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361章 随风飘散

    韩东晟接过了弓。


    他用两根手指，捏着那根由高强度碳纤维和合金打造的弓身，就像捏着一根枯树枝。他看了一眼。


    然后，轻轻一捏。


    咔嚓。


    一声清脆的，细微的声响。


    那把足以射穿感染体头骨的，代表着人类工业结晶的强大武器，在他的指尖，无声地，化作了一捧比尘埃更细腻的黑色粉末。


    粉末，从他的指缝间，随风飘散。


    韩东晟松开手，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他对着地上那堆工具，抬了抬下巴。


    意思，再明确不过。


    你作为“猎手”的身份，连同你的武器一起，已经化为尘埃。


    你新的价值，就在那里。


    去，拿起它。


    苍狼的脸，一片惨白。他看着地上那把暗红色的，造型奇特的短矛，又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他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属于“苍狼”这个名字的骄傲，被彻底碾碎了。


    他走了过去，弯下腰，捡起了那件工具。


    他不再是苍狼。


    他只是，一个拿着工具的，编号为五的，奴隶。


    清理工作，开始了。


    五个人，包括曾经的顶尖猎手苍狼，在这条死寂的街道上，默默地劳作着。他们挥舞着手中那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工具，将倒塌的墙壁，扭曲的钢筋，废弃的车辆残骸，一块一块地，清理到街道的两旁。


    整个过程，诡异的高效。


    暗红色的工具，仿佛是那些废墟的天敌。无论是坚硬的混凝土，还是厚重的钢板，在它们的面前，都脆弱得像风化的饼干。


    苍狼挥舞着手中的短矛，将一根深埋在地下的粗大管道，像挑起一根面条一样，轻松地撬了出来。他看着自己做出的成果，内心没有任何成就感，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麻木。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建设什么。


    而是在参与一场，宏大的，他无法理解的，抹除仪式。


    将这个旧世界的一切痕迹，都从这片被神选中的土地上，彻底抹去。


    红色巨兽，就静静地停在街道的尽头，像一头沉默的，监视着一切的深渊巨兽。它不需要发出任何声音，它的存在本身，就是最沉重的威压。


    刘若欣抱着她的布娃娃，坐在打开的舱门口，两条小腿在空中晃荡着。她看着不远处那些正在忙碌的人，看着他们将那些又脏又大的垃圾搬开，露出了下面黑褐色的土地。


    她歪了歪头，看向站在她身旁的韩东晟。


    “哥哥，他们在做什么呀？”她小声地问。


    韩东晟的目光，从那些工蚁的身上，收了回来。他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轻轻地放在了刘若欣的头顶。


    一个念头，直接在女孩的心里响起。


    【建家。】


    刘若欣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不再问了，只是抱着娃娃，安静地看着。看着那条杂乱的街道，在哥哥的意志下，一点一点地，变得干净，平整。


    劳作的过程中，并非一帆风顺。


    一些潜藏在废墟深处的危险，被惊动了。


    一头躲在下水道里的，体型畸变成蜘蛛状的行尸，猛地从一个没有井盖的洞口窜出，八条干枯的节肢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扑向了离它最近的一个幸存者。


    那个幸存者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镐头都掉在了地上。


    但预想中的攻击，没有发生。


    那头蜘蛛行尸，在扑到半空中的时候，身体猛地一僵，然后，就像一个被戳破的气球，无声地，干瘪，萎缩，最后化作一小撮黑色的粉末，洒落在地。


    韩东晟，自始至终，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苍狼看到了这一幕，他握着短矛的手，紧了紧。


    他明白了。


    他们这些奴隶，甚至连保护自己的必要都没有。因为这片领地里的任何杂草，都会被主人亲自，毫不费力地清除干净。


    他们需要做的，唯一需要做的，就是低头，干活。


    黄昏，降临了。


    当最后一缕阳光即将从地平线上消失时，这条长达数百米的街道，已经被清理出了一片异常开阔、平整的空地。在这座破败的，充满了死亡痕迹的城市里，这片干净的有些不真实的土地，显得如此的突兀，如此的神圣。


    五个劳工，已经累得直不起腰。他们的衣服被汗水和灰尘浸透，黏在身上，但他们的精神，却处在一种极度亢奋后的麻木之中。


    【停下。】


    赵雨荷的声音，是他们一天劳作的终点。


    五个人，像被抽掉了所有的力气，瘫坐在地上。


    一罐罐头，一瓶水，被无形的力量，送到了他们每个人的面前。


    这是他们一天的，报酬。


    吃完之后，他们被驱赶进了旁边一栋被清理出来的，相对完好的三层小楼里。这里，将是他们这些奴隶的，宿舍。


    当他们走进小楼时，身后的门，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轰然关闭。


    他们成了被圈养的，牲畜。


    红色巨兽内部。


    车厢里亮着柔和的，如同呼吸般的暗红色光芒。


    刘若欣已经很困了。她打着哈欠，蜷缩在王座旁边的地毯上，怀里紧紧抱着那个粉色的布娃娃。她仰起小脸，看着坐在王座上的韩东晟，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


    “丧尸哥哥，我们以后，就住在这里了吗？”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清晰而自然的，叫出这个称呼。


    韩东晟没有回答。


    他从王座上走下，来到女孩的身边，蹲下身。他伸出手，宽大的手掌，轻轻盖在了刘若欣的眼睛上。


    一股无法形容的，绝对的安宁和温暖，瞬间包裹了女孩的意识。她所有的不安，所有的恐惧，都在这一刻被抚平。她甚至来不及说一声晚安，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韩东晟站起身，重新走回了王座。


    他坐下。整个身体，都陷入了那仿佛活着的，温润的材质之中。


    车厢内，一片寂静。


    赵雨荷站在她的副座旁，像一尊完美的雕塑，银蓝色的瞳孔里，数据流已经停止了流动，进入了待机模式。


    韩东晟的意识，却在这一刻，如同无形的潮水，蔓延了出去。


    它覆盖了这座城市，感受着那五个奴隶在睡梦中依旧无法平息的恐惧。


    它沉入了地底，感受着这片土地下，能量脉络的微弱搏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