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6 摇光宗（二）
温暖的晨曦打在床上的人儿脸颊上，连脸上细小的绒毛都能看清。
时间还早，行商的小贩还没摆摊，没什么人，街道上安静极了。
裹在被子的里少女翻了个身，依依不舍从被子里钻出来。余声声想要揉揉睡眼惺忪的双眼，手还没触到眼睛，愣住了。
昨夜在钟悟连哄带骗下，暂时丢弃了修行，和他下了一晚上的棋。回来刚想修行，却在下一秒昏过去，再次睁眼已经第二天早上了。
余声声心中还没来得及为浪费的修行时光懊悔，银镯闪了闪，钟悟的声音从镯子内传出，“徒儿！徒儿！快来！”
余声声暗叹一口气，起身掀开被子，拿起黑剑别在腰间，推开房门，找寻着钟悟的身影。
经过昨天的形成，余声声已经清楚了解自己师父是个什么性格。一个不折不扣的老顽童，跑的比孩子还要快，若是不跟紧，稍不留神就不见了。
怕是找到钟悟还要一番功夫。
好在今日钟悟并未走远，老神在在坐在椅子上，像极了人家画本子中的隐世高手。
周围人也注意到了这位老者，他们是不是偷偷看他几眼。老者像是没看见一般，捧着手中刚沏的茶，不紧不慢品着。
亦有些人似乎知道他是谁，跃跃欲试想要上前和钟悟攀谈。可还没等他们动，老者率先动了，他起身朝着楼梯处不断招手，“徒儿！为师在这。”
钟悟见自家徒儿愣了一瞬，后退两步回了楼上，以为是没看见他，提高了音量，整个身体都在晃动，“乖徒儿！是为师！”
余声声不知道老者是钟悟么？她当然知道，但……
师父太热情了，她有点不适应。
那些以为老者是钟悟的人，亦是一愣，有些迟疑。据传摇光宗玄天宫宫主钟悟长老沉稳不喜闹，他们方才看老者身上有个摇光宗的玉牌，还以为老者是钟悟。
现在看来……应当是他们误会了。
那边，余声声走下楼梯，来到钟悟身边，“让师父久等了。”
“不久等不久等，”钟悟摆摆手，他最受不了这些条条框框，自己徒弟又是个极其注重礼数的。他早就想说不用拘谨，可每次看到徒儿认真的神色，又将快到嘴边的话咽下。自我安慰，知礼数，是好事情，好事情。
钟悟笑嘻嘻道，“今日去哪玩？”
双眼看着余声声，活像一个老顽童。
余声声：“师父，修……”
钟悟像是没听见，自言自语道，“去城东的美食楼？”
“师父，修……”
“还是去城西的那家。”
余声声：“……”
钟悟这才想起徒弟还在旁边，问道，“徒儿，你刚才说什么？”
师父，要不是你躲闪的眼神，我差点就信了。
余声声无奈将自己适才迟迟没有说出口的话，说出来，“师父，修炼怎么办？”
耽误一天不要紧，可她看着师父的架势，怕是要玩个数十天，若是这段时间不修炼，功法也会有所退。
修真讲究的是持之以恒，她从回春城走出来，再到摇光大世界，几乎每一天都在修行。也得亏于此，她的双脚才能踩在摇光大世界的土地上。
“修炼？”钟悟满不在意说道，“不修炼，先陪师父玩两天。”
余声声感觉自己就像是进了贼窝的幼猫，等回过神时，已经逃不出去了。她现在换师父还来得及么？
不清楚师父何用意的余声声只能暂时应着。钟悟修为高她不知多少境界，她的年岁甚至还不如钟悟的零头，想来师父自有他的用意。
“走着！”见余声声没有反对，钟悟灰袍一挥，两人便消失在原地。
而客栈里的人早就习以为常，各干各的，只有一两个人面露懊悔。仔细一看，这些人都是想要找钟悟讨教的人。
他们还以为老者只是个普通人，没想到真的是钟老祖！和一方大能擦肩而过，悔得他们肠子都青了。
余声声在钟悟的带领下来到一个房间内。
“师父，这里……？”
房间虽小，摆件却不少。看得出来，每一样物品都是主人精心布置过的。
钟悟乐呵呵道，“喝茶。”
余声声拿起紫砂杯，杯身温度刚好。看来是算准了他们来的时间。
茶水刚一入口，余声声就被震惊了，茶香四溢在唇齿之间，连呼出的气都带着清新的茶香。
赞扬的话脱口而出，“好茶！”
恰好此时，房间外，一道抑扬顿挫的声音响起。
声音的主人约莫是个老者，缓慢的语速宛若一双手，拉着在场的所有人进入他用声音编织的世界中。
老者醒木在桌上一敲，把快打瞌睡的人直接吓了个机灵。
他的语调不再平缓催人入眠，而是时扬时抑。
房间内的余声声起了兴趣，刚刚说书先生说第一段的时候，她本想修炼，却被钟悟制止。无奈只能全神贯注去听。
可不管是重生前还是重生后，余声声都不是个有艺术天赋的主。小时候哄旁支的弟弟妹妹时，给他们唱安睡曲，越唱，他们哭的越厉害。一次，主家请了戏台班子来家里唱戏，她还没听两句，就快睡着了。
这两件事以后，余声声便没再碰过这些。
今日若不是师父在身边，她早就跑了。
等老者再次开口，余声声神奇的困意顿时，熟悉的困感没再袭来。便认真听说书先生到底再说些什么。
说书先生醒木又是一敲，“据传仙界有三百万散仙、三十万地仙、三千玄仙、三十天仙和十位神明。”
“众仙家亦有排名之分，其中威望最高的乃是十位神明中的武神。”
“更难得是，此武神乃是一名女子！”
“数万年前，武神地位崇高，天兵天将尽归她之手。她亦带领这群仙兵将魔族打得连连退败。”
“那时是仙界最鼎盛的时候。”
观众不解问道，“现在呢？”
“过高的权力总会引人嫉妒，同为神位的其它神明见女武神得势，心中不免生出嫉妒。”
“他们设计，将女武神害死，打下凡间，永生永世无法踏入天界半步。”
余声声知道老先生口中说的，大概是这份传承的主人吧。她感到心中传来一阵温热，眼眶瞬间红了大半。
原来曾经意气风发的神明，后来竟落得如此下场。
老者还在继续说着，“女武神的爱人，亦跟着跌落凡间。”
苍桑的声音悠扬，回荡在室内，余声声久久未曾说话。
她得到传承没多久，就来到摇光大世界，体内的传承多数都没消化。
万物有灵，何况是神明的传承。或许女武神的一缕神识还停留在那，余声声感受更深。
“师父，”余声声平静问道，目光停留在烛火上，又像是透过烛火在看远方，“神明也会有心魔么？”
“会，”钟悟此刻完全没了老顽童的模样，目光坚毅，“心魔无处不在，只要你有心，有情，都会有心魔。”
“无情道尚有情，更何况并非是修炼无情道的我们。”
余声声陷入沉思，所谓心魔从何而起？
心魔心魔，心中有魔。魔由何生？当执念久久未曾实现，便会化作最阴暗的存在。你急切的想要得到它，不惜用尽所有手段。
可这些事哪是说说而已？执念沉于心底，久积沉疴，自然化作摆不开，挣不脱的魔障。
钟悟敛起眼皮，看了眼余声声。抬手在地上画了个阵法，又低头似一个无害的老者。
余声声是被惊天的呼噜声惊醒的，她从那玄而又玄的境界中出来，刚想沉沉睡过去，便被惊醒。
呼噜声实在太大，还夹杂着酒气，余声声看着散落在桌上和地上的酒壶，无奈扶额。她每天都在怀疑，自己的师父真的不会被摇光宗赶出去么？
余声声憋住气，怕惊了钟悟，轻声道，“师父，师父。”
呼——呼——
钟悟非但没听到，还在吧唧嘴，“好酒！”
余声声：……
余声声深吸一口气，提高音量，“师父！”
钟悟仍没听到，沉在梦中。
“师父，酒被人偷了。”
声音不大，但足够自家师父清醒了。
果不其然，钟悟一个激灵站起来，满是皱纹的脸四处张望，恶狠狠道，“哪个臭小子敢偷我老头子的酒！”
余声声默默捡起地上的酒壶，放在桌上，“师父，接下来我们去哪？”
她现在已然认命了，与其问钟悟何时修炼，不如问他去哪玩。早日将行程走完，早日回去修炼。
钟悟倒是很开兴余声声的反应，“我们去做糖葫芦，画糖人！”
说完，钟悟带着余声声来到门口。约莫是早有准备，从储物袋中将所有东西拿出来，边拿边给自家徒弟介绍着他们有何用途。
钟悟讲的高兴，余声声听的也新奇。
这是她第一次见这些东西。
重生前，余声声每天都在各式各样的馆子里，又或是在主家和那些人勾心斗角，根本不会在这些摊子前驻足，重生后她一心只想修炼，更不会花费时间去看这些。
看着自家徒弟眼神里的懵懂和好奇，钟悟心中深深叹了口气，面上不显，依旧是那副乐呵的老头模样。
“试试吧。”钟悟将手中的工具递给余声声，目光平静带着笑意，“为师看好你！”
若是忽略场景，怕不是会认为是在修炼什么功法。
不过做糖葫芦对余声声而言比修炼难多了，这两者就像是学新功法和喝水的区别。修炼对于她而言就像喝水一样简单，根本无需思考。
余声声接过木勺，双眼紧紧盯着糖液落下的地方。还没等她画出下一笔，便失败了。
那只就算遇到强敌也纹丝不动的握剑的手，此刻不受控制的颤抖着，像是刚学步的婴儿一般。
她回头去看师父，老者目含鼓励，一句话都没说。
可余声声却莫名有了勇气。
她慢慢画着，很慢很慢，直到视野里只剩下糖画。
接下来的像是一气呵成般，等余声声回过神，糖画已然出现在石板上。
余声声望着钟悟的眼神就像是讨要奖励的小孩，或许她自己也没发现，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将钟悟看作可以依赖的长辈了。
钟悟目光慈祥，满是褶皱的大手揉了揉余声声的头，夸奖道，“做的很好。”
一份完成，余声声心中玩心大起，又画了几个糖画。
糖画越画越好，最后已然到了栩栩如生的程度。
好看的糖画引起了不少路人的注意，他们笑嘻嘻凑到摊边，问道，“小姑娘，糖画怎么卖啊？”
余声声笑着道，“两文钱。”
“行，拿给我来一个。”
“好！”
余声声给的价格便宜，加上这处的人都不是什么差钱的主，自然有不少人来买。大家见摊主是个清秀的小姑娘，心里也多了点耐心。好在余声声画糖画的速度也不慢。
天色渐渐昏沉，钟悟坐在一旁，没有催促余声声。
看来今日的成效不错，钟悟满意点点头。
最后一支糖画卖出，余声声伸了伸懒腰。今日虽然没有修炼，但是她过的最开心的一天。从前只要修为提高，便是最开心的事，现在又多了别的。
“师父。”
钟悟点点头，道，“走吧，回去休息了。”
话语中只字未提修炼的事情。余声声知道，今晚的修炼也要搁置了。
果不其然，刚走进客栈，钟悟略带恐吓的语气说道，“今日回了房间不准修炼，若是被我发现周围有灵气波动，明日为师就要使用非常手段了！”
说到最后，钟悟声音压低，他本就苍老的语调更是显得阴沉，让人不由惊起一身鸡皮疙瘩。
“师父，知道了。”余声声答应道。
“为师不信，”钟悟哼了一声。
自家徒弟拼命十三郎的个性，他还不知道么？
余声声像哄着孩子一样，哄着这位年纪比自己大了不知道多少轮的老者，“师父，我保证！”
“行吧。”钟悟勉为其难答应道，随后面容一变，乐呵呵的笑了笑，“为师相信你！”
当晚，余声声也确实没有修炼，今日下午不停画糖画花费了太多精力。若是能用真气，这点自然不在话下，可她早已答应师父，不会使用真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