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菜市口，马车中

    根据自古以来的惯例，庆朝的死囚一般也分两种行刑方式，一种是斩立决，一种是秋后问斩。


    庆朝之所以秋后问斩，主要是给死囚缓刑的时间，让死囚有秋审的机会，也就是上诉复审的机会。


    秋后问斩的意思不是在秋天问斩，是指过了秋分节气后问斩。


    卜世仁夫妇和两个伙计，这次作死作到大死了。


    由于现在是冬天可以进行秋后问斩，而此案不仅是侍卫处移交、顺天府府尹亲自审理，又涉及到皇宫之战，还得到了天治帝的一个“可”字。


    于是卜世仁四人被皇宫侍卫抓捕后不到一个月就被拉到菜市口问斩了。


    问斩这日，天气寒冷，寒风凛冽。


    然而还是有很多人，或出于好奇，或出于寻找刺激，或出于喜欢凑热闹，纷纷挤在了菜市口。


    此时，足足有几百双看客的眼睛，纷纷瞧着已经被押到菜市口刑场的四名死囚。


    四名死囚，三男一女，正是卜世仁夫妇和两个香料铺的伙计，此刻他们都已经跪在了地上。


    卜世仁耷拉着脑袋，面如死灰，心仿佛也死了。


    不仅因为他要被斩首了，也因为他已得知，他的家和香料铺都被官府抄了，店铺和财物都没了，其中一百两银子被官府拿去给了他妹妹卜五娘。


    后悔吗？本来他是很后悔的，但方才当他被押到这菜市口刑场，看到了刽子手握着的那把仿佛比今日的寒风还要凛冽的大刀时，他的心脏仿佛就一下子吓得停住，他仿佛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卜世仁老婆的表现，跟卜世仁恰恰相反。


    卜世仁老婆当初在小花枝胡同被抓走时，吓得说不出话，浑身哆哆嗦嗦，魂不附体，仿佛傻子。


    从此之后的一段日子，被关押的她就一直不怎么说话，经常浑身哆嗦，经常魂不附体，经常仿佛傻子。


    而在今日，当她被压到这菜市口刑场，看到了刽子手的大刀，她仿佛一下子从傻子状态中清醒了过来，开始放声大哭大叫，这哭叫的声音比此前她在贾芸家里耍无赖大吵大闹的时候还要猛烈不少。


    “芸外甥，我的好外甥，舅娘错了，你救救舅娘吧，我再也不叫你小畜生了，我是老畜生，是我瞎了眼，没看出你的好来，求求你救救舅娘啊……”


    她后悔了，很后悔，但后悔已经无用。


    此时同样很后悔的还有两个香料铺的伙计，这俩不仅很后悔，也很仇恨，仇恨的不是贾芸，而是身旁的那对无赖夫妇。


    他们觉得他们是冤枉的，是被那对无赖夫妇坑害的！


    他们只是香料铺里的伙计啊，那日老板和老板娘只是跟他们说，让他们跟着一起去老板的妹妹家要银子，没说要抢劫啊。


    到了老板的妹妹家，老板和老板娘动手抢了，还命令他们也动手，他们怎么拒绝？拒绝了工作就没了，何况他们都认为，这也不算多大的事啊，虽然是在抢，但那里是老板妹妹的家啊。


    他们哪里想得到，这么“小”的事儿，竟会在今日把他们都送到菜市口的刑场来了。


    他们以前在这菜市口瞧过几次斩首死囚，虽然每次瞧着的时候他们心里也会害怕，但更多的是觉得刺激，觉得热闹，甚至会幸灾乐祸，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今日他们会从旁观者成了跪在刑场的死囚。


    再说香料铺一直以来掺伪使假的事，这事儿他们虽都有参与，但依然是老板和老板娘让他们干的，他们也没因此拿到很多银钱，他们在香料铺每月的月钱都少，凭什么这事儿也算在他们头上给他们量刑啊。


    唉，越想越委屈！


    这时，其中一个伙计实在忍不住了，突然站起来，朝着附近的卜世仁夫妇冲去，衙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让他冲到了卜世仁老婆身边，用力一脚将卜世仁老婆给踹倒在地。


    他还想继续踹卜世仁，已经来不及，就被现场的衙役们抓住了。


    另一个伙计本也想趁乱上前踹卜世仁夫妇，奈何晚了一会儿，刚起身就被衙役们给抓住了。


    这突如其来的混乱，让现场的监斩官愤怒了，斥责起了衙役们，衙役们郁闷了，于是有人对四名死囚动起了手。


    而现场的几百名看客，有人觉得更刺激了，有人觉得更热闹了，也有人更幸灾乐祸了。


    此时，一辆马车正停在人群外面，停在一处相对而言人不多的地方。


    马车不小，车厢里坐着三人，分别是贾芸和他的两个俏丫鬟袭人、紫鹃。


    来的时候，贾芸是坐在中间的，袭人、紫鹃坐在他的两边。


    来到这菜市场后，他便跟袭人换了个位子，自己坐到了车窗边。


    此刻，他正掀开着窗帘一角，望着窗外不远处的刑场，可惜，看客实在太多了，将刑场挤得水泄不通，他没能望见那四个死囚。


    袭人忍不住道：“二爷，咱们还是家去吧，这菜市口不知斩了多少人了，来到这里，我觉得阴风阵阵，瘆得慌呢。”


    紫鹃跟着道：“是啊，二爷，家去吧，别瞧了，别怪我多嘴，瞧死囚斩首，不吉利呢，何况他们四个沦落到这步田地，跟咱们家有关，更不吉利了。”


    贾芸放下了窗帘一角，道：“放心，你们二爷是习武的武生，阳气重得很，之前又在皇宫斩了那么多反贼，鬼都不敢轻易靠近我了。”


    袭人、紫鹃：“……”


    两人心里都觉得贾芸说得有些道理。


    就在这时，车窗外传来了一阵惊呼声。


    贾芸在心里念着：“一个。”


    很快，车窗外传来了第二阵惊呼声。


    贾芸在心里念着：“两个。”


    很快，车窗外传来了第三阵惊呼声。


    贾芸在心里念着：“三个。”


    很快，车窗外传来了第四阵惊呼声。


    贾芸在心里念着：“四个。”


    随即，贾芸对着车帘外下了个命令：“于竹，咱们家去！”


    “是，大人。”


    车帘外传来领命声。


    不小的一辆马车，当即离开了这人头攒头的菜市口，也是刚刚有四个人头滚落在地的菜市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