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兽心人心

　　朱厌那巨大身躯，如同一座小山一样铺天盖地。妖妲抬头，似乎半个天空都被它遮挡。地面上，是一个巨大的阴影，以及被狂暴的风势吹动的沙石。

　　硬抗？妖妲觉得那样太不明智了。躲开？但又似乎有些躲闪不及。

　　但就在此时，她忽然大喜。因为她发现，暴怒中的朱厌似乎忘记了防御，而是一味的追求狂暴进攻。它那只巨大的脚掌，正狠狠向妖妲踩踏过来。

　　而楚雄母亲曾经说过，朱厌的弱点就在脚心！按照楚雄的说法，就是脚底的涌泉穴。当然，楚雄用了魂武界的叙述，称之为涌泉脉点。

　　妖妲不是楚雄，对于穴位的掌握不可能很精准。但是，偏偏朱厌如今是大妖本体。比屋子还大的脚丫子，那涌泉穴也就比脸盆还大。妖妲就是闭着眼，也能刺中这个穴道！

　　轰！一道剑气爆发，乃是楚雄改良后的《幽月剑典》的最高杀技——沧月剑气，七等杀技。虽然玄天弈剑可施展出漫天剑雨，但具体的每一剑，威力却不如这七等杀技的沧月剑气。如今是孤注一掷了，妖妲自然选择这攻击力极强的杀招。

　　嗷——

　　朱厌尖锐的声音响起，它感觉到自己最弱点的脚底，传来了撕心裂肺的疼痛。大意了，太大意了！一股剑气从它的脚心透入，顺着小腿直冲胯骨！整条左腿之内的经脉、骨骼、血管，被剑气搅得稀烂！这条腿，毫无疑问的废了！

　　受到了重创，失去了平衡。朱厌的身体一歪，轰然砸落在妖妲的身边。声势之大，震荡魂魄。本来没有御空弹跳的妖妲，竟然被震动的地面弹起丈余高度！

　　妖妲见势，猛然再次施展一道沧月剑气，直奔朱厌的心口。此时的朱厌，由于脚底的罩门被破，那浑身铜皮铁骨的防御也不复存在。剑气呼啸而至，直接剖开了它的心脏！

　　“嗷！大护法威武！”

　　幽月宗的门人再次高呼。短短不到二十分钟，这些弟子先后见识了大客卿楚雄的彪悍，又见识了大护法妖妲的生猛，值了！而稍稍镇定的人则寻思，有了楚雄和妖妲，近乎幽月宗大安啊！甚至在九大宗派中排名垫底的尴尬，也将一去不复返了！

　　躲在人群最后——不，绝不是“躲”，而是在最后“压阵”的楚雄，看到妖妲诛杀了朱厌，当即大喜。这厮迈着方步走到前面，点头道：“果然不错！妲，你的杀技越发纯熟了呢！”

　　“还不是你教的，又来邀功讨好！”妖妲摸了摸脸上的一丝血迹，笑骂了一声。宗门内，好多人都没见过妖妲笑得如此清新妩媚。这俨然一笑，能将人的骨头笑酥。

　　“嘿！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嘛！”楚雄无耻的笑道。众人大骇，原来大护法那神乎其技的超强杀技，竟然还是大客卿所传授。神人，果真是神人了。

　　楚雄又道：“你是统帅，发号施令吧！妖劫关就在眼前，收回宗门便大功告成了。”

　　嗯！妖妲点了点头，当即大呼：“众弟子听令！按照各自实力，强者在前，杀上妖劫关！”

　　是！四百魂武和护法大妖齐吼，猛然冲向妖劫关。

　　而那边的大妖们，一阵失魂落魄，调头就跑，哪有一点战力？

　　没有了群妖驻守，没有了大妖坐镇，这妖劫关几乎就是一座空城。待幽月宗之人在妖妲的带领下，占据了妖劫关的时候，几乎兵不血刃。而残余的一些兽妖，则仓皇的逃回。奔逃的过程中，还被妖妲杀死了一头瞎眼的七环大妖。

　　此时，楚雄在做什么？这厮正极不要脸的取朱厌的妖晶和血精。朱厌是妖妲所杀，它的妖晶和血精自然也归妖妲。不过咱这关系，谁跟谁不是？！

　　取出了朱厌的妖晶和血精，楚雄便唤来护法团的大妖陶，请它从速飞回宗门，将这东西送给虚月。再怎么说，虚月也是一宗之主，同时也是自己的姐姐。于公于私，都不该将她忘了。

　　如今像陶这样的大妖，早就对被楚雄震慑的俯首帖耳。特别是天犼妖魂对于一般兽妖的绝对威压，让这些大妖护法极其佩服敬畏。听了楚雄的安排，陶当即领命而去，巨大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天际。

　　……

　　妖劫关上，妖妲正情绪复杂的望着关外。数千年来，幽月宗开疆辟土，也在关外占据了不少城池。随着这次兽妖大侵袭，类似的影月城、残月城都已经失去了。当然，以幽月宗现在的形势，乘胜追击定然可以一鼓作气恢复固有的领地，甚至继续将实力向外延伸也很有可能。

　　但是，妖妲却提不起那个心思。甚至的，她有些淡淡的厌倦。

　　极北苦寒域，那是她的故乡呵！

　　那里，有冰冷的环境，更有比环境更加冰冷的杀戮。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是极北苦寒域的唯一原则。但即便如此，妖妲还是觉得那是自己的根。

　　记得小时候，她还是一个小小的狐狸。若非师尊——也就是母亲救了自己，估计当时就已经死在一头大妖的口中。而现在，最多就是一具小小的骨骸。

　　此番战争，幽月宗损失惨重，但极北苦寒域同样不轻松，甚至伤亡更大。短短时间里，多少魂魄飘散。其中有自己的同门，也有故乡的大妖。说不定某个死去的大妖，数百年前或许曾见过吧，谁知道呢？

　　这个冰冷而又承载了自己幼年记忆的地方啊！

　　“妲，怎么了？”楚雄来到她的身边，觉得她情绪有些不对。

　　“没什么，随便看看！”

　　“看关外这些堆积的兽妖尸体？”楚雄拍了拍她的肩膀，“难道为这些兽妖而感伤了？”

　　“没有，我只是在想我自己……”

　　就在此时，忽然一个弟子急匆匆前来禀报。看那弟子面带一丝解脱，但更多的还是浓浓的悲伤，情绪似乎比妖妲还复杂。“禀报大护法、大客卿！老宗主的遗体，找到了！”

　　走！楚雄二话不说，当即让那弟子带路，和妖妲一起赶过去。澜月的尸体找到了！对于幽月宗而言，这是一件大事。至少，不至于出现第一位尸骨无存的宗主。那样的话，对幽月宗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讽刺。

　　但是，楚雄又有些矛盾。一想到琴技超群、容颜典雅的澜月，楚雄便有些不忍。这样一个奇女子啊！在人类魂武之中，她和星汉宗宗主星眸，并称女子两绝。不仅仅是武力超绝，美艳和优雅同样如此。而正是这样一个女子，尸体落在了一群疯狂的大妖手中，将会如何？她那轻盈抚琴的玉手，会不会变成一根鲜血淋漓的枯骨？反差太大了，楚雄简直不敢去想。

　　此外，澜月毕竟也是父亲的女人。从这层关系上来说，自己还应该称之为一声“姨娘”吧？

　　而当楚雄和妖妲赶到妖劫关城楼地下一层的时候，却完全出乎了自己的预料——

　　一个巨大的棺材，棺盖已经挪开。从入口处那高高的阶梯上看下去，澜月苍白但不失美艳的遗体，静静躺在里面。脸上稍稍有些脱水，面色也很差。胸前，是一个利剑造成的伤口，直中心脏，也是她受到的致命一击。那伤口周围，是一片染红了的血迹。但是至少，这具遗体保存的已经是极好了。

　　棺材旁，一些幽月宗的高层在暗自神伤，包括雨绮、糜泓、弧寒、熙澜等人。而在她们身边，是一个瑟瑟发抖的女子。

　　楚雄静静看了看，对着那浑身颤抖的女子，觉得有点面熟，随即问道：“你，不失老宗主身边的那个侍女吗？”

　　记得当初在大路上相遇——也是楚雄和澜月唯一的一次相见，这女弟子就在澜月的身边。而自己进入澜月的銮舆中弹奏《笑傲江湖》的时候，还曾从这女子身边走过。

　　“正是奴婢！”那女子当即泣不成声，“老天可怜，竟然让宗主的遗体得以回家了！宗主，奴婢陪您回去了！”

　　此时的她，还不习惯用“老宗主”来称呼澜月，而依旧称其为“宗主”。

　　而幽月宗的老人都知道，这女子乃是澜月最贴心的丫鬟，跟了澜月多少年了。澜月的身死，对她打击极大。若非还要看守着澜月的遗体，估计她早已经自动为澜月殉葬。

　　“难为你了！”楚雄感叹道“不管怎么说，极北苦寒域的那些大妖，终究没有为难老宗主的遗体。”

　　那丫鬟依旧哭泣，说话也断断续续。但是经她这么一说，却让众人的感慨更多。

　　当日，三厅厅主和东穹等人突然发难，星汉宗的几个护法大妖也参与了突袭。饶是澜月实力强劲，也终究不是众多高手的对手，最终芳魂飘摇。

　　而当时，那几人便欲将澜月的尸身彻底毁灭。反倒是极北苦寒域的那些大妖认为，澜月终究是一宗之主，身份尊贵，不应如此对待。甚至，就连大妖朱厌也同意保存澜月的尸身。甚至用特殊药材稍稍维持尸体不至于腐烂，并让澜月的侍女好生照料。待收夺取幽月宗之后，再将澜月葬在接天峰上，让这个女中豪杰叶落归根。

　　不管朱厌是何等的暴戾，不管那些大妖在战场上是何等的凶残。但是在这种事上，似乎比东穹那些人类更具一些人情味吧？更何况，三厅厅主和东穹，还是澜月的老部下，而且是澜月一手提拔到幽月宗高层的位置。

　　这一刻，谁才是“人”？谁又是“兽”？

　　是人是兽，只在心中一念吧！楚雄暗自嗟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