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篝火

    森林里寂静了下来，罗奇抬起头，看着似有还无的最后一丝雾气就像断掉的蛛丝一般，飘荡在高大的树木顶端。他在林间慢慢地走着，孤独像雾气缠绕着他，他走了很久才觉得手上不舒服。抬起手来，掌心的深红刺得他头皮发麻，他的手上是他朋友干涸了的血。


    他停住了脚，想起殷红殷红的血曾经不断地从杜正一的身体里流出来，生命一点点从他的身体流走，他能感觉到杜正一的意识一点一点地深陷进无边的黑暗。


    罗奇深深地抽了一口山林深处冰凉的空气，他的双手抖了起来，最后他蜷起手，把拳头塞进裤子的口袋。他抬起头，继续朝着山林深处走去，血在不停地流，意识逐渐离他而去的感觉却挥之不去。


    他想挽住他的朋友，他想要他待在安全的地方，他想拽住那一抹珍贵的意识之光，如果他真的要死了，他恨不能把他的意识藏起来，藏在瓶中，戴在身上，贴身收好，让死神永远也无法找到他！他猛地在一处悬崖下停下来，转身背靠着悬崖站着，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拳头压在自己的嘴上，他拼命地抽气呼气，还是止不住恐慌，最后一口咬在自己指骨的骨节上。


    罗奇贴着崖壁缓缓地坐了下去，等着，等着生，等着死。


    时间变的没有了意义，就像他在琼林地底下，时间似乎有无限长，又似乎只是一瞬间。他茫然地看着树顶的天空，不知道无限和一瞬的交界到底在哪里。月亮从树后升了起来，明月当空，这样的日升月落又重复了无数次，在万古寒夜之中不知多少人看过。


    罗奇胡思乱想着，突然，就像被人从背后拍了一把，有人在叫他。他错愕地怔了一会儿，猛然回过神来，挣扎着站了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四肢都有些僵硬了，即便皓月当空，远离了人类生存区域的山野之地还是漆黑的超乎了他的想象。


    罗奇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朝着大致的过来的方向走着，大概闷头走了有五分钟，那种感觉又回来了。他生出一种有人喊了他名字时的感觉，他的注意力被无形地牵引了一下，他忍不住笑出来。那种感觉很熟悉，就像不同的人喊着我们的名字，我们总会生出不一样的感觉来回应。罗奇感觉到的是一阵亲近和信任，混合着熟悉的不耐烦。


    他急切地走着，好几次都差点被地面上的坑洼绊倒在地。他也不知道自己走的方向到底对不对，可是不走的话又永远不知道方向对不对。他拼命地往前走着，突然，左前方很远的林地上方有明亮的焰火升起，在黑夜的森林中十分显眼。


    罗奇认出来那是法师制造出来的火焰，火焰升腾起来大约一分钟以后就熄灭了。罗奇赶紧向着火焰曾经腾起的方向磕磕绊绊地走去，在黑暗的森林中摸黑走了有五六分钟之后，前方的火焰再一次腾空而起，灯塔一般校准着他的方向。他放心了下来，信心十足地向着那个方向加快脚步。幸好这里的山林并不算真正险恶，幸好这里的山势也十分平缓。


    可是罗奇还是摔了几个跟头，而且走的腿上的肌肉都快要抽筋了，现在他觉得几个小时以前的他一定是个傻逼，即便要走开点，他也不应该一直走到撞墙了才停下来，一直走出这么远来。


    火焰有规律地腾空而起，熄灭，再次腾空而起。罗奇不停地走着，上了几次山坡，最后用不着腾空的火焰，他已经能看见林间篝火的光。那个时候夜晚的风柔和地从林间吹拂着，罗奇的嗓子里堵着东西，心里又万分地高兴着，不是从前那些少年人亢奋的快乐，是小心翼翼的高兴。他的心头有沉甸甸的欣喜，因为得到，因为满足。


    远远地他就看到林间的人影，他们换了个地方，这不是那个满是血污的战场了。篝火边有两个坐着的身影，一个人靠着棵树站着。站着的人是麻将，罗奇看见他又向空中释放了一次火焰。罗奇快步赶过去，关歆月好好地在火边坐着，正在往篝火里加枯枝，他的心里一暖。还有另外一个人靠着树干坐着，火光中远远看着也能感觉到他的疲惫，他最先感觉到了罗奇的靠近，抬起眼睛温和地望向他。


    罗奇狂喜起来，一口气跑过去，满心都是对上天的感激。人人都在这里，人人都平安无事，就连麻将，因为他救了杜正一照顾了关歆月，所以罗奇对他感恩戴德。不过最重要的，他在一阵狂喜中忘乎所以，扑到杜正一身边搂住了他的肩头，突然笑出了声。


    “罗奇，”杜正一冷静地说，“很诡异的，你知道吗？”


    “嗯。”罗奇哽咽着说，“你没事了，是吧？我听见你叫我了。”


    “你不把我压死的话，我估计今天就不会死。”杜正一说道，可既没不耐烦地推他，也没有让他滚蛋。


    罗奇忍不住笑了出来，飞快地从杜正一的身上爬起来，仔细地打量了一番杜正一。他看起来很疲惫，可是活生生的，比他预计的还要好，乍看上去跟他每天晚上缺觉的样子差不多。罗奇缓过一口气来，才胆怯地看了一眼正在打量他的关歆月，心里十分别扭，几乎不敢面对她。


    麻将突然在一边问道，“听见杜正一叫你？”


    他谨慎地望向麻将，出乎他的意料，麻将看起来也并不想打算立刻杀了他的样子。“杜正一，你跟他建立缠结了？”


    “当然没有。”杜正一说道，疲惫地蹙起眉，好像十分不情愿说出来。“罗奇，他的能力可能比你想的要强一些。他熟悉的思维，如果对他发出指向性很强的呼唤，他能感觉到。”


    “超级狗狗，这个炫啊。”关歆月低声说，接着就笑了。


    罗奇转过头去看着她，这次没敢对关歆月的语言攻击有任何反应，“你你没事吧？对不”


    关歆月抬起手摆了摆让他不要说下去，“我其实什么都不知道，我当时已经吓昏了，从我开始逃跑就有点神智不清。麻医生也为我检查过了，一切都好，没有任何问题。”


    虽然这样说，她还是羡慕地看了看杜正一，略带遗憾地说道，“不过，我真希望我也是个法师。”


    罗奇说不出话来，有时候说一句对不起是容易的，但有些事已经不是说一句对不起就能表示歉意的了。


    “你没有借机摸我的胸吧？”关歆月突然问道。


    罗奇怔了一下，脸一下子涨红了。


    杜正一半闭着眼睛嗤笑出来，“罗奇这次是太着急了没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