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好意思再死死揪住他的衣领,将他的头往自己这边拽,只好放开了手:“咱们快回去吧。”

  他点点头,将灯笼递给她:“上马。”

  “哦。”苏风沂答应了一声,垂头丧气地爬上马背。

  疏远是那么容易,顷刻间,他们又疏远开来。

  “啊……嚏!”刚坐直身子,她又打了一个喷嚏。

  他脱下外套,扔给她。

  如果那是关心,他的动作显得有些野蛮。如果说那不是关心,他又为什么要扔衣服。

  她接过外套,还没来得及穿上,鼻子一酸,忍不住冲着它又打了一连串的喷嚏。

  “我的手绢全湿了。”她拿衣裳堵住鼻子,嗡嗡地说道。

  他皱起眉头,既而叹了口气。他一共只有两件上衣,只好将月白色的内衫脱下来扔给她。

  她的脸忽然通红。

  他只穿了两件上衣,全都扔给她之后,便像路上的酒鬼那样打着赤膊。空气冰凉,夜雾湿冷,地面上还残留着雨水。这个打着赤膊的人一手柱着手杖,一手牵着马,昂首挺胸,从容悠闲地走在大街上,神情坦然得宛如琼林菀中的状元。他有一张消瘦的脸,身上的肌肤已远不如她们初次见面时那样细腻苍白,而是明显露出风沙磨砺的痕迹。他的身体也远比她想象的要健壮,却仍显瘦削,双臂优雅而修长,和人打过架,肩上几道浅浅的刀疤。

  “穿上衣服吧,很冷呢。”苏风沂轻轻说了一句。

  “不冷。”

  无论怎么看,他还是个孩子。她在马上津津有味地打量着他,永远记得癸水初至时子忻安慰自己的样子:明明尴尬万状,却假装镇定自若。在一张职业的面孔下,他用祭司般的眼神凝视着痛苦中的病人,喃喃地说出许多温柔的谎言,仿佛自己是一张无形的滤网,每一次死神从中穿过,都要被迫留下一团黑色。

  也许黑色太多,即使在快乐的时候,他也显得忧郁,双眉微蹙,一副苦恼的样子。

  子忻很不容易快乐呢,苏风沂心中叹息。

  进了客栈,将马牵回马房,大厅里只燃着两只小小的蜡烛。昏黄的灯光下,苏风沂发现子忻裤腿的膝盖处有一团掌心大小的血迹。

  她惊呼了一声:“子忻,你受伤了?”

  “没什么,一点小伤。”他漫不经心地继续往前走。

  “不是小伤,给我瞧瞧。”她一把拉住他,手往膝盖上一摸。隔着裤腿她能感到膝盖处明显地凹下去一块,上面缠着纱布,血从里面断断续续地渗出来。

  她浑身一震,脸色苍白地看着他,颤声道:“你……你把你的膝盖骨给了……给了他!”

  他拂开她的手,冷冷道:“这和你有关系?”

  “没……没有,可是……”她张着口,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觉两眼发酸,心口发痛。

  “很晚了,去睡吧。”他漠然地说了一句,往楼梯上走去。

  走了两步,她忽然扬起脸,一句话脱口而出:“这和我有关系。”

  蓦地,他停步,转过身来,问:“有关系?有什么关系?”

  她听见自己说道:“这条腿不是你的。”

  “不是我的?难道是你的?”以为她故意开玩笑,他双眉拧成一团,盯着她的脸,目光森然。

  “当然是我的,上面有我的记号。”她一眨不眨地与他对视。

  那条残废的腿上满是父亲手术后留下的刀痕。多年来,他早已习惯忽略它的存在,而将手杖当作了自己的腿。

  如果实在要在上面找出一块好看之处,那就是足踝上刺着的那个深蓝色的漩涡。

  ——过了很多年,等我长大了,你还会记得我么?

  ——难说……

  ——那你至少得记得这个漩涡,好不好?

  终于想起了什么,沉默良久,他道:“是你?”

  那个六年前在东塘镇里遇到的小丫头。

  ——那只是一次十分偶然的相遇,她的长相和名字他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之后他还遇到过好几个同样个头的小丫头,没有任何一个在他的脑中留下过印象。只有每次洗澡时看见了这个漩涡,他才会想起曾经有这么一个鲁莽的丫头,半个招呼也没打,就在他的腿上刺了一个古怪的图案。

  苏风沂微笑:“你想起来了?”

  他当然想起来了,仍然觉得很生气:“你不能随意在别人的身上刺字,毕竟我不是一件古董。”

  “那时我只是个小丫头……”

  “年纪小不是干坏事的理由。”

  “不论你怎么说,一件东西上面有我的记号,这个东西就是我的。”她开始蛮不讲理,“我要你现在就做手术,把我的膝盖骨挖下来,放回到这条腿上。”

  他根本不理睬她的胡搅蛮缠,问道:“倒要请教,那个漩涡是什么意思?你家佣人身上是不是全都刺着一个漩涡?”

  “那个漩涡,”她咬着嘴唇想了半天,也没听出他的挖苦之义,反而认真地解释,“是命运的意思。”

  “可想知道我对它的解释?”他忽然道。

  她瞪大眼睛,用力点点头。

  “不是命运,是自作多情。——以后这种事,你少干为妙。”

  冷冷地掷下这句话,他漠然地越过她,缓步上楼,消失在了自己的房中。

  她的手上还抱着他的衣裳;身上,还披着他的长衫。她浑身冰凉地站在原地,用衣裳捂住脸,眼泪涌了出来。片时功夫便将衣裳浸湿了一大块。

  她一直捂着脸抽泣,过了半晌,有人拍了拍她的肩,抬起头时,她看见了唐蘅。

  “出了什么事?一个人在这里伤心?”他柔声问道。

  “没……没什么事。”她想忍住泪,泪水偏偏不停地往下淌。

  “来,坐下来。”他给她找来一把椅子,将胸口的乌木小像取下来,放到她的手中,“不愿意告诉我就把烦恼告诉给阿青吧。阿青会保佑你的。”

  她的手湿漉漉的,里面全是泪水:“阿青是你的神,只会保佑你。呜呜呜……没人保佑我,谁也不来保佑我。我无论做什么都做错了……呜呜呜……”

  她一阵呜咽,越说越伤心。

  “你若将眼泪滴在阿青的眼睛上,他就会看见你。真的。”

  她擦了擦眼睛,将小像放在手中仔细端详:“为什么阿青的样子是只青蛙?”

  “是小时候我姐姐送给我的。姐姐给每个人都刻了一个,子忻也有。他早就弄丢了,只有我觉得它很灵验,一直保存着。”

  “原来你还有个姐姐。”

  “是啊,我有两个姐姐。一个叫阿爽,一个子悦。”

  “我有四个姐姐,两个妹妹,还有八个哥哥。——没一个是亲的。”

  “阿青要我帮助你,你有什么心愿可以告诉我。”

  “我喜欢子忻。呜呜呜……”她的声音很小,像蚊子哼哼。

  “我帮你祈祷吧。”他将阿青放到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握在手中,闭上双眼,喃喃低语。

  不知道是唐蘅的祈祷见了效,还是哭累了,苏风沂终于平静下来,想起了轻禅,不禁问道:“轻禅好些了么?”

  “子忻去看她了。——他说今晚他要替她手术。”

  “你……你一直陪着她?”

  “嗯。”

  “她醒过来了么?”

  “早醒过来了。”

  “我去看看她——天也快亮了呢。”她站起身来。

  “别去,子忻吩咐过,说手术时不能打扰。我原本在一旁还可以帮他一些忙,他连我也赶了出来。”

  苏风沂悚然变色:“阿蘅,无论子忻怎样不情愿,我求你进去陪着轻禅,好不好?”

  唐蘅道:“为什么?”

  “你说,子忻会不会把自己的眼睛挖出来给她?”她战战兢兢地问道。

  “不会。眼睛若是挖了出来,就装不回去,且不说是装在另一个人身上。”

  “真的?肯定不会?”

  “肯定不会。”

  ——苏风沂疑惑地看了唐蘅一眼。不知为什么,同样一句话,如果是子忻说出来的,她就坚信不疑;如果是唐蘅说出来的,她就难以置信。虽然她明明知道子忻只是一个江湖郎中,而唐蘅的母亲却是大名鼎鼎的妙手观音吴悠,神医慕容的得意弟子。就算他不曾认真习医,耳濡目染之下,说出的话也错不了太远。

  她有些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违反常识的想法。等她抬起头来再看唐蘅时,发现唐蘅正呆呆地盯着自己眉毛,好像在研究眉毛的形状。

  她忽然明白了。

  因为他的一举一动,太像女人。

  潜藏在这个判断之下的是几个说不清道不明仿佛人人都这么想,一生下来就这么以为的暗示:

  比如,男人就该像个男人。男人若像女人,这个男人肯定有毛病。

  比如,一个有毛病的人说的话,不能当真,也不值得信任。

  仿佛注意到她的疑惑,唐蘅淡笑:“你为什么一直皱着眉头盯着我?”

  “我盯着你了么?”她揉了揉红肿的双眼。

  “难道我脸上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奇怪的不是你,”苏风沂道,“奇怪的是我的眼睛。”

  “别用眼睛想问题,要用脑子。”唐蘅淡淡地道。

  ……

  苏风沂用这一夜剩下的时间缝了三个眼罩。

  从见到沈轻禅的第一眼起,她就认为她是个不需要男人照顾的女人。她的脾气并不讨人喜欢,自信得近乎横蛮,而且满脸满眼都写着“自给自足”四个字。一个女人若不容易受男人眼神的控制,对世俗暗示反应迟钝,在牺牲二字上斤斤计较,会比别的女人多一份自由。

  所以,尽管沈轻禅高傲得好像马蜂窝里的皇后,神气得让身边的人黯然失色,苏风沂还是莫名其妙地喜欢上了她。喜欢她睥睨一切的神态,喜欢她大胆率性的做派。

  有些人经历,有些人经历着别人的经历。

  当这个睥睨一切的人忽然满脸鲜血地向她走来,且昏倒在她面前时,除了震惊和愤怒,她更感到某种幻觉的破灭。——仿佛有条鞭子一下子将她从振奋人心的江湖传奇中赶出,赶入了一条残忍、血腥、黑暗的窄巷。

  眼罩的质料是质地轻软,有着椒眼纹路的素罗,分成淡青、淡灰、和纯黑三种颜色。她点着一只小小的蜡烛,盘腿坐在床上,一边缝,一边流泪,像深闺怨妇那样陷入愁思,为莫名的心事哀伤。明明为轻禅难过,脑子里反反复复的,却全是子忻说的那些让她难受的话,还有他打着赤膊,柱杖牵马的样子。她知道,无论表情如何冷漠,说话如何尖刻,她心中的子忻是柔软的,是好欺负的。就像她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

  胡思乱想中,清晨已悄悄来临。

  她匆匆洗了一把脸,拿着眼罩正要去看沈轻禅,猛地一个人正好从轻禅的房里走出来,两个人几乎撞在一起。

  不用抬头就知道是子忻。

  他穿着一件灰蒙蒙的外套,手中拎着一个小小的药箱。

  “早。”她听见他打了一个招呼。

  她还在为他那句话生气,便装作不认识这个人,瞧也没瞧他一眼,扬着头从他面前走过,随手将门死死关上。

  窗边薄幕轻展,一缕晨光微微地透进来。沈轻禅安静地躺在床上,左目上缠着一层白绢,白绢之下似乎掩着某种黑色的药膏。她的脸肿得可怕,没有受伤的那只眼也跟着肿了起来。往日容颜消失殆尽。

  “那小子肯定得罪你了。”她睁开眼,脸色苍白地看着她,笑了笑。

  苏风沂坐到床边,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柔声道:“痛得厉害么?”

  “还好,事先服了麻药。子忻刚刚做完手术。他说缝合之后,我这只眼睛永远都是闭着的样子,就好像睡着了一样。”

  她说话的样子很坦然,苏风沂听了,却不禁一阵心酸,眼泪便在眼眶里打转。

  “别难过,比剑总有伤亡。能活下来就已经不错了。求仁得仁,我毫无怨言。”她的嗓音虚弱,目光柔和坚定,仿佛这并不是一件不能承受的事。

  “可是,你的脸为什么肿得那么厉害……会不会有什么事?”苏风沂忧心忡忡地道,“要不要去瞧瞧别的大夫?子忻只是个江湖……江湖郎中,只怕是第一次做这样的手术。万一……”

  她不说倒罢,一说,沈轻禅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道:“我也这样担心。子忻进来的时候我还在昏睡,稀里糊涂地喝下一碗药。一醒过来,他就告诉我手术已经做好了。我当时就想问他究竟认真学过医没有,又怕这话太损,平白地让人听了难受。这嘉庆城里最有名的外科大夫便是回春堂的沈拓斋沈老先生。我有好几位哥哥都在他那里瞧过病呢。”

  苏风沂忙道:“不如咱们现在就去找他?万一子忻做错了什么,只怕还来得及补救。”

  沈轻禅不由得笑了,拧了拧苏风沂的腮帮子:“奇哉怪也,你这丫头明明喜欢人家,还说无论如何也要嫁给他。到头来却对他的看家本事半点不信,这是为何?”

  “我只是喜欢他这个人而已。”

  “啧啧,看来他真地得罪了你。”

  “我说的是真话。”

  她们以为时辰还早,楼下不会有什么人,下楼之后却看见了郭倾葵。

  沈轻禅一直扶着苏风沂的手臂,见到郭倾葵,连忙垂下头,手指一缩,不由得掐了苏风沂一下。

  苏风沂紧紧握住她的手,道:“骏哥早!”

  “早”郭倾葵敷衍了一句,目光却直直地盯在沈轻禅的脸上。他看来已在楼下等了好些时候,脸上分明露出焦虑的神情。

  只要这两个人同时出现,苏风沂总能嗅到了一股紧张的气氛。

  “她已受了伤,请勿乘虚而入。”苏风沂警惕地道。

  然后她就闭住了嘴。

  两人的剑都悬在各自的腰上,谁也没有摸剑。

  沈轻禅一直没有抬头,郭倾葵的目光却很复杂。

  复杂的目光可以有多种多样的涵义,悲伤、痛苦、矛盾、遗憾、怜惜、后悔、愤怒……只有一点不包括其中。

  仇恨。

  苏风沂默默地看着这两个人,心沉了下去。

  过了片刻,沈轻禅忽道:“风沂,咱们走罢。”

  仿佛从沉思中惊醒,苏风沂道:“等等,我先到柜台去雇辆马车。”

  “你们在这里等着,马车我来雇。”郭倾葵突然道。

  说罢,他转身大步出门。

  沈轻禅轻轻地又道:“风沂,我想叫唐蘅陪咱们一起去。”

  “他一夜未眠,刚去睡了。”

  “那就请你在他的门缝里塞一张纸条,说我们在回春堂,让他醒了过来接我们。”

  “为什么?”

  “路上可能会不大安全。”沈轻禅淡淡道。

  她依言写了一个字条,塞进了唐蘅的门缝。

  空中传来一声鞭响,马车到了。

  虽是清晨,门外早已一片嘈杂,一缕刺眼的阳光射入眼帘,沈轻禅只觉一阵晕眩,身子微微一晃,手不由得往空中一抓,抓到一条坚实的手臂。接着,她的身子一轻,身后已多了一道高大的身影。一双有力的手臂将她抱了起来,用腿撩开车门,轻轻地放到车座上。她睁开眼,用唯一的一只眼睛看着他,嘴皮动了动,没有说话。

  她闻到了他身上浓烈的酒味,听见了他胸膛有力的心跳。他的手臂紧紧地箍着她,好像要把她压成一枚铜子塞进自己的荷包里。

  他怔怔地看着她,然后摸了摸她的脸,神色有些凄然:“他找到了你。”

  “他们也在找你。”

  “他会杀了你。”

  “人早晚要死。”

  “阿轻,别住在这里,好么?”他的声音开始发颤。

  “我就住在这里。”

  他叹息了一声,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身下车,将一旁目瞪口呆的苏风沂接到车厢上,向她问了地址,然后拾起马鞭,跳上前座。

  苏风沂不敢相信这个人就是郭倾葵。

  ……

  酒香不怕巷子深。沈拓斋的回春堂谈不上半点气派,也不临着街面,从四面八方赶来的病人已将他门前的小道塞了个水泄不通。

  沈先生长着一个三角脸,三角眉毛,三角眼,还很讲究地蓄着一把三角胡子。以他的学问,原本可以进朝廷做御医,他也的确有这个荣幸。只可惜他的三角脾气时时发作,只在京城呆了半年就将认识的人得罪得一干二净,被怒气冲天的同行们赶了回来。回到老家他便建了这个草堂,头悬梁、锥刺骨,发愤著书,专找医界的名人抬杠。方法是先把别人的书细读一遍,找出毛病,然后旁征博引地大批一通。如果一本书的名字叫《诸症病源》,他就会写《诸症病源考》。如果一本书叫《伤寒七论》,他就写《伤寒七论考》。七考八考,考出的结论是这本书论据不足、引证有误、方子欠妥、药理偏差……总之,其言之凿,其证之确,让后生晚辈读罢之余,直流冷汗,以后买书,不搭上他的一本《……考》不敢下方子。

  如此类推,攻击了一大群京城宿敌并大获全胜之后,沈先生雄心勃勃地将目标转向慕容无风,打算写了一本《云梦灸经考》,不料拿着书足足研究了五年也没写出一个字。好不易有了几个疑问,跑到蜀中去和吴悠较量,只谈了个开头就被她穿心刺肺、敲骨击髓地驳了个体无完肤。一时大大气馁,这才偃旗息鼓,埋头诊务。可是他技术虽高,脾气仍然不好,最讨厌手术时病人哇哇乱叫,偏偏干的又是外科。苏风沂还没将沈轻禅送进大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狂嚎,仿佛有人正在受凌迟之刑,紧接一个苍老的声音不耐烦地吼道:“叫!叫!就知道鬼叫!就算是把你祖宗八代从棺材里叫了出来,又有个屁用!没本事就不要和人抬杠,不要动手动脚调戏民女,给人家老公一顿乱揍,治好了也是白治,早晚给人送到牢里去打一百个板子。奶奶的,银子呢,小丁,这人交了银子没有?……没有?顾员外的儿子会没银子?你小子挨了打又想赖帐是不是?来人,把这小子给我扔出去!不治了!”

  正说着,远远地一个家丁模样的人冲了一进来,手里举着银票,大声道:“沈先生息怒,沈先生息怒,银子在这里……少爷的伤还是拜托您了!”

  见沈拓斋脾气如此之大,还有谁敢坏了规矩?苏风沂只好陪着沈轻禅站在最后。还以为老先生的一顿汪洋大骂会让等候的病人悚然变色,不料人人脸上无动于衷,都露出一副饱受摧残,行将就难的样子,不禁对沈轻禅道:“你怕不怕?这位沈大夫脾气坏得很——比子忻可差多啦。”

  “技高之人不免傲慢,使点性子也可以原谅。何况,我又不会乱叫。”

  “骏哥不来陪着我们么?”苏风沂东张西望。

  “他还是呆在马车里比较好。”

  足足等了两个时辰,这才轮到她们。

  沈拓斋的样子显然已经有些疲惫,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大口浓茶,将脉枕推到一边,打量着沈轻禅,半晌,问道:“看你斯斯文文的样子,想不到一个姑娘家也和人打架。”

  “是啊。”

  “左眼受了伤?”

  “打架打输了,给人挖掉了。”

  沈拓斋吓了一跳,手中的半杯水差点晃到她身上:“把蒙着的绢布揭下来我瞧瞧。”

  她解开眼罩,一层一层地揭掉绢布,眼窝深陷,露出可怕的左眼。苏风沂连忙闭上眼睛。

  “不是有人已经给你治了么?”沈拓斋哼了一声。

  “那是个江湖郎中,我不大放心他的手艺。”

  “回去罢。”

  “您老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可能做得比他更好。——你遇到了高人。”

  “您好歹给开点止痛的药……”苏风沂在一旁补了一句。

  “现在不能轻易止痛,不然肿越消越慢。”

  “可是……”

  “好走不送。”沈拓斋扯着嗓子叫了起来,“下一个!”

  两人有些狼狈地站起身来,正要出门,沈拓斋忽然道:“等等。”说罢,走入书房,拿出四本书塞到苏风沂手中,问道:“那郎中姓什么?”

  “姓姚。”

  “这是我写的书,就说送他雅正。”

  “哦。”

  两人垂头丧气地猫进车里,郭倾葵在车上问道:“大夫怎么说?”

  “什么也没说,就让我们回来了。”

  “这下你们总算相信了吧?”

  “相信什么?”

  “只要有子忻,就不必去找别的大夫。”

  两个人同时点头,均觉心中有愧。

  马车平稳前行,出了小巷,驶入大街。出了大街,驶向一道树林。

  穿过树林,再拐几道弯,就是裕隆客栈。

  一路上,沈轻禅的手一直握着剑,显得十分紧张。

  快驶入树林时,她忽然闭上了眼,聚精会神地凝听着四周的动静。

  苏风沂正要说话,猛听得“嗖、嗖”两声,两枚飞箭钉在车顶上。马车突然飞驰起来,尘埃滚滚,两旁树林飞速倒退,紧接着车厢一阵乱晃,“扑”的一声,不知哪来飞来一道钝器击碎了马脑,马车突地跳起来,渐渐停了下来。

关于本章节

《迷神记》是精心创作的其他小说, 千千书屋提供迷神记最新章节全文免费阅读TXT下载在线听书等服务。 本章节第十五章 回春堂由千千书屋网友上传分享,供书友们免费在线阅读

快速导航: 最新章节 | 全部章节 | 书籍详情 | 作者作品 | 同类推荐

如果您喜欢《迷神记》,请将本书加入书架,方便下次继续阅读。 千千书屋会第一时间更新迷神记最新章节, 同时也欢迎您将本书分享给更多喜欢其他小说的书友。

热门搜索: 迷神记、迷神记最新章节、迷神记第十五章 回春堂、 迷神记免费阅读、迷神记全文阅读、迷神记TXT下载、 迷神记在线听书、、作品、 其他小说、其他小说排行榜、其他小说推荐、 免费小说、在线阅读、小说阅读网

0

其他小说推荐

更多其他小说 »
其他小说推荐列表

万鬼之祖

六道崩坏,天道消隐。道德沦丧,规则崩碎,这是一个没有束缚的世界。   仙魔不分,为善被欺,为恶逍遥,强者为尊,这是一个没有善恶的天地。   穿越进三十三天世界,依靠自身能力,在世俗中踏上辉煌的一刻,却遭受天倾,最终重生为鬼。   鬼是生命的一种延续,在生前是弱者,死后我要称雄。   带着对命运的不屈,一步步踏上巅峰,向天地发出呐喊:天地没有善恶,那就由我来赏善罚恶,天地没有规则,那就由我来执掌生死...

红楼晓梦

一缕残魂转生此世,为生计成了贼不说,还被众贼裹挟着进了荣国府。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窃了身份,成了荣国府远亲;窃了诗文,满城传唱‘陈词’;窃了隐秘,悄然间便得万贯家财;窃了姻缘,于是金钗姐姐、妹妹为了他唇枪舌剑。 有朝一日大白天下该当如何?陈斯远以为此事容易,只消将知情的变成自己人,不愿变成自己人的变成死人不就得了? (非套皮红楼,可能不符合你的认知,但一定自圆其说。)(已有二百四十万精品红楼老书,列位看官放心阅读。 )

吞噬星空之万物之主

林衍穿越到《吞噬星空》,成为防卫兽潮入侵的一名士兵。幸好觉醒系统面板:【从战剑中学习技能传承,获得『剑术·万物皆斩』】【主线任务奖励,第二技能树开启『精神念师』】【晋升至战神级,奖励超人细胞】【触发系统更新,发送礼包:智能生命“风后”】……蓦然回首。林衍已经从当初的军方武者,成为宇宙万界的至高存在,命运长河是他的造物,原始宇宙意志是他的仆从。他是万物之主,万神之王!————(走军方路线,剧情不抄书,仅牵扯原著故事线,不抢主角机缘)

国士无双

《国士无双》,又一个光辉灿烂的大时代,   一个英雄与枭雄,狗贼与奸贼的疯狂世界。   那是一段遗忘的历史,也是一段凝结的追忆。   我很期待,因为我没有生活在那个年代。

烽火引

有人给我算命。   离上乾下,卦签上上,解卦。   火在天上,顺天依时,大有所成。   此为,火天大有。 剑入王城

不灭亡者

浩瀚宙宇,大道苍穹,世间万物,皆有命数,无论贱如蝼蚁,亦或尊如神古,皆在秩序之中,亿万万年来,从未有谁能逃出命定之数。 天道有序,万物有命,活人存于世间,死者堕入九幽,此乃大道伦常,若有悖逆者,则天诛地灭。 然,总有狂悖之人,自恃有惊世之才,逆天而行,但在天道......命数之下,皆如刍狗、蝼蚁,碾之即碎、轧之即粉。 然亿万万年来,天道命数终有遗漏之处,青锋山下,一少年横死,因死前有滔天怨恨之意,竟幻化为人,存于世间。 “天道不公,我寒孝虽死,也要当天而立,成神为魔,快意恩仇!”烈日当空,黑伞之下的少年仰天嘶吼。 【展开】【收起】

刀剑神皇

一口冰剑,一柄炎刀,一个屹立绝巅的不朽神皇传说!

异能家族

姜尚东是一个曾经有过无数女友的大四学生,某天,他儿子突然穿越时空来到现代。   就算儿子来到这里,姜尚东还是喜欢泡妞,不过,他必须承认,生活发生很多的变化……

边关小厨娘

现代餐饮领军人夏明月穿越到了不知名古代,逃荒路上与亲人走散,流落边关,还白得了一个便宜兵头丈夫? 不怕日子难,抄起锅铲赚银钱 浆水鱼鱼饸烙面,水盆扣肉溜鱼段…… 我靠美食闻名边关! 胃和心皆被夏明月拴得死死的便宜兵头(划掉,新晋厢指挥使)丈夫:娘子,为夫外可上阵杀敌,内可劈柴烧火挑水洗衣,你让我打狗绝不撵鸡,咱们这堂便拜了如何? 关键词:美食、轻松、日常、种田、温馨、甜宠、边关、乱世、厨娘、非遗 纯架空,食材不考虑真正引进时间,乱世物价偏高,勿考究 推荐作者完本种田文《穿成外室后我只想种田》、《农家后娘巧种田》、《农门相公是锦鲤》、《长姐她富甲一方》

零陵飘香

入宫当皇后?叶薰的耳朵敏锐的捕捉到这个爆炸性的关键词。   一觉醒来穿越成名门闺秀,皇后候补,这简直是言情女主最美满的起步点。眼看叶薰未来的锦绣人生就要展开,可是转眼之间,美梦破灭。满门尽遭屠戮,皇后落拓江湖。前无出路,后有追杀,机缘巧合之下,却意外来到仇人家里当丫环。   一代帝王的遗留文诏,偷天换日的皇权更迭;一个皇族的混乱血脉,延续数代的恩怨情仇。皇朝与沈家之间,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牵扯着...

从纯血龙族开始不当人

掌握言灵链条的纯血五代种。清除卧底的酒厂真酒。小皇帝的第一佞臣。科学进化的美食家。保卫团藏大人的根部扛把子。无所事事的天龙人……王座上,每当江源陷入回忆,总会想起夏弥派他去当间谍的那个下午。[无限流综漫,前中期主世界龙族、历经世界:柯南、斩赤、美食家、火影、海贼、无职、电锯人、骨王等]

开局就被赶出豪门

一睁眼,白蔹穿到了一个声名狼藉的纨绔身上。听说她父亲是北城的新贵,白手起家声名远播;她的私生子大哥是个天才,考上市状元去了江京大学;私生子妹妹是隔壁国际班多才多艺的校花,温婉知礼;未婚夫是金融贵公子,校园学神,没拿正眼看过她……而她,就是个毫不起眼智商不高的普通人,开局就被赶出这个家门。 白蔹:行吧,那她就好好学学习,努力做个普通人~众(迷之微笑脸):……你最好是? ?被发配到湘城的大小姐,没有背景,不学无术,人人都可以去踩上一脚……踩不动? ???【人间独美懒散肆意谁惹她就弄死谁疯批女主vs高贵冷艳散发逼王之气智商碾压在场所有人男主】ps:男女主都很苏立意:爱学习,做好人。

雨夜杀人游戏

又一个晦暗连绵的雨夜,第四起命案发生了。被挖出的左眼珠,满脸满身的割伤,被敲断骨骼的四肢无力地瘫在垃圾堆里……一切似乎表明,这与之前三起女性虐杀案是同一人所为。这些案子都发生在新任警察局长到任之后的一个月内,他的女儿甚至也成了凶手的刀下冤魂。平静的小城被笼罩在恐惧中,警察却束手无策。   侦探高峰接手了此案,经过细致的观察和思考,他似乎发现了凶手的秘密。死者脸上那神秘的“Z”形签名,是挑衅还是纪念...

医妻三嫁

苏凉穿越后,嫁给同一个男人,三次。 第一次,只是交易。 第二次,还是交易。 第三次,又是…… “事不过三,我们假戏真做吧。”顾泠说。 【女主视角】 军医穿越,成了被豺狼亲戚害死的苦命村姑。 报仇雪恨之后,无处可去,便跟美男相公搭伙过日子。 相公是个神棍,字面意思。 日子过得那叫一个风生水起,跌宕起伏,伏伏伏伏…… “要不,散伙吧?”苏凉认真提议。 美男说,“下辈子再说。” 【男主视角】 天生特殊能力,让他选择离群索居。 从来都是让身边的人离开,第一次开口挽留的人,就是她。 顾泠觉得他和苏凉天生一对,注定要在一起。 有人反对? 他一直在救人,偶尔杀几个也无妨。 【霸气睿智成长型穿越女主vs仙气地气并存异能男主】

香色倾城

吃喝是为了活着,活着首先得吃好喝好,讲究点说,那叫色香味形意养缺一不可。   虽然吃喝是为了活着,但活着可不能光为了吃喝,玩和乐也不能缺。圣人都说了:食、色,性也。通俗地讲,那是教诲咱们好吃好喝之余,别忘了找个靓妞陪着,那样吃得高兴、玩得惬意、活得舒坦。   简而言之,《香色倾城》就是这种有品位的吃喝玩乐,咱高雅地总结一句:这就叫生活!

纨绔天才

意外重生,他平南方,进北方,潜龙出海震九州。安内乱,攘外敌,华夏神龙尽显威。且看纨绔少爷如何在势力纵横的大上海翻云覆雨,猎美踩人。他是邪恶的代表,还是正义的化身?   他是金三角最神秘的将军,他更是贪官恶霸的噩梦,老百姓的守护神“城市猎人”。

偏偏期待

港城第一财阀闵行洲,位高权重,话说尽事做绝,用情烂到骨子里,可克制,也放纵。 有次起了玩心,养起港城最娇的金枝玉叶,养着养着,栽人手里了。 起初他薄幸:“没爱她,不谈情。” 后来那一夜,外滩正上演最盛大的喷泉灯光秀,闵行洲手里拎她的细高跟鞋,走在她身后,舌尖抵丢烟丝:“乖一点,再给一次机会行不行。” 剧场一: 美人刚从酒局回来,在他怀里几调哭腔脆弱得要命:“电视里都是骗人的,哪有什么英雄救美,你都不来挡酒,我好害怕好害怕。” 好害怕其实说一次就够了,她说叠词,叠加她的软弱。 成功把责任全推给男人,这男人一旦有愧疚心,心里博弈上就落了一大截。 剧场二: 车里的男人咬着烟,目光盯向走进红地毯的女明星,一袭细闪晚礼裙,曼丽又懒倦,半响,男人挤熄手中的烟,打理凌乱潦倒的衬衣扭扣,发现少了一粒,还真是又被她盘走。

末世乱入二次元

丧尸,僵尸,变异兽……无数的危机威胁着人类的生存,人类仅剩下的唯一一位大帝也最终陨落,只是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却回到了末世爆发之前……那么他该如何变强,挽回曾经的遗憾呢?

荒唐仙医

家传古玉里内有乾坤,神奇土地成就叶尘超凡医术。   增高可以有,美容可以有,丰胸可以有,壮阳可以有,治病可以有…我了个擦,居然连修仙秘籍都可以有。尼玛,这还可不可以再荒唐一点儿?   一块荒唐离奇的神秘土地,矮屌丝摇身变成了华丽丽的高富帅。从此,周围纨绔天才通通踩在脚下,身边萝莉御姐个个人间绝色,开始了他荒唐的美丽人生……

亲子鉴定师

新书《城墙里的大宅门》已经上架,好酒好菜已经备好,有时间进来喝几杯。《亲子鉴定师》即将完结,请读者朋友放心阅读。本文品鉴时可能会有些苦涩,可现实世界犹如苦瓜滋味,虽入口真的是很苦,可它又有清热解毒下火之功效,如果你不畏真实世界里的艰难险阻,不妨进来试试味道如何。...

重生之商界霸主

江山万里,王者居之!成王败寇,英雄自当挺剑而行!   踏浪寻歌,回头看,红颜是否依旧娇艳?   重回2002,改天换地,我命由我不由天!!!

地藏曲

一个平凡少年,阴差阳错,悟通儒释道魔四家精义,经历千世佛劫,最终成为地狱至高王者。   纯古典仙侠,非种马,希冀能够带给各位一种飘然出尘的爽感。

魔剑录

三世情缘,轮回之苦,为红颜笑,一夜白发,梦十年,舍身入魔道……   真爱难绝,悲苦一生,泪为谁落,心为谁碎,半生缘,无怨也无悔……   一把魔剑,划开万仗天幕,留下千堆白骨……   一把魔刀,劈开尘埃浮世,斩落万段情丝……   剑指三界,非我逆天,乃天逆我!   刀问六道,天之轿子,谁与争锋!   看人间大道,成剑者天道,尘埃落定,回首天地,剑已倦,刀已乏……   笑天下,恩怨情仇痴人说梦何时才休...

从岛主到国王

经营海岛,将海岛变成国家!   大海纵横,大海是他的乐园,海底有无数沉船宝藏……!   加勒比海盗的宝藏,南中国海古代海上丝绸之路,地中海威尼斯商人的沉船宝藏,波罗的海维京海盗的沉船宝藏……   丛林冒险,发现失落的文明……   印加帝国的宝藏,埋藏的夏墟,传说中的大西洲,地球史前的文明,地心的世界……   夏后氏之璜,传国玉玺,圣物金约柜,草剃之剑,佛舍利……   从陈锐获得孕海珠开始,一切变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