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伐木道

    如果真的有上苍存在的话，那么一双俯瞰天下的眼睛拨开星辰和月光，就会发现，茫茫大地上，今夜将会格外的不平静。南顾北望，大战将起！


    就在北方的慕容离城和李穆，携手进行他们的第一次至关重要战役，开始兵进紫荆关的时候，千里之外，同一片夜空之下，有人却正在悠闲的仰面朝天看着挂满天幕的星辰，嘴里轻轻哼着一支小曲。


    “你唱的这是什么呀？奇奇怪怪的！”


    悄悄在旁边侧头倾听了良久的女子撇了撇嘴，实在听不清是哪里的语调。齐国宫廷中有专门的乐师，她在闲暇的时候也曾经跟着学习过。除了那些琴筝古乐之外，乐师们偶尔高声吟唱的都是些深奥难懂的词句。她并不喜欢。


    可是，刚刚听在耳中的这支小曲，为什么会在心里感觉如此舒服呢？在以前的时候，她还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么好听的呢。不过，必要的矜持还是要有的。漫不经心的看着斜躺在一边青石板上的那家伙，她的眼中藏着喜悦，语气却并不友善。


    轻哼的声音停了下来。没有人发觉，赵王楚江眠亮若星辰的眼中，似乎有些深藏的忧郁，如同辽远的苍穹般没有尽头。他淡淡的笑了笑，随口回答道。


    “这是很早之前，忘了从哪里听来的一首曲子……本来就难登大雅之堂，公主不要见怪。”


    “谁、谁要怪你了呀？好像讲的是一个故事哎……我只是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曲调，随便问问罢了。”


    无忧公主感觉到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烧。好在夜色中不会有人看到。稍微沉默了一会儿，她终于忍受不住心中的好奇，凑近他轻声问道。


    “那你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嘛？可不可以……等你有空的时候教给我呀！”


    楚江眠侧过头来，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月光之下，那双柔美的眼眸中，充满了少女的纯真。如果不是曾经亲眼所见，他怎么也没有办法把此时此刻的这位公主和在战场上挥剑杀敌的形象联系起来。


    “公主确定会喜欢吗？这些词曲里所表达的可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楚江眠微微眯起眼睛，看着遥远夜空中那些闪烁的星辰。它们是如此璀璨，又是如此高远。如果真的如世间传说，每一颗最亮的星辰，都代表着历史长河中那些了不起的英雄的话，他却不知道自己将来有没有机会也占据那其中的一颗。


    “我不管！反正你要完整的教给我……现在时间还早，你再唱给我听好不好？”


    身披铠甲一手握剑的女子，忽然变得异常柔媚，隐约还带了撒娇的语气。她的声音虽然很低，但周围严阵以待准备作战的将士们，还是有许多都听到了。不过，这个时候没有人会傻到表现出来什么，大家都装作没有听见，若无其事的把头都扭开了。


    相隔不远，一直在密切注视远方动静的兰陵君，心中不禁暗自发笑。在无忧公主高贵大方的外表下，本来就有刁蛮的一面，如果以后她待在楚江眠的身边，相信有让这位赵王头疼的时候。


    不过，出乎他的意料。在大战来临之前神色从容的楚江眠，面对着无忧公主这个孩子般的请求，竟然没有丝毫犹豫，就点头答应了。随后，苍凉中带着几分忧伤的嗓音，便轻轻的萦绕在这周围。


    “……我踏上绵延千里的旅程，听歌声，如沐春风般沉沦。执迷换来坚忍，莫问前尘……为一线迷茫憧憬一意孤行。这众生芸芸，谁不曾如此任性？相逢错过天意，时光辜负深情。爱恨看清，却又匆匆长离……。”


    长草随风起伏，山谷上下，异常安静。潜伏在此的许多人心中都升起异样的感觉。他们不明白这位年轻的赵王到底经历过什么，为何声音中会带着这么深的感悟？尤其是无忧公主，她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张脸的侧影，如同刀削般的轮廓，棱角分明，在月光里格外有一种无法言说的魅力。她感觉到心头小鹿乱撞，只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问自己。


    “这样的男子，难道也曾经有过伤心事吗？是谁辜负了他，又是谁让他惆怅难忘呢……？”


    良久之后，歌声停歇，远方有探听消息的谍士急如星火而来。楚江眠坐起身，深吸一口气。正要伸手去拿披风时，有人早已经轻轻的替他披在了身上。从来没有伺候过别人的无忧公主，一点儿也没有扭捏的姿态，很自然地就给他系好了胸前纽带。


    “是那位秦国名将来了吗？”


    “如果所料不错的话，应该就是他了……我们要准备打仗了！”


    两个人的脸相距不过数寸，楚江眠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她眼睛里闪烁的小火苗。只不过出乎他意料之外，无忧公主却并没有再多问关于战争的事。她只是最后带着莫名的笑意问了一句。


    “我想，在慕容千城之前，你一定还深深的爱过另一个女子吧？”


    楚江眠没有回避她的目光，他平静的点了点头。只回答了一个“是”字。无忧公主似乎早就猜到似的，眼中的小星星更加明亮，满脸八卦的紧接着又追问了一句。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呢？又是哪家诸侯的姑娘啊？”


    这一次，楚江眠却没有给她肯定的回答。他握住风云剑，也同时把刚刚涌起的儿女情长又深深地压到了心底。


    “她不在这个世界……那些事，我都久远的已经快忘却了。”


    他的这句话平平淡淡。然而，无忧公主却感觉到自己的心绞痛了一下。因为她从这个男子脸上，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痛楚。在这一刻，她非常希望能够用自己柔软的手去抚平他身上那道看不见的创伤。然而，现在显然并不是时候。因为，静静埋伏在这里的齐国和赵国军队，他们等待已久的战争，终于要开始了！


    年轻赵王和刚柔并济的齐国公主之间发生的小小情意，除了在附近保护的心腹侍从们之外，并没有其他人察觉。自从傍晚时分全体将士秘密埋伏到这里，直到现在为止，他们所有人的心情一直都处在振奋之中。除了紧张的观察和等候消息之外，根本就无暇顾及其他。


    想想就令人激动啊！因为即将和他们交手的人，是真正的名将。如果赵王策划真的能够成功的话，连夜来袭的木雪青，将陷入他们提前设置的包围中。


    即便是对赵王具有很大信心的赵国骑兵们，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也对这次行动的成功半信半疑。就更不用说齐国将军田丰带领的那些败兵了。


    在得到赵国骑兵的救援之后，田丰麾下侥幸逃得性命未死的齐国兵马，除去重伤者之外，全部聚集起来的能战之士，大约还有万人左右。本来按照楚江眠的意思，是让他们好好休息一下，在高处观战就行。


    然而，已经算是死过一回的田丰和他的这些将士们，却拼死力争，以最为坚决的态度争取到了参加这次战斗的机会。两万多同袍的鲜血，让齐国人知道了什么叫做知耻而后勇。既然连死都不怕了，难道还怕再去抡刀上阵吗？更何况，如果连这个最好的复仇机会都抓不住，那么他们每一个人以后都将永远丧失战斗的勇气。


    楚江眠最终答应了他们要以自己鲜血洗刷耻辱的请求。遵照统一战斗部署，在这个名叫伐木道的地方，田丰带领着一万人马，负责堵截前路。


    伐木道地形复杂，主要路段是一条宽阔的山谷 ，长达数十余里。这个地方是交通南北的重要通道，最近因为战争不断，却是已经很少有人行走。


    田丰和他的麾下就埋伏在山谷的尽头。他们身后不远处，便是齐国和赵国军队共同驻扎的大营。只不过，现在那儿虽然遍布灯火，从远处看似乎全军已经宿营。但其实里面空无一人，一切都是布置好的假象。


    已经埋伏在这里将近两个时辰了。许多人心里都有些焦急。马上就要入更时分，可是远处还没有什么动静。身边的心腹校尉已经悄悄问过将军好几遍了，他们非常怀疑，大军很可能会在这里空等一夜，秦国人根本就不会上当。


    田丰的心里比他们更焦急。他好几次都想起身，去山陵高处再问问那位赵王，临淄城那边有没有最新消息传回来？可是他终究还是忍住了。


    “传我的命令下去，天亮之前，全军任何人都不可懈怠，随时准备敌军的到来！”


    “将军……万一秦国人不来呢？我们就在这里干等一夜吗？”


    “不管他们来还是不来，赵王的命令必须严格遵守！”


    田丰面色冷峻。他又看了一眼那些紧急制作好的刺木栅栏，绊马绳索之类，并没有什么遗漏。而大批的弓箭手都在时刻准备，至于他亲自带领人所挖的陷马坑和壕沟，也能保证万无一失。现在，就只盼望着敌人能够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