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送行

　　“我……我是赵伟杰……”

　　广播里，断断续续地传达着赵伟杰的声音。

　　柳梦潮皱着眉，靠在椅背上。对于此刻，赵伟杰的心理，柳梦潮可以说闭着眼睛也能够想出来。

　　是恐惧。

　　面对死亡的恐惧。这种恐惧并不会被消除，而是会像是定时的炸弹一样，深深地埋藏在人类的脑海里，然后，在一个看起来极其荒缪的理由下，嘭的一声爆炸开来。

　　这一切，只需要一个诱因。

　　你并不能够真的看到恐惧的本体，真正的恐惧，将会由你的大脑虚构出来，然后自己的每一次行动，都会让这个虚构的景象，慢慢地朝着真实的一面发展。

　　比如说，看了鬼片之后，看着床边不断地漂移的影子，恐惧就会不知不觉间，缓慢地从影子里面渗出来。

　　吓到自己的，只有自己。

　　“看来，你已经要崩溃了，赵伟杰。”

　　柳梦潮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面前的彩池。

　　彩池数额：七十四万八千。

　　还在剧烈的上涨着。

　　“听……听我说……”广播里，继续传达着赵伟杰的话，“三年三班，每一年都会有诅咒。这个诅咒，会让这个班里的人，一个接着一个死去，一直到毕业，才会……结束……”

　　说到这，赵伟杰的声音突然停顿了，还带着不易察觉的哭腔。

　　“我……我今天……在废弃的教学楼里，发现了一卷磁带……”

　　赵伟杰的话还没有说完，广播里立刻传来的嘭嘭的敲门声。

　　“死者……死者就在我们的身边！那个多余的人！”

　　嘭！嘭！

　　又是连带着的两声敲门声，班上的每一个人，都将信将疑地盯着声音的来源处，他们头顶的广播。

　　“每一年，都会有一个前年死亡的人，出现在这个班级里！我们的记忆都被修改了，忘记了她已经死掉的事实！”

　　不信！

　　虽然赵伟杰正在广播里，声嘶力竭的嘶吼着，但是怀疑的表情，正慢慢地浮现在众人的脸上。

　　柳梦潮不由地轻笑了一声。

　　这是人类的潜意识。

　　你越相信一样事情，你越能够从蛛丝马迹里，找到支持自己想法的证据。同样的，这些证据最终累积起来，反而又会促使你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

　　就像现在班上的人一样。

　　每一个人都皱着眉头，看着自己周围的同学。

　　“我……我发现了那卷，以前三年三班学生留下的磁带。他，在他的那一年，他阻止了诅咒！”

　　这就是所谓的剧情？

　　柳梦潮皱起了眉头。赵伟杰在和自己这些轮回者交代的时候，并没有谈论这个问题。自己当时也没有注意。

　　是为了……支线剧情？

　　柳梦潮的目光，在轮回者的脸上迅速的扫视着。果然，他们都在或多或少的压抑着自己的愤怒。

　　嘴角抿着，脸上却竭力在做着惊讶的表情。

　　“看来，你已经犯了众怒，赵伟杰。”

　　柳梦潮看着自己面前，因为愤怒，正在缓慢上升着的彩池。

　　彩池数额：七十四万九千！

　　“相信我，一定要相信我！”赵伟杰的声音，几乎要哭了出来，广播里传来的撞门声，更加的巨大了。

　　“虽然修改了大家的记忆，但是，在细微处，依然会有体现这个死者的信息，大家一定要找出来！”

　　嘭！嘭！嘭！

　　看来教室外面的老师，已经开始撞门了。

　　“现……在……我就把磁带的内容，放出来……”

　　放出来？让剧情人物自己去找谁才是死者？这样就不会因为误杀剧情人物，而被主神抹杀。同样，又可以轻松地完成任务。

　　柳梦潮微微地笑了起来。这果然是一个好主意。到底应该说赵伟杰是一个聪明人，还是一个……

　　笨蛋呢？

　　“咔嚓……”

　　是磁带被放进收录机里的声音。

　　开头先是一段嘈杂的声响，然后……

　　“……那个，我的……我的名字是松永克巳。”

　　教室里突然安静了下来，抬着头，像是丢掉了魂一样，傻傻地听着广播里的话。

　　以自我介绍开始的磁带的声音，开始讲述十五年前的合宿登完夜见山后，在回去的路上发生的两起事故。过了一会，又“……那么”的开始了。

　　“关键的是这之后。这之后，大家留下回忆，下山之后，发生了那件事。那也就是……也就是，我……”

　　我什么？广播里的声音，就像是绳索一样，勒住了人们的脖子，不让人发出一丝一毫的呼吸声。

　　“……下山后，回到合宿所后求救……就在混乱之中，事实上有个小陷阱。”松永克己这样继续道。

　　“契机是什么，说实话，记不太清楚。我也和其他人一样，非常的动摇……所以，究竟怎样才会变成那样，实在没法回忆起来……

　　……总之。

　　总之，对，地点是合宿点的外面，森林里，在那里，我和某个男同学起了争执，然后争执升级，变成了互相抓着对方的干架。

　　想起来，我之前就对他很不爽，怎么说呢，他对屋里发生什么都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我就好像得了易怒症一样，看到他就很火大……他就是那种让人火大的家伙……

　　那时我这么想，竟然会发生那种事故，让两人遇到那种事情，但那家伙还是那样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好像完全和他无关那样，让人火大……那大概是，我先发起的挑衅吧，所以才发生了争执吧。那家伙……”

　　柳梦潮不自觉地撇了撇嘴，他原本还以为松永克己会把那个男生的名字说出来，结果到最后，像是被人可以消除掉了一样，每次一到关键的时候，名字就被杂音给取代了。

　　“总之，我们在那争执起来……然后，我发觉的时候，他已经一动不动了。”

　　从这开始的声音比以前要低沉，让人感觉好像在颤抖一样。

　　“在互相拉扯的时候，大概我用尽了全力向他冲去……啊，果然是没办法想起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那家伙已经一动不动了。

　　在森林中他倒在了大树旁……喂，这样叫他也不应。靠近一看，后脑部被树枝深深的插了进去，流出了鲜血。

　　我撞向他，被我的力气压到树上，非常凑巧的，有树枝突出，插进了他的头部……我是这么想的，没有其他合理的解释。

　　他……死了。

　　没有脉搏，把耳朵贴近胸膛……毫无疑问是死了。是我……是我，杀了他。”

　　“砰！砰！砰！”

　　广播里还在播放着松永克己的录音，只是宅男赵伟杰身后的门，也被人撞得更响了，这一声一声的撞门声，就像是楔子一样，硬生生地刺进了每个人的脑海里。

　　广播还在继续着。

　　“我非常害怕，马上奔回宿舍，逃走了。没有向任何人说起……我把XX给杀死了。尸体被发现的话，可能会被当作意外处理吧，自己这样告诉自己。

　　那天以后，雨一直下个不停，我们一直在合宿地点休息。其中也有被家人带走的人，警察也来了，也被他们问这问那……即使这样，我也没提起过他的事，也不能说。

　　一整晚，几乎没睡，有谁会发现他的尸体，引来大骚乱，一直在意这些……

　　然而到了早上，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还差一个同学——大家都应该发觉有个人不见了才对，然而，老师和同学们，好像完全没发觉，也好像完全不在意……

　　这时，我忍下害怕的心情，悄悄地去确认这件事。到有他尸体的森林里去，然后……”

　　磁带的声音在这里，停了一下，传来了低沉的呼吸声，其中夹杂着杂音。只有作为背景的撞门声，还在像是心跳一样，嘭嘭，嘭嘭的撞击着。

　　“然后……不见了，尸体不见了，消失了，没有一点痕迹。这也许会被雨水给冲走，但是连血迹也消失不见了。

　　我吓傻了，非常的混乱……我没有办法，竟然向所有人询问。他怎么呢？上哪去啦？是回家去了么？

　　这一问，大家都神色奇怪的看着我，老师和同学都这样。他是谁？这家伙我没听过。

　　难以置信的喔，又确认了一下，合宿参加的学生人数，只有十九个人，没有二十个。这就是说，对大家来说，叫他的家伙一开始就不存在，竟然变成这样……

　　我那时真的就差点改变了想法，但是，我终于发觉了，也就是……也就是，我杀了的人……他一定是混在今年班级里的‘多余的人’。”

　　说到这里，广播里德话突然停了下来。只听广播的后面，传来宅男粗重的呼吸声，还有越来越急促的撞门声。

　　紧接着，便是一阵兹啦兹啦的倒带声。

　　磁带直接被倒到了最后面。

　　“……所以。”

　　磁带里突然冒出了这两字，一下子让班上的人摸不着头脑。

　　一个短暂的停顿，很快广播又继续开始了。

　　“在记忆还留有之前，把自己的经验录下……把它留给可能和我们遇到同样遭遇的后辈们，把这事实告诉你们，如何才能把‘诅咒’给停止下来，把这建议给……

　　……喂？你明白吧，你其实是明白的吧。”

　　松永克巳最后语气加强的这么说道。

　　“让‘死者’回归‘死亡’。这样这年的秩序就会恢复。明白吧？

　　让‘死者’回归‘死亡’，就像我做的一样，把‘多余的人’杀死，这是结束开始了的‘诅咒’的唯一方法……”

　　咔，一声轻响。

　　磁带到头了。

　　结束了。

　　整个教室里，突然都没有了声音，就像是一场电影，突然被人按了静音键，只能够看到教室里的人，相互的对视着，却没有人说话。

　　“一定……”只有广播里的赵伟杰，还在带着哭腔的呐喊着，“要……”

　　嘭！

　　又是一声巨响。

　　教师们还没有放弃，依然在外面卖力的撞着门。

　　只是这次广播里的声音，不一样了。

　　哐的一声响，广播室的门，被人撞了开来。

　　“噗！”

　　一声沉闷地声响，紧紧地跟在了后面。

　　“啊！”

　　广播里突然传来了女人惊恐地叫声。

　　三年三班里的人全都面无血色，每一个人都惊恐地看着头顶的广播，急切地想要知道，发生在广播室里的事情。除了柳梦潮。

　　他面前的系统面板，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了柳梦潮。

　　轮回者，赵伟杰，死亡。

　　广播里的声音，依旧慌乱着，不，应该说是更加的慌乱了。

　　“快……快去叫救护车！”

　　“止血，先止血！”

　　“呼吸！他的呼吸停了！”

　　赵伟杰……死了？

　　哐当！

　　还没等班上的人反应过来，班上又传出了一声声响。

　　下意识的，每个人都把目光投到了头顶的广播上，但是，没有声音，那里面除了慌乱的叫喊声以外，就没有别的声音了。

　　“是高林！”

　　柳梦潮身边的赦使河原，猛地叫了起来。

　　脸色苍白的高林郁夫，猛地倒在了地上，手捂着心脏，像是一只熟透了的龙虾，蜷曲着身子，瑟瑟发抖着。

　　“快叫救护车！高林有心脏病！”

　　不知道是谁喊出了声，只是这会儿每个人都已经慌了手脚。

　　轰隆！

　　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突然下起了雨来。

　　瓢泼大雨，就像是在为人送行，为已经死掉的人，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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