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炼人心悲欢入酒

    赵王楚烈死后的王廷重要大臣们，在锦祥宫前大殿里临时举行的这次紧急会议，还没有等到结束，便已经分裂成了三个派系。


    其中，因为国相费义的颓废和不作为，连带着其他想支持楚江眠的部分人也没有发出自己的声音。他们被迫暂时选择了忍耐，想要等待一个奇迹的发生。


    而以王叔楚大行和上大夫子仲各自为首的两股势力，很容易就因为共同的利益而走到了一起。子仲和他所代表的贵族阶层，选择了妥协。他们和王室中的很大部分人一样，心照不宣的开始支持在外被放逐了十年之久的公子楚青云。


    可怜的公子凉生，在这场利益交换中，就这样成了一个牺牲品。就在其他人开始热烈讨论的时候，他一个人待在角落里，不言不语，脸上神情显得很是痛苦。


    不过，在剩下的时间里，已经没有人过于太关注他了。一个注定将不会再得到权力的公子，也就失去了价值。在他未来的生命里，也许就这样默默无闻的消沉或者是消失。也许……在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时候，释放出摧毁千军万马的燃烧火焰！而未来如何，谁又能提前预料呢？


    又经过一番简单商议之后，王叔楚大行以胜利者的姿态正式宣布，鉴于当前的紧急形势，诸大臣和王室贵族们为了赵国的江山社稷着想，不得不更改大王的遗令。决定拥护公子楚青云为王位继承者。不过，为了免于引起民众的混乱，更是为了不去惊动先王之灵位，新王继位的诏令，要等到王之灵柩安葬之后再昭告天下，并同时继位。


    其实，如果按照他们当中某些人的意思，是应该立即确立新王的地位，才是最重要的。不过，在楚大行和子仲再次交换过意见后，他们终于还是决定，等到十日之后，也许才是最好的时机。


    楚青云和楚齐站在一起，面无表情的听着这些老谋深算的家伙们在低声讨论。无人察觉之处，他眼角闪过深深的鄙视之意。他现在心中只是感到奇怪，自己的那位父王英雄一世，怎么王廷中都是些这样的臣子呢？如果真的泉下有知，他会不会气得拔剑而起呢？


    十天的时间，表面上看似宽容大度，满足了楚江眠守灵的要求，不去逼迫他。而实际上，他们只不过是想把赵国兵败进而引起形势紧张这口大锅，完完全全的扣到这位倒霉王子的头上而已。按照他们的说法，反正是已经兵败了，而且五国的军队正在日夜不停的继续进攻，形势短时间内难以逆转。这总得有人负责的吧？楚江眠既然接受了先王的托付，却什么事也不干，自己退缩在内宫深处以守王灵为借口，想要逃避自己的责任……如此损兵失地，罪责难逃。而这正是废黜他的一个最好借口，这样一来，赵国民众谁还会为他惋惜呢？


    “果然是歹毒啊！想必在不久之后，如果自己不肯听从他们的摆布，也会受到同样的对待吧？哼！如果你们这些


    家伙真的存有这样的心思，那就怨不得我到时候心狠手辣了。”


    暗自在心中盘算良久的楚青云，听到他们终于议论出了结果。他用手拍了拍身边楚齐的肩膀，似是有意又似乎是随意的说了一句。


    “大齐，不管将来如何，我都要谢谢你的友谊。我永远不会把刀对准你，也希望在任何情况下你不要在我背后插刀！”


    楚齐被他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吓了一跳。他连忙问道:“青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我都拿你当朋友啊……不要吓我！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只是，楚青云不再回答他。如果这十年间还有人给过他温暖的话，他只记得这位少年时的玩伴一直没有间断过送去辽东郡各种需要的东西。这份情谊，他一直没有忘却。至于其他的人，既然把他和赵国都当成了自己博取富贵利益的工具，那他也并不介意在将来的某一天，以刀和鲜血回赠！


    因为王子楚江眠的一意孤行而引起的这次临时会议，就这样匆匆的召开，又匆匆的结束了。十天的期限虽然不长，但也不短。在这段时间内，对于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来说，可以做许多事了。也许，大家都需要这段缓冲期，来进行一次事关命运生死的准备或者是博弈。


    当各自怀着不同心情的人走出大殿的时候，外面的雨仍然没有停。坐在大殿门口的国相费义，在这短短的时间内似乎更苍老了一些。有人停步在他的背后，叹了口气，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道。


    “国相大人，难道你真的忍心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大乱将生，赵国灭亡吗？！”


    费义睁开眼睛，却并没有回头。潇潇细雨打湿了他的鬓发，苍老的脸上充满了愁苦悲凉。


    “我已经老了，也许很快就会追随大王而去矣！国家兴亡，自有定数。我这样一个糟老头子，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唉！去吧！都去吧……我只想在这里安静的守着，不再理会宫外面的任何事。”


    怀着最后一丝希望的这位大夫，和他身边的许多人一样走出殿门，不再回头。而走在最后面的龙羽，心中的郁闷无处发泄，一刀砍在石阶上，火星四溅，然后才转身愤然离去。费义却连看都没有看他。


    而王叔楚大行和上大夫子仲临走的时候也没有再理会这位国相大人。在他们眼里，老朽不堪的费义已经成了一个废人，他的时代已经过去。就让他在这里待上最后的这段时间吧，也许十天之后，他就真的会追随着赵王而去了吧！


    费义低垂着头，好像一只苟延残喘的老犬，谁也没有理会。只是在某一时刻，他那双浑浊的老眼透过绵绵的雨丝，目送着在人从中那个身穿青衫的身影消失后，抬头望着宫殿上空深灰色的苍穹，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低语了一句。


    “凉生公子，希望你这一去，能够马到成功……平安归来！老夫在此恭候佳音。”


    每一个伟大王朝崛起的背后，都有无数默默的奉献和牺牲者。而在那些历史烟尘后面，谁是叱诧风云的无敌王者，谁又是不为人所知的真正英雄呢？！当隐忍一切的肩负使命者爆发出石破天惊的力量后，知道的人自然知道，不知道的永远都不知道。


    楚凉生并没有看到背后的注视，他也听不到那句无声的祝福。走出宫殿之后，他疾步前行，越走越快，很快就甩开了那些大臣们的队伍。耳边似乎隐隐听到有讥笑的声音，但在他波澜起伏的心底深处，这些已经都无关紧要。


    而他这匆匆离去的背影，落在有些人的眼中，也只不过是认为这位失败的公子已经无法忍受今天所受到的数次羞辱。看来他需要回到自己的府邸里，好好的找他的爱妾们来安抚一下受伤的心灵了。


    不过，这些猥琐的想法，自然是对他的一种嘲讽罢了。而事实上，如果有人能够知道大公子府里随后所发生的事，那他们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凉生公子的府邸距离锦祥宫隔着一条街的距离。当暮色降临的时候，府中显得很安静。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公子自从宫中回来之后，心情就很不好。他把自己关在后面的藏里，谁也不准过去打扰。


    府中的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在他们的认知中，当然是因为大王的死，而使公子极度悲伤所造成的。大公子虽然平日里有些沉默寡言，但对府中人还是不错的。因此大家都小心翼翼的，尽量不去惊动于他。


    阴雨天气里，天色黑的早。不久之后，远近开始亮起了灯光。从很早时候就开始教授凉生公子的师傅江松，提着一盏灯笼，穿过披上白幡的中门，走进了后面的读。


    “公子，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需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啊！来，这是我让下人们特意给你准备的饭菜，赶快来吃一点儿吧。”


    几碟精致可口的菜肴和一壶酒，很快就摆在了几案上。江松拍了拍凉生的肩膀，语气中充满了很深的关切。


    “我不饿！更何况，父王新丧，心中悲伤，又怎么能够吃的下去呢？”


    “公子，你这样说就不对了。正是因为大王刚刚离去，你才更要打起精神，好好的有番作为呢！你是大王的儿子，有责任挑起江山社稷的重担啊！”


    “师傅，不要这样说了……那些事，本来就不需要我去多操心。呵呵！我终究只不过是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罢了。”


    “公子！你在说什么？难道今日宫中发生了……？”


    “不错！我现在已经成了一颗弃子，而且不一定什么时候恐怕连性命都难以保全呢！”


    楚凉生终于掩饰不住心中的怒意，他顺手抄起案头的竹简，扔了一地。只是却并没有发现，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从江松的眼角掠过。


    “那么公子，难道就甘心这样任人宰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