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天机老人的忠告【加二】
雪月城坐落于江南最为富饶的临江之地，占地极广。
自远处望去，整座城池巍峨高耸，无尽繁华。
这座城池存在江南已有上百年历史，但真正将此城推上大明江南至尊宝座的，却是如今的雪月城三尊主：大尊“酒仙”百里东君、二尊“雪月剑仙”李寒衣和三尊“枪仙”司空长风。
这三个人，几乎分别镇压了南方武林十年。
第一个十年是百里东君；第二个十年是李寒衣；第三个十年是司空长风。
直到最近这十年间，雪月城才开始隐于平静，低调发展。
但身为南方武林魁首，就算雪月城不在江湖上闹出什么动静，它依旧还是稳坐南方霸主地位，无人敢惹。
能够与之媲美者，唯有坐落于嵩山之上，有着天下武宗之称的少林寺。
其他的，就算是曾经拥有上百年底蕴的蜀中唐门，和最近这些年在江湖上声势浩大的至尊盟，都还差了一个档次。
但此时，整个雪月城却是人烟稀少，到处戒备森严，一副如临大敌之景。
这一切，都是因为半个月前，朝廷对雪月城下达的一则通告：
雪月城窝藏朝廷钦犯：天外天少宗主叶安世，法号无心、江南雷家堡分支雷轰之徒雷无桀，还有雪落山庄老板，萧瑟。
朝廷下令，限雪月城一个月内将三人送往京城，否则后果自负！
这个消息一出，整个江湖震动。
最近这两年来，朝廷在江湖上闹出得动静可不小，尤其是那位西厂厂公雨化田，更是这两年来，风靡天下的人物！
就算是最近这段时间，朝廷都还发生了一件大事，福王府等四大王府造反失败，数万人因此人头落地，朝廷的东西二厂和锦衣卫这三大执法机构，杀得整个大明江湖为之胆寒。
而如今，这件事所造成的影响都还未彻底过去，竟又查出雪月城窝藏朝廷钦犯？
一时间，无数的目光都投向了雪月城方向，震惊、好奇、幸灾乐祸者皆有。
但更多的，还是抱着看戏的态度。
一方是掌控大明天下的朝廷，一方是大明南方江湖的霸主。
无数人都想知道，面对朝廷的命令，雪月城是遵还是不遵？
…
而此时，雪月城城主府里，气氛无比沉重。
在宽阔的府邸当中，上方摆放着三把大椅，呈三角之势摆放。
第一张椅子和第二张椅子都是空着的，唯有第三张椅子上，坐着一个身披黑袍，身躯颀长充满力量感的中年人。
此人相貌儒雅，气质脱俗，但身上却隐约透着一股无比恐怖的锋锐之意。
此人，正是雪月城的三尊主，‘枪仙’司空长风。
雪月城三尊当中，司空长风虽被称为天下独一无二的枪仙，但为人处世潇洒自若，没有架子，是三位城主中唯一与弟子们亲近的，也是唯一真正在掌管雪月城的城主。
而大城主百里东君神龙见首不见尾，二城主李寒衣则一直在苍山中结庐而居，闭关习剑，同样极少出现在雪月城中。
所以此刻才会出现这样空席的情况，坐于城主之位上的，唯司空长风一人。
而在城主位下席，还坐着十来个身影，这几人都是雪月城的高层，是协助司空长风掌控雪月城的长老级人物。
此时，司空长风脸上再没了以往的淡然与潇洒，反倒充满凝重，望着下面十来位长老，沉声说道：
“想必诸位也听说了，朝廷已经得知，雷无桀三人藏匿于我雪月城中，限我雪月城一月之内交出这三人，今日召诸位前来，就是为了此事，不知诸位可有何办法，解我雪月城此劫？”
闻言，众长老面面相觑，低声议论起来。
“这有何好商议的？”
突然，一名容貌秀美，身段妖娆的女子出声道：“这有何好商议的，这三个人与我雪月城非亲非故，尤其是那寒山寺无心，虽然表面是忘忧大师的弟子，实际却是魔门天外天首座叶鼎之之子，我们何必为了几个不相干之人去得罪朝廷？”
这女子名为尹落霞，人称‘落霞仙子’，在雪月城位高权重，实力也很强。
听到她此言，不少长老都微微颔首，表示同意。
此刻朝廷势大，实在是没有必要为了几个不相干之人，去招惹朝廷。
可上方司空长风听了，却是欲言又止，有些犹豫。
看见他的模样，尹落霞疑惑道：“三城主，你怎么了？可是有何顾虑？”
“这……”
司空长风犹豫了一下，突然低叹一声，说道：
“诸位有所不知，这无心和萧瑟，尚且与我雪月城没有干系，但那雷门旁支雷轰之徒雷无桀，却是咱们这位二城主李寒衣的亲弟弟，这也是我收留他们的主要原因。”
“什么？”
闻言，众人顿时一惊。
“那雷无桀，是二尊主的弟弟？”
尹落霞皱眉道：“那你为何不早说？”
司空长风摇头一叹：“是因为之前寒衣曾交代我，要磨炼一下这小子的心性，暂时不宜公开他的身份，所以我不得已才隐瞒下来。”
闻言，众人都沉默下来。
难怪，非亲非故，司空长风会将这三个被朝廷通缉的钦犯藏在雪月城里。
不对，也不能说非亲非故……
诸人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角落处，一个神情颓废，看起来十分落魄的男子。
最奇特的是，这男子，只有一只胳膊。
雷云鹤，曾经的雷门四杰之一，江湖上最杰出的武道奇才之一，只可惜当年意气风发前往青城山挑战那位道剑仙，却一招惨白落得个断臂的下场，从此一蹶不振，流落到雪月城后，便在雪月城做了个长老。
这雷云鹤与那雷无桀的师父雷轰，都曾是雷门四杰之一，自然都是互相认识的。
那么司空长风收留雷无桀一事，雷云鹤未必就不知道。
迎着众人的目光，雷云鹤依旧一言不发，只是孤独地坐在角落里，看着窗外的天空发呆。
众人见状，皆忍不住叹息一声，看来当年那次战败，对他的打击的确很大……
司空长风也轻叹一声，收回目光，看向其余众长老，说道：
“事情就是这样，目前雷无桀三人，的确在我雪月城中，就藏在大城主首徒唐莲的住所，可没想到几个年轻人贪玩，不久前外出前往了下关城一趟，所以就被隐藏在下关城的锦衣卫认了出来，这才会引来朝廷的通告。”
“而且，我刚刚收到消息，朝廷那位西厂厂公雨化田，已经带人出了京城，正往我雪月城赶来，最迟半个月，就会赶到！”
此言一出，府中气氛再次凝重了几分。
雨化田！
这个最近在江湖上声名鹊起的名字，他们又岂会没有听说过？
“雨化田亲自赶来，那么此事怕是无法善了了。”一名长老沉声道。
众人沉默。
这时，尹落霞突然道：“二城主现在可得知此事？”
司空长风点头道：“我已经让人去通知她了，不过以我对她的了解，就算明知此举会得罪朝廷，只怕她也不会在乎，毕竟，她就雷无桀这一个亲弟弟。”
尹落霞沉默片刻，说道：“那就打吧！”
打？
众人看向她，怎么打？
尤其是这次来的人，还是朝廷那位最为霸道强势的西厂厂公，雨化田。
据说前些日子，此人在京城一战，连斩三位大宗师，数百名江湖好手，已经拥有大宗师后期的实力。
这怎么打？
迎着众人的目光，尹落霞平静道：“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的确，朝廷的实力的确是很强，我们江湖势力，得罪不起，但如今朝廷做主的，是那位西厂厂公雨化田。”
“此人自入江湖以来，一向行事霸道，灭了不知多少江湖势力了。他这次既然亲自带人来了，就算我们服软，伱们觉得他会这么轻易作罢吗？”
诸人面色微变。
一名长老沉声道：“你的意思是，他是想拿我雪月城立威？他想动南方江湖？”
“我想，多半是的。”
尹落霞点头道：“如今这位西厂厂公掌管大明东西二厂和锦衣卫，在大明的地位，仅次于那位天天启皇帝，他是太监，想当皇帝不太可能，那么唯一还能够让他稳固地位、青史留名的，也唯有江湖了。”
“我雪月城位列南方武林之巅，能与我雪月城媲美者，唯有嵩山那座千年古刹，但上次嵩山派覆灭之时，这位西厂厂公调动大军包围嵩山，最终以少林寺服软而结束。”
“此刻没有与朝廷发生过争斗的，唯剩我雪月城了。”
“只要我雪月城也服软，这南方江湖，就彻底打上了朝廷的标记，届时想要再抬起头来，就难了。”
“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与他斗到底！”
尹落霞说着，眼中噙着煜煜神光：
“此人自入江湖以来，从未有过败绩，而且一直以弱胜强，只要能够败他一次，他的不败神话必然会被打破，到时候就算他调动大军围我雪月城，我们再向他低头，也不会影响我雪月城在江湖上的地位。”
“我们服的不是他，而是大明的军队！”
闻言，众人皆凝神沉思。
雪月城虽强，但想要与一国之力为敌，显然是不太现实的。
但如果什么都不做就向朝廷服软，今后雪月城在江湖上就彻底抬不起头来了。
“但如果到时候他不与我们打，而是直接兵围雪月城，逼迫我们交出雷无桀三人，我们又当如何？”一人突然道。
闻言，尹落霞沉默了下来。
片刻后，她摇了摇头，道：“以我对此人的了解，他应该不会这样干，他是个极度骄傲之人，就算要拿我雪月城立威，也一定会选择先打败我们雪月城的高手，再以朝廷兵力镇压。”
“当然，如果他当真不讲武德，直接派大军攻我雪月城，那就杀了他！”
说到此，尹落霞眼中闪过一丝寒芒，道：
“只要杀了他，朝廷大军必定溃散，到时候就算朝廷再派人来攻，谁领军我们就杀谁，杀到朝廷不敢来为止！”
气氛一片肃穆，充满杀伐！
突然，角落处的雷云鹤开口了：
“计划的确是不错，但谁能杀他？”
说着，他抬头看向城主座上的司空长风，问道：“你能吗？”
司空长风沉默片刻，摇头道：“不能。”
他早已收到消息，连三十年前的枪尊厉若海都死在了雨化田手中。
他虽然骄傲，但也不会认为自己能比厉若海强多少。
雷云鹤又看向提出这个计划的尹落霞：“你能吗？”
尹落霞嘴角一抽：“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雷云鹤嘴角露出一丝讥讽，道：“我只是就事论事罢了，你所说的计划的确很完美，也是解决这次危机的唯一办法，但最主要的问题，仍旧在那雨化田身上，杀不了他，所有的谋划都是白费！”
“而以他此刻表现出来的实力，我雪月城内，此刻谁有这个本事杀他？谁能杀他？”
众人沉默。
“我来杀！”
突然，一道清冷的声音自府外响起：“我自己的弟弟，我自己保！”
众人一惊，转头看去，只见府邸门口，一道身披白衣，身段修长，脸上却以灰巾蒙面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
她一出现，整个府邸当中，瞬间充斥一股恐怖的剑意！
“寒衣……”
司空长风神色复杂。
…
京城南部三百里外，云安城。
天色将晚，雨化田率领东西二厂和锦衣卫的高手行至此处，看了眼天色，准备暂且在此歇息一夜，明日再继续启程，赶往雪月城。
在途径一家客栈时，雨化田脚步一顿，看向那客栈当中一个正在说书的老者，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还真是巧啊，走到哪里，都能遇见这一位！”
那说书老者，赫然正是天机老人，旁边则跟着她的孙女，孙小红。
雨化田嘴角掀起一抹笑容，道：“你们先去安顿，本座进去看看。”
说罢，雨化田翻身下马，径直往客栈当中走了进去。
身后，曹少钦和董天宝寸步不离地跟随着，燕十三和马进良等人不喜欢凑热闹，便带领队伍继续前行，找地方歇息。
唰——
随着三人进入客栈，天机老人说书的声音顿了一顿，跟着看向门口，眼中同样闪过一丝诧异。
见此，客栈内听书地客人也纷纷回头看来，可当看清雨化田三人身上的服饰时，皆是脸色一变。
有人连忙起身，就想离开客栈。
雨化田突然道：“坐下！”
那些想走的人，硬生生顿在了原地，脸色发白，一时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客栈内顿时一片沉寂。
雨化田随便找了张空桌坐下，淡淡道：“听书就老老实实听书，你们跑什么？本座很可怕吗？”
那几人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连连摇头道：
“不可怕，不可怕！”
雨化田目光深幽，平静道：“不可怕就老老实实坐着吃饭、喝酒、听书。”
“是，大人！”
几人对视一眼，苦涩地一笑，然后颤颤巍巍地坐了回去。
雨化田没有再理会他们，转头看向台上的天机老人，淡淡道：“前辈，继续吧。”
天机老人闻言无奈苦笑，现在这个气氛，还怎么继续？
不过最后，他还叹了口气，继续将最后一段故事讲完，然后照例朝着客栈内的客人拱手道：
“今日说书到此结束，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以往他说出这句话，听书的客人该打赏的打赏，该催更的催更。
但现在他说完此话，客栈内的人却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了雨化田那一桌，欲言又止。
“走吧。”
雨化田淡淡开口。
众人顿时如释重负，随即纷纷起身，宛如逃命般离去。
天机老人看到这一幕，再次无奈苦笑。
雨化田说道：“不好意思，前辈，搅黄了你的生意。”
天机老人叹了口气，摇头道：“没想到老朽走到哪里都能遇见小友，老朽与小友还真是有缘啊。”
雨化田点头：“晚辈也是这样认为的。”
说着，他朝着对面空位一指：“既然有缘，前辈可否共饮一杯？”
天机老人也没有犹豫，径直走到空位上座下。
董天宝立刻上前，给天机老人倒了一碗酒，冷着一张脸，道：“喝！”
天机老人愣了下，抬头看了他一眼。
雨化田嘴角一抽，摆手道：“天宝，不得无礼！”
“是，督主！”
董天宝面无表情地行了一礼，然后退了下去。
“小辈不懂事，前辈莫要与他一般见识。”
雨化田向天机老人举起杯：“前辈，请！”
天机老人摇头一笑，他也不至于和一个小辈一般见识，于是也举杯一饮而尽。
雨化田淡淡一笑，道：“晚辈有一事不解，前辈可否解惑？”
天机老人点头：“小友请问。”
雨化田道：“晚辈不明白，以前辈的修行，为何不闭关参悟，领悟更高武道层次，或者创立一方武道门派，传道授业，青史留名，反而选择到处说书，奔波劳碌？”
闻言，天机老人摇头道：
“青史留名非我所求，至于为何选择四处游历说书……”
天机老人笑了笑，道：“入世体验人间疾苦，看遍人世百态，未尝不是一种修行。”
雨化田闻言，若有所思，随即点点头，道：“或许是晚辈还未达到前辈这样的程度，无法体会前辈的心境。”
“无妨，各人有各人的修行，老朽走的路，也未必就适合小友。”天机老人摇头道。
雨化田笑了笑，道：“前辈行走江湖，见多识广，不知前辈对雪月城可有所了解？”
“雪月城？”
天机老人眼眸微眯，沉吟片刻，看向雨化田，正色道：
“小友欲往雪月城一事，老朽也听说了，若小友相信老朽的话，不如听老朽一句劝，现在去雪月城，还不是时候。”
雨化田目光一闪，道：“前辈的意思是？”
天机老人眼中浮现一丝凝重，道：“大明江湖，南北分立，北方以武当为尊，南方则以雪月城和少林寺为尊，能够在江湖上被称之为霸主的势力，都不是明面上这么简单的。”
雨化田微微颔首：“还请前辈解惑。”
天机老人摇头道：“具体的老朽也不好多言，不过，小友可以参考武当张真人。”
“小友曾与张真人武当论道，应当知晓张真人的修行造诣。”
雨化田眼眸微眯：“前辈的意思是，少林寺和雪月城，也有如张真人这般造诣的强者坐镇？”
天机老人点头：“或许会更强。”
闻言，雨化田目光一凝。
——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