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孤城闭 王不归

    那一夜，慕容离城和白夜这两个人都没有离开龙城冶炼所。他们怀着万分喜悦的心情，守在这里，亲眼看着楚江眠特意为他们专门定制的武器一点点现出了雏形。


    白夜的是一双“金翅幻月钩”。而离城的则是一柄“虎头神槊”。这两个带着玩笑趣味的名字，当然是楚江眠随口所起的。不过，不管是慕容离城还是白夜，却都非常喜欢。因为，这两种从来没有见过的兵器，正合他们各自的心意。而且名字也非常贴切。


    白夜从前一直都喜欢用短刀，因为这样行动起来非常方便。楚江眠就根据这个特点，给他设计了这一双铁钩。在他脑海深处的记忆里，有非常喜欢的一句“银鞍照白马，吴钩霜雪明”！他很期待，配上吴钩的白夜，在将来会成为这样的人物。


    而天生具有神力的慕容离城，当然就只有最威猛的武器才能配得上他。“虎头神槊”通体长一丈八尺，玄铁百炼，精工锻造。当打磨出来之后，在火光的映照下，散发着黑黝黝的淡淡光芒。离城一眼就喜欢的不得了。他抓在手中，双臂用力，挥舞几下，虎虎生风。少年心中大喜之下，看到墙角有巨型的假山石堆垒，遂用尽全力猛地砸了下去。只听得似天崩地裂的一声巨响，乱石纷飞，半边假山都塌了下来。


    所有在场之人无不目瞪口呆。其时天色已经破晓，在晨曦和东方的霞光之中。这个普通少年持槊而立的身影，令人不敢直视。受楚江眠托付一直在这儿连夜赶造弩箭和兵器的郑大匠，早些时候还十分怀疑那么重的一把槊，这少年能拿得动吗？可是这会儿，在他心头剩下的只有无尽的慨叹。


    “王子殿下到底是从哪里找来的这少年？这一槊下来，怕不得有万钧之力吧！这要是在两军交战的战场上，谁能挡的住这样的神力呢？他日若得此人为将，真是赵国之幸啊！”


    而慕容离城这时候的威风，楚江眠自然无从得知。他昨夜离开冶炼所之后，就直接赶回了锦祥宫中。因为，他终究不放心赵王的安危。


    好在，并没有什么异常。赵王楚烈这一夜竟然睡的很安详。把所有人都打发出去之后，楚江眠盘膝而坐，在床榻旁边一直守候到了天明。


    就在天快亮的时候，他终究耐不得连日来的困乏，闭上眼睛打了一个小盹儿。却不料，就在这么短的功夫里，竟然做了一个非常可怕的梦。在梦中，赵国终究还是失败了。敌人的虎狼之师从四面八方而来，拆毁了龙城的城墙，蜂拥而入。他自己一个人手舞长剑挡在宫门口，却终究阻挡不住敌人的进攻。浑身浴血，遍体鳞伤，力气逐渐耗尽，眼看着尸横遍野，到处都是死去的人，一切都再也无法挽回……惊怒交集之下，他大吼一声，猛然睁开眼睛。却觉得光线刺目，四处空空荡荡，哪里有半个敌人的影子？


    “你做噩梦了……眠儿。在这即将到来的乱世中，要做一个强者，可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如果你没有一颗强大的心，终将不能保护这片土地和你的臣民。”


    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醒来的赵王楚烈，安静的坐在那里，看着自己满头大汗惊醒的儿子。他的目光里既有担忧，更有难以放心的牵挂。


    “父王……我只是一时心智迷乱，没有事的。”


    “这样就好。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一定要记住，不管到了任何时候，都不要灰心丧气，更不可轻言放弃。男儿生在这世间，就是要去战斗的！天地不足畏，鬼神不足畏，强大的对手，更不足畏！只要一息尚存，就要去战斗，只要热血仍在，就要成为敌人的噩梦……！”


    楚江眠拜伏在地，无比认真的听着，一字一句都牢牢地记在了心中。在过去的这些年里，赵王从来不会对他说教般的讲述大道理。这位英雄豪迈的王者，毕生所信奉的，只是勇敢无畏的去拼杀。任何事都是去做而不是说！但今天，他就像是寻常巷陌人家里那些老父亲一样，絮絮叨叨不耐其烦的想要对儿子尽可能的多说一些。


    不知不觉，天光终于大亮了。近卫将军龙羽进来请示赵王，何时开始出宫去九行山。


    “去准备吧，准备好了就出发。记住，不要太大张声势了。”


    赵王楚烈淡淡的吩咐了一声。楚江眠想要说句什么，却终于又忍住了。他只是默默地跟随在后面，看着宫人、近侍们开始忙碌起来。


    “江眠哥哥……！”


    听到有人在宫殿角落里小声的叫他。楚江眠走了过去，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面前已经改过装扮的两个女子。一大一小，小的少女是楚江雪。身形高挑的那个虽然用斗篷遮住了面容，但他还是马上就认出来，那是慕容千城。


    “你们要干嘛，为什么穿成这个样子啊？”


    “不是要去九行山吗？我和千城姐姐也要跟着去！”


    “雪儿，不许捣乱。这次可不是随便儿出去游玩儿的，你还是乖乖待在锦祥宫里吧。”


    “不嘛！我们就要去。母后都已经答应了，江眠哥哥，你肯定也会同意的，对不对？”


    楚江眠微微皱起眉头。有些不明白一向听话的江雪儿为什么这么执着。略一踌躇间，却感觉到眼波流转，有一双妙目正在若有若无的看着他。


    “千城，你为什么想去九行山呢？”


    楚江眠迎着她的眼神，直接问了一句。他相信江雪儿一定是听了慕容千城的话，才来求着他要去的。而那女子目光没有丝毫的躲闪，她从容自若地回答道。


    “听说今日九行山狩猎，龙骑军全部出动。我是想去亲自看一眼，赵国的这支骑兵到底是不是真的和传说中那么厉害呢！”


    “那又是为什么呢？赵国的军队厉不厉害，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啦！我现在和小离住在龙城，我们可不希望赵国的军队不堪一击。否则，到时候兵临城下，逃跑都来不及呢！”


    听到她这么坦诚的话。楚江眠微微一笑，便答应了她们的请求。


    “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好好看看吧。也省的整天不放心。”


    看到他说完之后就转身离开，慕容千城恨恨的瞪了那背影一眼。其实她刚才不过是随便找了个理由罢了。至于为什么要跟着去九行山的真正原因，恐怕连她自己心里也不太清楚。可是，她就是想要去看看，本来就不需要什么理由。


    赵王楚烈亲自出城，虽然按照惯例一切从简。但等到收拾完毕，正式从锦祥宫出发的时候，也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今天天气却并不算好，早晨刚刚初升的太阳，很快就被浓重的乌云遮蔽起来。在铁灰色的苍穹下，重重宫殿和整个龙城都似乎失去了色彩。


    身穿盛装的王后姜辛，站在锦祥宫高处，看着保护赵王的队伍逐渐远去。虽然身边有无数的人在簇拥着，心里却感到从来没有如此刻这般孤独。


    她的王，终于还是走了，又一次去战斗！这一次，虽然不是去千军万马的激烈厮杀战场，但却比从前的每一次都更加令人担心。因为，这是这位王者在生命即将燃烧殆尽的时刻，最后一次为他的臣民所奉献的力量。


    “大王！等你再次凯旋归来的时候，我会仍旧站在这里等你！和从前那些年里一样，穿上你最喜欢的盛装……。”


    两行珠泪无声地沿着脸颊流下，虽是在春风暖意里，却感觉到冰凉刺骨。遮面的薄纱被风吹动，那眼眸深处的悲伤一瞥惊鸿。如果那位已经迟暮的英雄再回头看一眼的话，恐怕也会铁骨柔肠难以割舍的吧！可是，他终究没有回头。


    “父王！为什么不让母后跟着一起呢？”


    回头看到那悲伤身影的人是楚江眠。在转过长街拐角之前，他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龙城的风卷起马车垂帘一角，有低沉的叹息声传出来。在稍微沉默片刻之后，赵王终于还是回答了儿子的问话。


    “眠儿，战争本是男儿事！不管是什么形式的战场上，都不应该让她们的身影出现。我们拿起手中的刀和箭，所要保护的正是身后的子女，母亲，土地，家园……无论何时何地，当以此身为盾，守护之！这是我的职责，也是你的职责，更是这些所有赵国热血男儿的职责。以后要好好对你的母后，需谨记呢！”


    楚江眠重重的点了点头。打马随行，紧紧保护着这辆马车直出城门，不再多问。


    而在后面另一辆马车里的慕容千城也听到了这番话。她不禁暗自在心中思量道:“世人都说赵王一世英雄，在年轻的时候受天下无数女子爱慕。可他从始至终，最敬爱的女子却只有一个……原来传言果然不假。却不知道，楚江眠这个纨绔成性的家伙，将来会不会也是这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