有一撇吶！


    他倒是听懂了聂云霏最后的潜台词，干脆地说了出来，


    “也就是说，无论我如何腾挪，都会被别人割韭菜，你建议我割给帝国军是吗？”


    众皆默然，这话谁也接不住哇。


    趴在吴陌脚边的库鲁，听得是云山雾罩，这哪里是光脑上能见到的精彩？人类的世界好复杂，小熊跑进来可真不是件好事。


    吴陌一低头，刚好瞥到库鲁的一脸呆滞，心中更是一阵气苦，郁闷地想道，


    “玛蛋，你们是不是都认定，我就是库鲁那样一个憨憨的二货？凭什么啊？说的帝国军的金币，好像就能变成金灵一样。”


    你妹的！小爷偏要把这一百万抱回家，数着玩儿!


    吴陌一脚将库鲁踢开，起身闪出了塔楼。村墙上几盏昏黄的街灯，正打在他雄硕的腱子肉上，晃动着晶晶的微光。


    看到吴陌的身影，整个内广场上，等得躁动不安的人群‘唰’地一下，顿时鸦雀无声，正主儿来了！


    吴陌向下扒着脑袋，他分辨得出，站在前面的，正是那些早先唱价的商会代表，于是鼓气大喝道，


    “是谁要买我的蟒熊，上前一步说话。”


    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西族人闻声，神态倨傲地四下里看了看，发现没人敢跟他争先，满意地捻捻胡须，上前拱拱手说道，


    “老朽乃科特大公的旁支，恭为科特家族在美济的代表，现下出价一百万金币，想要买小英雄您的蟒熊。”


    “你连货都没看到，就敢喊这个价吗？”


    “即便蟒熊的品相不行，它也值这个价。”


    “那如果是完好无损的呢？”


    “小英雄有所不知，在科特星上做买卖，高价值的货物和大宗货物，都是上有封顶的，最高只能出到这个价。”


    吴陌的心里一跳，戏谑地问道，


    “如果我把这头蟒熊切成两爿，是不是就可以卖你两次？”


    山羊胡子一怔，发觉自己的话说得太满，但是已经收不回来了，只得尴尬地摇摇头，


    “小英雄说笑了，就算这样，我也只能买一次。”


    吴陌奇道，


    “为什么？”


    “因为101法案，不允许重复交易。”


    不知何时，吴镇山已来到吴陌的背后，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


    “譬如一个标的价值三百万，就得分成三个标，必须得有三个不同的中标人。但是在科特的历史上，还没有过这样的先例。”


    山羊胡子一翘大拇指，


    “吴老爷说的对极了！”


    吴镇山这句话却点醒了吴陌，他眯起小眼，内心里已在盘算，


    “看这架势，给蟒熊定个几百万的价格不是个梦，倘若分成个十块八块的。。。正好还可以拿一块卖给雷师兄，人家口干舌燥地说了半天，也能值得这个人情。”


    他倚在村墙的垛口处，想象得一嘴都淌满了哈喇子，早把金灵金币的区别忘了个干干净净。


    吴镇山伸出一根手指捅了捅吴陌，附耳悄声道，


    “小陌，还得让他们缴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