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五章 借钱是一门艺术

　　兰芳军事顾问团给出的整训计划，是要旗本武装革新装备，淘汰掉好看大过实用的装备，更换为兰芳制式燧发枪。

　　在兰芳军事顾问团看来，兰芳军队从一开始就是冷热兵器混成部队，并没有纯粹的使用冷兵器作战的经验。

　　所以如果幕府旗本仅仅只是使用传统冷兵器的话，那么兰芳军事顾问团将不能保证此番整训的成果。

　　对此，德川治济感到非常的苦恼，他找来阮向山询问关于训练旗本的事情，本意是想要通过阮向山的支持，让那个军事顾问团小组稍微收敛一点。

　　不就是训练一下旗本武装吗？

　　凑合凑合训练出个样子也就算了，怎么你还真要往了精锐部队的方向去训练呢？

　　然而，阮向山对军事顾问团小组提出的训练计划表示赞同。

　　“贵军原本使用的武器装备都是冷兵器，刀剑弓弩，长矛之类的，然而这些兵器自我们兰芳成军开始就没有使用过，我们最开始都是使用火器和冷兵器交替作战。

　　纯粹的冷兵器作战，我们还真没有什么经验，而且我们也不认为在当下的情况下采用纯粹的冷兵器作战能够起到很好的效果，进行这方面的训练也没有必要。

　　当前这个世界正在发生非常剧烈的变化，如果继续使用冷兵器作战，应该没有什么意义，既然幕府想要训练精锐部队，想要保证幕府的权威，那么我认为在至关重要的层面，该花的钱还是要花。”

　　德川治济知道阮向山说的是对的，但是很多事情就不是对错问题，而是能不能办到的问题。

　　他是真的拿不出钱来啊！

　　他看着阮向山说的言之凿凿，一副大道理都在我这边的模样，他当然知道这是对的，可问题在于兰芳还问幕府要一千多万两白银的赔偿款啊！

　　有本事你们把这笔赔偿款免了，那你要多少军费买多少枪都好说！

　　明明问我们要赔偿款的是你们，现在居然还要我们花钱向你们买兵器！

　　一样的武器装备，赚两遍钱，你们兰芳还真是会做生意啊！

　　德川治济对兰芳真可谓是怨念深重，但是这种话他也不敢当着阮向山的面说出来，生怕使得“友邦惊诧”，所以他只能采用一些比较委婉的方式向阮向山表达幕府真的拿不出多余的钱来给旗本也准备相对应的兵器了。

　　他只是希望兰芳顾问团能整顿一下一塌糊涂的旗本，让他们多少恢复一点曾经的勇武善战，仅此而已，并没有想要把他们也变成精锐强军的想法。

　　但是阮向山如此表态，德川治济也很苦恼，思来想去，他只能询问阮向山，如果要训练旗本，那么采用日本本国生产的铁炮是否可行？

　　阮向山对日本国内的武器装备还是做过一番了解的，他知道日本人口中的铁炮就是火绳枪。

　　但是……怎么说呢？

　　放在两百年前，这种火绳枪可能还算是主流军队的主战兵器，训练起来还有点意思，但是这都两百年过去了，还使用两百年前的火器作战，是不是有点太过于保守了？

　　严格来说，虽然都是火器，但是火绳枪相较于兰芳一式和二式燧发枪来说还是有不小的劣势，而且使用他们的铁炮也无法训练兰芳军队最拿手的刺刀术。

　　这种打完一枪之后万一被敌人近就等同于烧火棍的兵器，实在是没有什么训练的价值了。

　　但是认真想了想，阮向山也没把话说死。

　　“如果幕府的财政实在是紧张，就采用贵国本国的传统火器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训练出来的成果未必能够达到幕府的要求，这一点我必须提前说明，在各项物资都不能到位的情况下，幕府不能指望兰芳的训练能有多大的成效。”

　　德川治济闻言，苦笑连连。

　　“能把两万新军训练出来，我想应该够用了，至于其他的，就先对付对付吧，幕府实在是拿不出更多的钱了。”

　　阮向山耸了耸肩膀。

　　“这是贵国自己的事情，我不对此发表任何意见，但是有一点我想提醒一下德川先生，如果幕府真的那么缺钱，为什么不先借来一些钱用一用呢？

　　就如同很多商人做生意一样，他自己的钱可能不够，那么就去找其他有钱的人借钱来用，等赚到了利润，再把借的钱归还，剩下来的钱就是自己了。

　　相对于根本就不去做这笔生意，借钱去做虽然有一些风险，但多了赚钱的可能，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您说对吗？”

　　德川治济一愣。

　　“阮团长的意思是？”

　　“请不要多心，我没有太多的想法。”

　　阮向山摆了摆手笑道：“我的意思是，如果幕府因为财政的问题而无法确保军队的武装，为什么不去找有钱的人借钱来用呢？兵书上也说过，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

　　对于一国来说，没有什么事情是比军事武装更重要的事情，幕府没有钱，但是我觉得日本国内应该有不少有钱人，如果实在找不到，伱也可以问兰芳借一些钱来用。”

　　德川治济顿时觉得阮向山有一点搞笑。

　　你们又是要赔款，又是卖军火，到头来居然还要我向你们借钱买军火，这算盘打的，是不是有点太精明了啊？

　　德川治济一开始觉得阮向山的提议非常搞笑，但是等阮向山离开之后，他细细想了想，觉得阮向山说得也有一点道理。

　　当前局势下幕府的威望正在遭受着严峻的挑战，而若要巩固威望、维持统治，就必须要有一支强大的军队。

　　没有强大的军队，那些野心勃勃的外样大名怎么会轻而易举的被幕府拿捏？

　　他们也是有脾气的，之所以不反抗，还不是觉得他们打不过幕府？

　　可万一他们觉得自己能打过幕府了，情况就不一样了。

　　正巧就在德川治济，感到非常为难的时候，又传来消息，又有六個之前态度比较暧昧的大名明确表示自己内部财政困难无法支援幕府，请幕府自己想办法解决战争赔款的问题。

　　他们纷纷表示自己很穷，这笔钱要是真出了，可能大家就没饭吃了，眼看着就饿死，难道幕府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吗？

　　所以战争赔款这个事情还是您自己想办法解决吧，咱们就不奉陪了！

　　至此，德川治济算是看明白了。

　　一场对兰芳的江户之战把德川幕府的威望打掉了三分之二，眼下，只有三分之一的大名还愿意帮助德川幕府，剩下三分之二不是明确的反对和抗拒就是态度暧昧，反正就是不愿意站队，也不愿意出钱。

　　可以说德川幕府正面对着前所未有的信任和权力危机。

　　如果再不打造强大的武装，搞不好还真就有一些外样大名会带头闹事，到时候幕府要是拿不出足够的应对措施，一旦漏了怯，德川幕府这些年所做的那些不当人的事情，还真有可能被秋后算账。

　　到时候别说战争赔款了，他们的小命能不能保住都未必。

　　就和当年覆灭的丰臣氏一样。

　　一念至此，德川治济觉得情况紧急，不能再犹豫下去了，于是他召开了幕府的会议，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在一群面色严峻的幕府官员的具体商议下，大家逐渐认同了德川治济的想法，觉得没有什么是比军事武装更重要的，所以，借钱买军火武装军队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对于问谁借钱这个事情，他们觉得有待商榷。

　　不一定要问兰芳借，也可以向本国人借呀。

　　一名官员就说了——问兰芳借钱那是必须要还的，不还不行，你要是敢赖账敢拖延，兰芳真就派兵过来打你。

　　但是问本国人借钱，幕府还可以靠自己的武装力量强行拖延时间，甚至于赖账，只要道理上说得过去，没什么是不可以的。

　　德川治济觉得这个人的话说的还是挺挺有道理的，于是他立刻派人去大阪联系了一些从事放贷业务的大阪商人。

　　大阪商人在江户时期可是鼎鼎有名的有钱群体，尤其在田沼意次二十年的执政时期内，他们顺着政策的支持，更是大赚特赚，财力不断攀升。

　　于是配合着当时日本国内普遍的财政危机，很多外样大名乃至于一些亲藩大名都会选择向大阪商人借取高利贷以度过艰难时期。

　　其中最典型的就是萨摩藩的岛津重豪。

　　因为实在是缺钱，财政的赤字高达一百余万两，岛津重豪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只能向大阪的高利贷商人借钱。

　　到后面借的越来越多，利息也越来越高，岛津重豪去世前后，萨摩藩的债务已经高达五百余万两白银，根本不可能还得起。

　　但是要说这群人也是够卑劣，无耻的借着倒幕战争的春风，竟然用巧妙的方式把这笔债赖掉了。

　　从这件事情里也能看出大阪商人群体是真的有钱，所以幕府来人向大阪商人表示了想要借取高利贷的想法之后，大阪的商人非常痛快的答应了借钱。

　　但是他们有个条件，要德川幕府用幕府掌控的金银矿产作为抵押和保证。

　　他们愿意借，但是幕府必须要拿一些东西来做保证，否则他们不敢借。

　　要说这群商人也是给那些喜欢赖账的大名坑怕了，毕竟那些大名是真的掌握着武力，就算他们真的想要赖账，难道大阪商人还能武装挑战吗？

　　最多以后不借了，让他的名声臭掉，但是那笔账可就真的要被赖掉了，打落牙往肚子里咽，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所以大阪商人们也学乖了，借钱可以，但是拿你最值钱的东西来做抵押，有抵押物我才能放心的把钱借给你，否则免谈。

　　幕府方面对此表示不满，觉得以德川幕府的声威，难道他们还担心幕府还不上钱吗？

　　大阪商人就拿出了萨摩藩的例子，说萨摩藩使用奄美大岛上出产的重要的黑砂糖作为抵押物资，向他们借取高利贷，所以他们才借到了钱，幕府什么都不拿，空口白牙就要借钱，万一到时候幕府不愿意还，他们这笔账又该问谁要呢？

　　难道他们还真能跑去江户去江户城外头堵着门问将军要债吗？

　　德川治济得知这个消息之后非常恼火，本身借的就是高利贷，利息高的可怕，这帮家伙居然还要用金银矿产来做抵押，摆明了是不见兔子不撒鹰，这样的话还怎么赖掉这笔账？

　　当然，德川治济也是自知理亏，也挺心虚，毕竟自己是打一开始就想着赖掉这笔账，也的确不厚道，所以思来想去，他觉得幕府还是应该要点脸的，万一以后名声臭了，还怎么混？

　　最后没办法，德川治济表示还是向兰芳问一下他们那边借钱的利息是怎么算的，如果比大阪的高利贷要低，那还是向兰芳借了算了，问兰芳借钱总好过幕府的名声干脆的臭掉是不是？

　　于是兜兜转转一大圈，德山治济还是找向了潘升，向潘升询问借钱相关的事宜。

　　潘升得知幕府想要问兰芳借钱购买装备，顿时乐了。

　　“早有这样的想法，为什么不早说呢？早说的话那十万支枪两百门炮的订单不就直接拿下了吗？何须来来回回折腾，到最后还要借钱，您说是不是？”

　　德川治济面对着潘升，那是一脸的尴尬。

　　“都是时局逼迫，还请潘大使多多谅解幕府的难处。”

　　潘升大笑表示借钱这个事情确实可以，兰芳还是有钱的，这一点无所谓，但是这个利息嘛，就肯定不能像战争赔款那样那么低了，当然也高不到哪里去，肯定不会是高利贷的地步。

　　德川治济了解了一下兰芳这边的借钱条款，得知兰芳这边也是要用金银矿产做抵押的，但是利息方面就不能和大阪那群黑心的高利贷商人相比了，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厚道的。

　　于是德川治济和幕府的官员们商量了一下，确定问兰芳借二百万两银子，用石见银山和佐渡金山的矿产做抵押，利用这笔钱向兰芳购置更多的军火装备。

　　顺便，有了钱了，还能购买一些急缺的物资，潘升趁机向德川治济推销兰芳的罐头系列军粮，把罐头系列的军粮的优点说得天花乱坠。

　　德川治济听的一愣一愣的，于是尝试的向兰芳下了一万罐肉罐头和一万罐蔬菜罐头订单，打算看看这个罐头到底是不是真的那么神奇。

　　另外考虑到当前，德川幕府整体的一些物资匮乏的情况，他们还决定向兰芳购买一批大米以提供给军队使用。

　　一系列的操作之后，德川治济反正是发现幕府的财政支出是越来越大了，欠兰芳的钱也是越来越多了，但是他认为，只要能重新树立起幕府在全国的威望，那么这笔钱早晚还是能还掉的。

　　到时候将那些不听话的刺头一个一个的拔掉，所获得的利益应该足够幕府还债，加贺藩、仙台藩、萨摩藩这些外样大名，平时看的老老实实的，事到临头，一个个脑袋后面的反骨都露了出来。

　　德川治济觉得要好好的收拾一下他们，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他们还真以为德川幕府已经是日薄西山的纸老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