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万骑连陌

    自古以来，威震沙场的名将在除了杀人之外，似乎都是豪饮的酒量。而尚云白也不例外。即便他战袍染血，身上带伤，却也并不妨碍举杯作长鲸之饮。


    雨季来临，洛河水面宽阔，河水滚滚东流，日夜不休。而此时此刻，月光洒在河面和河边的空地上，在惨白之余，更有无尽的血色。


    一刻钟之前，洛河南岸的一场战争刚刚结束。奉蒙骏将军命令封锁洛河渡口的三千蒙家军骑兵全军覆没。而那些从北大营追逐而来的秦军，也付出了数百人的伤亡。他们见势不妙，匆忙退出战场，赶回去报信了。


    这样的结果，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蒙家军将士万万没想到，他们会在这里遇到厉害的对手。这些桀骜不驯的骄兵悍将，这几年来，在西北战场上把蛮族人压的死死的。他们战马所到之处，不管心里服不服气，再骄傲的勇士也要低下头来。长期以来，他们有足够的信心相信，自己就是无敌般的存在。


    然而，今夜的洛河岸边，他们却败在了一支突然出现的骑兵手中。而且败得很惨，尸横遍野，惨不忍睹。死去者所流的血，染红了河水和南岸的土地。


    即便是尚云白这样的人物 ，在亲眼目睹了这场战争从开始到结束的整个过程之后，也不由得心中震撼无比。相比较起他从前参加和亲自指挥过的许多场大战，这场双方不过万余人搏杀的战争，算不上是最激烈，但却是最让人感到惊心动魄、目驰神摇的。


    在这短短的五六年时间之内，赵国骑兵竟然强到了这种地步！当年亲自与之交过手的尚云白，脸色有些苍白的沉默片刻之后，终于不得不承认，面对着这样一支骑兵，不仅蒙骏的部下不是对手，恐怕就算是自己率领最得力的亲军与之狭路相逢，也只能是失败的命运。


    “慕容将军，多谢!”


    朗月星空之下，战马嘶鸣声逐渐平息。看着眉目疏朗的魁梧身影，尚云白提起酒坛，递给对方。他谢的是酒，而不是危急时刻的相救。救命之情，任何语言的表达都会显得苍白无力。


    数年之前曾经与尚云白在战场上生死相搏过的那个少年，如今已经成长为真正的虎将。他接过酒坛，顺手把割下的一大块兽肉抛向半空，蹲在他肩头的那只黑鹰振翅而起，噙在口中后，便直上云空去了。


    “不用谢!这都是眠哥儿的命令!”


    慕容离城的话带着几丝冷峻，如同他的气质一样。这世间，除了姐姐慕容千城和楚江眠之外，他对任何人的态度都是如此。即便是对面的这个男人，英雄相惜归英雄相惜，在这一点上却也不例外。


    时光流转，戎马倥偬。背着一把刀跟楚江眠走出中岳山的少年，凭着自己的天赋，只用了五六年的时间，就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当世名将。燕赵之地辽阔的北方疆界，便是他纵横无极的成长天地。慕容离城和李穆这两个人，几乎就是战场上的最佳拍档。李穆以守，慕容离城善攻，他们两个人配合，不仅燕国的所有土地迅速得到了平定，而且长期盘踞于燕山以北的湖人，在吃了几次大苦头之后，也不得已而远远的退回草原边界去了。只要看到虎贲大将军的旗帜所在，便没有胡骑再敢随便的南下。他们的威名被草原上的胡人所深深的忌惮。而燕赵之民，更是视他们为塞上长城。安居乐业，繁衍生息，北方百业得到迅速的恢复和繁荣。


    只不过，这样的局面却并不是慕容离城所满足的。英雄的梦想无极限!区区燕赵之地，可不是他麾下将士们金戈铁马所止步的目标。他的梦想是带着他们驰骋天下，荡平九州!


    尤其是这最近的两三年来，慕容离城竟然感到了一种无法言说的寂寞。每当他骑在马上南望北顾的时候，心中便十分渴望有新的消息传来。只是，他等待了那么久，龙城却一直没有最新的作战命令。各种赏赐以及犒劳之物，却是源源不断地运来。只从这一点来说，如果要比较装备精良和后勤供应的优厚，驻守北方的虎贲军，当首屈一指，冠绝天下。


    秋风过后，又是冬雪。雪化之后，繁花盛开……就在他和将士们已经等待得不耐烦的时候，赵王亲自书写的命令，便传到了慕容离城的手中。


    似乎早就预感到会有这么一天的到来。慕容离城迅速和李穆进行了军事上的分工。李穆带领着他的大军继续驻守在燕山南北，外防胡骑，内镇疆域。而慕容离城则亲自统领虎贲军精锐，立刻整装出发，星夜南下，以便于以最快的速度去完成楚江眠的军事部署。


    养精蓄锐的虎贲军，已经很久没有参加过大规模的真正决战了。听说赵王在中州被围困，秦国十万大军誓要杀之而后快。他们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激荡起慷慨豪情。强者还要与强者较量才过瘾!秦国军队号称虎狼之师，并且由当世第一名将尚云白亲自指挥，如果能和他们在中州战场上硬碰硬的打一场，并且战而胜之，那才不辜负真正的虎贲军精神呢！


    万马奔腾，千里驱驰。他们来得正是时候。当在洛河上游登上早就准备好的船队，以便于在剩下的这最后一段征途中缓解疲劳养足精神准备大战之际，慕容离城便接到了关于洛城之战的最详细情况。


    赵王受伤被困，秦军日夜攻城，洛城危在旦夕!慕容离城的一颗心蓦然收紧了。这座王城和已经覆灭的大周王朝，和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就算是都化成了灰烬，他也不会在意半分。但唯有被困在城中的那个人，却让他甘愿拼却一切，为之去死!


    如果按照他的意愿，就应该马上直奔洛城，马踏敌营，去和秦军决一死战。然而，楚江眠随后传来的命令，却让他不得不强制压抑住心底的焦躁不安。转头吩咐大船顺河而下，直驱洛河南岸渡口而来。两支同样精悍的骑兵，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突然相遇了。洛河岸边的战场，转眼就成为生死搏杀之地。而结果十分惨烈。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的蒙家军，埋骨沙滩，全部人马葬身在此。


    中州战役第一战，虎贲军全胜!


    “慕容将军，打算如何处置尚某呢？”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身处如此境地中的尚云白，苦笑着淡淡问了一句。而和他一起间接成为对方俘虏的小七，看着四周那些面无表情的赵国骑兵，则紧紧握住怀中的匕首。如果赵人要折辱将军，那他们宁愿身死，却也绝不会屈服。只不过，慕容离城的回答却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我可没有权力对将军怎么样。赵王有令，如果云白将军不嫌辛苦的话，他想请你去城中做客。也好就近讨教战争的意义所在……这是他的原话，我只负责传达而已。”


    “赵王如此说……呵呵！可真是折煞我了。当今天下，王之威名，已经不逊色于任何所谓的名将矣!又怎么说的上讨教的话呢?不过，这样也好，有些疑惑在我心中已经存在很久，正好趁这个机会问个明白。”


    尚云白本来就是个心胸豁达的人。虽然突遭大变，莫名蒙受不白之冤。但他却并没有如同寻常人那样心情低落。天下汹汹,乱象已久,连年征战到底是为了什么？已经困扰了他很久。没有人生来就喜欢杀戮，如果弄不明白战争的最终目底何在，杀太多的人也只不过是徒增罪孽而已。


    更何况，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他已经暂时无处可去。虽然慕容离城并没有告诉他关于秦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尚云白心底其实也已经有所猜测。凤安王城肯定是发生了不可预测之事，否则根本就无法解释的通会有这样的一道王令!


    茫茫月光，浩浩洛水。尚云白仰天长叹了一口气!世间竟然有人以自身为饵，困守危城，却以无形的大手调动四方，布局天下。虽然这场两国间的战争刚刚开始，但他却似乎已经预感到了结局。站在岸边的这位秦国名将，最后无限落寞的回头望了一眼西边大营的方向。如果有可能的话，能够保全他的那些麾下将士性命，便是他最大的心愿了。


    而就在这同一时刻，北大营中，接到兵败消息之后的蒙骏，在问清楚缘由之后，大怒之下，拔刀而起，一刀就把仓皇逃回来的骑兵校尉斩杀于众军之前!蒙家军素来以军法严厉而著称，军中从来只有逆战而亡者，却绝不容许败退逃生之辈。


    “整军备战!我倒要看看赵国的骑兵到底有多么厉害。”


    蒙骏的眼中升腾起无尽的杀气。他手中的这杆长刀，就连最厉害的蛮王部族勇士也无一合之敌者。听说率领万骑赶来的慕容离城与赵王楚江眠关系非同一般。他已经下定决心，必斩其头，悬于城下!看看那位赵王到底会是怎样的表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