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章 告诫

    广平王领着大军出征，辎重粮草稍慢一步，但他本人带着精锐部队是日夜兼程赶到了前线的。


    先行队伍中当然也包括了载有“玄宗”的大型马车，随行的内侍与御前侍卫都在暗暗叫苦，却没敢大声抗议。他们心里也清楚，马车里并没有人，却还要装作里头有人的样子，不能叫其他人知道真相。这些人能理解玄宗老迈病弱，不能出行，却不明白这样伪装出来的“御驾亲征”有什么意义？


    他们到达常山郡后，就暂时停留在了当地。安禄山大军正朝常山方向行进，估计很快就要跟他们对上了。广平王迎来了高仙芝、封常清两位大将军以及他们的兵马，心里顿时有了底气。可面对两位大将军要晋见“老圣人”的请求，他心里又犯了难。


    难不成要向两位大将军坦承玄宗此时并不在队伍中吗？


    就在广平王发愁的时候，营地里“老圣人”所住的御帐里走出了高力士，一脸平静地前去告话知前者，圣人要见两位大将军，暗示李俪君已经带着玄宗与贵妃到达，顿时为广平王解了围。


    广平王先去大帐见祖父，看到他除了老迈病弱的外表以外，并不见憔悴之色，杨贵妃与高力士反倒有几分疲意。玄宗眼下言行如常，竟半点看不出破绽，谁也没想到他如今其实只是个木头人，受人操纵才能在人前活动。广平王暗忖这应该能取信于高、封两位大将军，便亲自去请了两位大将军前来。


    玄宗在高仙芝、封常清面前说的话并不多。李禗没忘记自己操纵下的玄宗需要遵守老迈体弱无法视事的人设，因此在两位大将军看来，老圣人虽然撑住了急行军，但过后肯定要休养很长时间，不可能继续为朝政劳心劳力了，而且老圣人之所以能坚持上几千里的路，完全是出于对安禄山的愤怒，凭一口心气撑到了今日。至于安禄山伏诛后，老圣人这口气会不会泄掉，他会不会在返回长安途中出什么问题，就无人能预料到了。


    高、封两位大将军对老圣人的身体情况忧心忡忡，可老圣人坚持要亲自讨伐逆贼安禄山、史思明，他们又能怎么办呢？除了再三进言，请老圣人保重身体外，唯有用心兵事，尽早将安逆诛杀而已。


    两位大将军退出营帐后，便商议作战方案去了。广平王本该跟着他们一块儿走，要作为主将参与讨论的，但他有些不放心，又进大帐里看望了皇祖父的情况。瞧见玄宗又呆滞下来，恢复了原本该有的模样，高力士与杨贵妃倒是在旁守得很紧，李禗却从屏风后转了出来，与一副宫娥打扮的李俪君商量接下来要如何应付有可能前来探查的邪道等人，广平王呆了一呆，神色不由得有些难过。


    方才看到皇祖父好好说话的模样，他还以为……罢了，这终究只是一场戏。


    广平王重新振作起来，微笑着对李俪君道：“方才差点儿没认出四娘来。你怎么做起了宫娥的打扮？”


    李俪君笑笑：“贵妃都来到前线了，身边连个侍女都没有，平日起居怎么办？我离开长安前问宫里要了一身宫娥服饰，扮成这模样装装样子，也省得咱们自己的人胡思乱想了。”


    广平王看到她虽穿着再平常不过的宫娥衫裙，梳着平平无奇的双鬟发式，却依然掩不住清秀灵逸的气质，忍不住笑了笑：“四娘就不象是宫娥的样子，骗骗底下的小兵们倒还罢了。”任何人只要走得近了，看清楚李俪君的长相，就不可能认为她只是一个小小宫娥而已。


    然而李俪君并不在乎。她只是装出个样子来唬人罢了。可真的到了陪同玄宗上城头与安禄山互怼的时候，她还是要出手阻挡甚至反击对面邪道攻过来的法术的。到时候傻子也知道她不可能只是个小宫娥啦。在那之前，她先低调两日。


    她问广平王：“安禄山那边的情况，你可都打听清楚了？他们确实要先攻常州？”


    广平王道：“本来我也没把握，但如今圣驾在此的消息传开去了，安禄山就只能攻过来了。”他已经提前替皇祖父传了旨意，命安禄山前来见驾。安禄山若还想保住自己打出来的忠君旗号，就不能不来见玄宗，反倒去攻打别处。本来他还担心，要是玄宗赶不上的话，他要如何把这个谎给圆上？不过玄宗如今已经到了，他那几个方案就全都可以作废了。


    他郑重谢过李俪君：“多亏了四娘，用仙家法术将皇祖父与贵妃带过来，没让他老人家受苦。还有叛军那边的情报，也多亏了那位李祏道长。”


    李俪君道：“他们都是正儿八经的宗室血脉，从前被真仙观拘着不能为大唐提供助力也就罢了，自己的修炼也受到限制，憋屈了很久。如今有机会为大唐出力，他们心里也是愿意的。你不用担心他们会过多掺和凡间政事。等安史之乱平定，他们大部分的人都会回归海外仙山，继续清心修炼，顶多是留一两个修行无望的人在长安，预防你们会遇到危机，离得近些也来得及出手相助。”


    李俪君郑重提醒广平王：“不要动不动就向他们开口。要是你们习惯了遇到困难便求仙拜佛，等到日后没有宗室修士在长安了，你们又要怎么办？凡人能自己解决的问题，你们还是要尽量靠自己去解决。仙凡有别，不要让修行之人有借口过多地参与朝廷事务。”


    广平王愣了愣，忽然冒出一身冷汗，明白了李俪君的言下之意。


    是啊，若是习惯了让仙人们掺和前朝后宫之事，万一哪位仙人被说动了，帮着自家亲友谋朝篡位呢？哪个凡人能是他们的对手？！因此……凡间的事，还是尽量让凡人自己解决的好。如今是因为有邪道在安禄山背后支持，宗室仙人们为了大唐社稷着想，才主动助他们父子一臂之力。他们父子却不能得陇望蜀了。


    需知人心总是复杂的，贪念也无法制止。他们不能指望每位仙人都能象四娘这般实诚，真心为他们皇家着想。


    说起来，广平王在见到李祏带来的同伴之前，真的没想到，原来李唐宗室之中有那么多修仙之人，看起来还有不止一个得道真仙，即使是那些不曾筑基的仙人，也个个法力高强，超凡脱俗。亏得皇祖父追求长生多年，没少让几个宠信的道士去炼丹，花费高昂，可这些所谓的仙长连四娘、李祏、李禗等人一个手指头都比不上。


    就算四娘与李禗等人不肯助皇祖父炼丹求仙，可皇祖父见过真仙，怎么还能相信那些炼不出真丹的道士呢？甚至还叫邪道钻了空子，潜入宫中作乱！


    广平王暗暗告诫自己，千万要分清真仙假道，不能步皇祖父的后尘，平白耗费了大量财物，却连邪道对自己下了毒手都不知道，差点儿叫邪魔歪道篡夺了江山。那实在是太讽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