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败军之将归何方

    龙城之外也终于落雪，而且结了薄薄的一层冰。空气中平添几分凛冽。而相比起这种身体的寒冷，魏国上将军严虎的心中却更冷。


    三天前的龙城一战，本来以为势在必得，很快就可以大功告成，攻陷这座赵国都城了。可是绝没料想到，这一战却给魏军带来了噩梦。


    从来都是以勇战而闻名的魏武卒，一战之下伤亡将近一半儿人马。这简直是从来没有过的惨痛败绩。将近八万精锐，剩下了不到四万人。之所以没有全军覆没，还多亏了预先留下的那三万善后人马的功劳。当在龙城外那天崩地裂的巨响声过后，造成巨大伤亡的魏武卒失魂落魄四处逃散的时候，如果不是这三万后营军拼命的压住阵脚，以长臂弩逼迫赵军骑兵不敢追的太紧，那么毫无疑问，不仅死伤更多，恐怕就连身在中军的严虎也难以全身而退了。


    那一夜的狼狈，就不必多说了。一口气败逃出七八十里路的魏国军队，才终于凭借着一处险要的地形止住了脚步。大军新败，深入敌境，接下来面临的局面必定异常凶险。为了自保，严虎情急之下只得命令大军在此固守，先缓口气再说。


    失败的如此仓促，龙城大营那边的所有辎重粮草都来不及带走。勉强扎下营寨的魏军将校在布置好重兵警戒之后，大家一起哭丧着脸来到严虎将军面前，商议对策。


    严虎的脸色比他们更难看。看着眼前一副军心惶惶的样子，他的心中既郁闷又愤恨。直到现在他也没有想明白，赵国军队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难道他们真的可以驱使鬼神勾通天地为己所用吗？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与这样的国家为敌，岂不是自嫌命长？!


    勉强扎起的单薄营帐，根本就避不了寒气。几个将校冻得哆哆嗦嗦，每个人的甲胄上都挂着霜雪。他们围拢过来，七嘴八舌诉说着自己部下的伤亡情况。从兵败之后一路逃亡，又折损了不少人马，教训自然十分惨痛。说到伤心之处，这些宁愿被砍一刀也不会流泪的粗豪汉子已经有人忍不住痛哭起来。


    “将军!死的人太多了……现在怎么办啊？守在这里可不是长久之计，必须赶快拿主意。唉！”


    “是啊！诸军伤亡者众，皆无斗志。再加上没有后续的粮草辎重，恐怕稍有拖延就会大乱将生啊!到时候不用赵军来攻，就已经自身难保了!”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拼命战死在龙城下呢！这荒山野岭的，想要守住也难啊……!”


    “可怜那些死去的将士，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唉！赵国人如此可怕。我们还怎么与之为敌呀？!”


    “将军……天开始越来越冷，有些受伤者眼看就要冻饿而死，这可怎么办啊？”


    听着这些将校们的七嘴八舌，越说越让人丧气。严虎终于忍耐不住，他一脚踢飞了眼前的酒坛。这坛酒是他的贴身卫士没舍得扔，准备给自家将军喝几口御寒的。没想到他气急败坏之下，也顾不得这些了。


    “你们都来问我怎么办？天知道怎么办啊!赵国人有鬼神相助……看来是打不赢了。”


    “将军，这你也相信？”


    “你们不相信？不要自欺欺人了。这大冬天下雪常见，可是你们谁听说过冬天打雷的？而且是雷霆霹雳，炸裂大地啊！唉！与赵人为敌，看来确非明智之举矣！”


    “可是，将军……末将总觉得这里面透着玄乎。赵王虽然厉害，可是他并不在龙城。这里面莫非有其他我们并不知道的手段？”


    有个稍微明智点儿的部将小心翼翼的提醒了一句。却没想到立刻招致了其他人的怒目而视。严虎瞪圆了眼睛，大声斥责道。


    “休得胡说八道，不懂装懂。这就是老天爷要帮助赵国!龙城眼看就要被攻破，却功亏一篑，此绝非我等战之过也!否则，以魏武卒天下强军的厉害，赵国人岂能是对手？如果他们真的有这样的手段，就不用等到这最后才用了。”


    其他人纷纷点头称是。而刚才提醒的部将忽然醒悟了什么，他也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再说。很明显，严虎将军已经和大家达成了一致，龙城战场上失败的责任，必须要推给老天爷了!否则，等到魏王怪罪下来，这么大的失败责任谁也担当不起。


    “将军，那赵国人既然已经取得胜利，为什么不立即来进攻我们呢？”


    有人终于问出了大家都最关心的问题。而这也正是严虎在时刻担心的地方。赵国的骑兵尾随而来，他们就在不远不近处徘徊，却并不再发动攻击。他紧紧皱起眉头，想起听说过的那些草原狼群，往往会在落雪的大地上紧追猎物不舍。一旦有机可乘，就会扑上来狠狠地撕咬。如果料想不错的话，赵国骑兵肯定是在等待机会，准备一击必杀!想到这里，他沉重的对大家点了点头。


    “听说赵王十分爱惜他手下人的性命，如果能够有其他办法取胜，他是不会轻易命令赵国军队硬拼的。想必龙城守军正是遵循着他的指示，想要慢慢的耗费我们的战斗力，等到我们的大军无力再战的时候，便正是他们的可乘之机!”


    听到将军都这么说了，其他几人一起点头同意他的分析。现在这支残兵败将的性命，都掌握在他们这些人手里。如果一个判断不慎，很可能就会全军覆没，一个人也回不去魏国了。至于说继续积蓄实力，再和赵国军队打一场，却是连想都不要想!军心涣散，后备不足。能够带着大家逃命出去，就已经是一件很难做到的事了。


    所以，接下来他们所商议的，便是如何在短时间内想办法脱身。可是任凭他们商量了半天，也没有什么太稳妥的法子。实在是没有办法啊！除去伤残者，魏武卒虽然还有三万可战之士，然而他们都是步卒。想要在骑兵手中跨越赵国数百里土地存活，无异于一场生死逃亡。


    可是，就算再难也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呀。看这天气阴沉沉的，虽然只是飘着小雪花，可老天爷的脾气谁能摸得准呢？万一天降大雪，封锁了退路。这三四万大军就只能冻饿而死在这荒山上了!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当天色黑暗下来的时候，暂时被围困在此的魏国大军勉强填饱肚子，到处燃起火堆，准备熬过这个寒冷的夜晚。忽然的转机就在这个时候到来了。确切的说，同时到来的是两个消息，他们一起传到了严虎和他麾下将校们的手中。


    这位魏国的上将军，站在火堆旁，扔下刚刚啃了一半的野鸡肉，简直是欲哭无泪啊！因为，他接到的这两个消息，一个是有可能翻转局面的好消息，另一个却是天塌地陷般的噩耗。一个艰难的选择，就此摆在了他的面前。


    “诸位，两个消息，你们要先听哪一个？”


    将校们抬起头来，在火光之下看到严虎将军的脸色有些古怪。既有无尽的悲伤和遗憾，又有着某种莫名的期望。大家看了看被带到远处的那明显来自两个方向的使者。不约而同的问道。


    “将军!到底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啊？”


    “一个好消息。另一个是坏消息。”


    “那当然要先听好消息了。将军……？”


    将校们精神一震，好像是一群迷路的人，忽然看到了曙光。然而，一边说着令他们振奋消息的严虎却好像并没有多么高兴。


    “唉！刚刚赶来的那几个黑衣使者，是秦国勾灭处死谍。他们千辛万苦寻找到了我们的所在，是要告诉我们不必灰心。秦国大军在尚云白将军亲自带领下，顺江而来，进入了赵国疆域内。此时此刻已经距离此地不足百里了。”


    什么？!忽然听到那个名字之后，几近绝望的魏国将校几乎就要跳起来。他们纷纷喜形于色，暂时忘却了身处的窘境，互相击掌相庆。这可真是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啊！天下第一名将尚云白既然来了，那还有什么搞不定的呢？赵国人就算是再厉害，难道他们还能厉害的过这样的名将吗!


    “将军!那还犹豫什么？可马上派人去联络秦国大军，两家联合一处，再去攻打龙城。这一次，杀他个落花流水，看赵国人还有什么本事抵挡!”


    面对着麾下的踊跃，严虎却是满脸苦笑。他无奈的挥了挥手，心中涌起无限悲凉。如果秦国人再早赶来几天该多好啊！但是现在，一切似乎已经太迟了。


    “可是，我们接下来到底是为了什么理由再去战斗呢？”


    听到他满含悲伤的古怪语气。有人不解的问了一句:“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啊？我们当然是为了魏王而战!与秦国军队联合，必能大获全胜。”


    “为了魏王……呵呵！你们大家还不知道吧？魏王已经亲自下令，让我们原地卸甲，投降赵军!诸位，大魏已经亡了!我们所有人，都已经成了没有家国的孤魂野鬼!”


    严虎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悲伤。跺足捶胸，放声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