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入住

　　巨狼四足缓缓停下，抬头，看着面前巨大稍显破旧的建筑。

　　李云同样站在它边上，默默注视着这名为教会驻地的地方。

　　教堂很大，即使是在黑夜中看去，也显得宽阔无比，但却无法给人丝毫庄重堂皇的感觉，只因为如此巨大的教会建筑，实在太过老旧破败。

　　昏暗的灯光，长满青苔的墙壁，破败的地砖，杂草丛生的门口，而且——没有大门。

　　门口站着一个年老的老太太，穿着打着补丁的灰色袍子，戴着厚实的镜框，露出如邻家老奶奶般的慈祥笑容，看着李云。

　　“欢迎归来，远方的小客人。”

　　李云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带着巨狼来到她面前。

　　“你们这也欢迎如我这般的灵师？”

　　光暗对立，李云的灵力性质也许旁人看不出，但眼前这光系的年老灵师却能察觉，就如李云能察觉出她的灵力性质一般。

　　“力量是无罪的，有罪的是持有力量的人。”

　　老奶奶含笑说着，伸手想摸上李云的头颅，却被他下意识躲开，于是也不在意，将手缩回，在衣服上搓了搓，歉意道：“抱歉，看到你，我就想起了那些活泼的孩子。”

　　“没事。”

　　李云没在意，道：“麻烦能带我到房间么？而后再准备些热食，如要收费的话，明天我自会去想法弄来给你。”

　　“如果你不嫌弃这里的环境。”老奶奶微微弯腰，略俏皮道：“那随便你住多久，不要钱。”

　　“好了。”没等李云回答，她再次开口，“跟我来，正好前些天有个孩子刚刚离开，再次踏上了只属于他的旅行，你就住他那里吧，那孩子也真是的，走的时候跟大家连声招呼都不打，只是留下一张纸条，说什么如果看到大家来送的话，心里会难受，他怎么就不知道，这么一声不响的走了，大家心底会更难过……”

　　老太太说话虽然略有些啰嗦，但做事也干脆，说着就转身，招呼李云跟上，李云没有迟疑，只是走着，双目不断左右看着。

　　“请问怎么称呼？”李云对她嘴里的所谓孩子完全没兴趣，于是打断她的话，“我叫木头。”

　　“木头？”老太太略有所思的看着李云，扶了扶老花镜，道：“还真是一根木头，我叫露丝，你叫我露丝大婶，或者露丝奶奶都可以，唉，年纪大了，最近来的孩子都喜欢叫我露丝奶奶了……”

　　见露丝再次啰啰嗦嗦了起来，李云只是点头，继续看着院内的布局环境。

　　进门时所见的大厅应该是做礼拜的地方，此时两人绕过那里，后面就是一个小院落，花坛，池塘倒是都不缺，只是现在天已经暗下来，李云也看不清楚，只是隐隐看到空旷处整整齐齐叠着一排小凳子。

　　两侧种着一排小树，斜前方还有一丛竹林，里面影影绰绰，也不知有什么东西。

　　很快，露丝带着李云经过竹林，随即，其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一个球状的黑影忽的一闪而逝，露丝说话的声音一顿，也非慌张，而是认真的动了动鼻尖的镜框，想看个清楚到底是什么。

　　此时，李云身边的巨狼鼻子动了动，随即打了个响鼻，摇晃着脑袋，有些不舒服的样子，甚至不听李云的使唤，倒退了一步。

　　没等李云转首询问，只见竹林中黑影再次一闪，竟飞扑向巨狼，很有一副大无畏的模样。

　　没等巨狼张嘴坐等夜宵落进嘴里，李云已经手一抬，把这小东西截杀了下来。

　　吱——

　　黑影瞬间陷进手中，发出叫声，李云顺势抓住，只是入手先是一片蓬松，又用力抓了抓，依旧是一片蓬松，而后察觉到手中的挣扎，他便干脆将之摁在狼身上，有了着力点，这才终于抓牢了这小家伙。

　　借着昏暗的灯光，李云将这不断吱吱叫的玩意拿到眼前打量下。

　　“这是——”

　　如果不是一直在挣扎，李云看它的第一印象，绝对只是个毛绒绒的毛球，没有手脚，没有耳朵，全身被长长的，布丁色的绒毛覆盖，手感倒是不错，但这到底是什么玩意？

　　“哦——我就知道！”

　　露丝此时也看清来物，懊恼地低呼了声，介绍起来，“这是我们院的吉祥物，叫小布丁，不过平日里调皮的紧，占着自己招孩子喜欢，总是无法无天的乱窜。”

　　虽然是训斥抱怨，但露丝却有些宠溺的接过李云手里的毛球，转了转，指着一处对说道：“你看，这里是眼珠，这里是嘴巴，这小家伙，晚饭后就没找着它，没想到却是躲到这里来了，若非你这大狗把它引出来，今晚那些孩子怕是都要睡不着了。”

　　巨狼似乎对这毛球很不感冒，不断打着响鼻，敬谢不敏的样子，但听到露丝说它是狗，眼眸闪过凶光，低吼了一声。

　　李云打了它一巴掌，重新将它气焰打下去，这才转身，看着安静待在露丝手中。睁着圆溜溜的眼珠子看着自己的毛球，想了想，才不确定道：“这是——毛玉？”

　　“对。”露丝点头，重新转身，带着李云往前走，“这小家伙是几年前一个孩子不知从哪带回来的，说是寄养在这，但离开后，他就再也没回来，也不知是忘了还是遭了意外，却是苦了这可怜的小东西，刚来的时候又瘦又小，脾气倒是倔的很，谁都不让碰，每天就待在门口，人来人往，直直地看着外面，一个月，两个月……”

　　缓缓抚摸着毛玉蓬松至极的毛发，老太太再次啰嗦了起来。

　　“似乎就这么一个小家伙。”李云再次打断了她的话，好奇道：“就可以换下一座这么大的教堂了吧？”

　　毛玉本是原生界一种没什么战斗力的群居生物，靠着身上产生的一种粉末让灵兽鼻子过敏，从而规避它们的捕食，以前还大量繁殖在野外，几乎随处可见，但自从人族崛起后，它们身上的蓬松毛发就成了最大的祸源。

　　随后经过研究发现，它们身上产生的粉末能覆盖浑浊气息，同时还能驱赶蚊虫，灵师在外寻求机缘，如有此物帮助，生存几率都能高出三成，也正因此，毛玉的身价不断一涨再涨，不过短短数十年，整个原生界的毛玉就在人类的贪婪下销声匿迹，几乎绝种。

　　现在一些年纪小点的孩子都压根没听过毛玉的名字，李云能知道，还是当初研究原生界生物和地理时留意的。

　　“吱吱——！”

　　听到李云的话，名为小布丁的毛玉忽的跃上露丝的肩膀，冲李云大叫起来。

　　一阵夜风吹来，巨狼再次打了个响鼻，看着毛玉和露丝的眼眸满是凶光。

　　“它是我们教堂的吉祥物，是院里所有孩子的朋友，是非卖品。”露丝没有发火，依旧笑吟吟的，安抚着毛玉，道：“正如你身边这只大狗，若有人花钱想买，你会卖么？”

　　听到这话，巨狼也悄悄打量李云。

　　卖？

　　李云轻笑了下，摇摇头，“我不缺钱。”

　　虽然现在穷到住进这免费的修道院，但李云这话说出时，依旧底气十足。

　　而且，卖一只四阶高段的灵兽，他又不是脑门被门板夹了。

　　说着，两人终于来到住宿区，遥遥就见到两座不大的宿舍楼隔着大道相邻而立，里面的孩子显然还没睡觉，处于刚吃完饭的游戏阶段，时不时看到左边的宿舍有熊孩子从窗户跃下，穿过路面，爬进对面的窗户，然后被尖叫着乱棍打出。

　　只是，在见到露丝回来后，他们才一个个都安份下来。

　　或者说，李云身侧的巨狼实在太过震撼人心，慵懒地走着，明明巨大的身躯，却没发出丝毫声音。

　　野性未驯的危险气息四溢出来，让两侧宿舍中偷偷打量的孩子们发不出丝毫声音。

　　“这边是孩子们睡觉的地方，左边是男宿舍，右边是女宿舍，你的住处还在里面一点。”

　　露丝笑吟吟地介绍道。

　　“雅各布！”

　　忽然边上一个孩子清脆的声音传来，李云眼眸动了动，转头看去，发现一个只有七八岁的小男孩正双目发亮的看着巨狼，一对小小的狼耳高兴的动了动。

　　“是雅各布！”

　　“嘘——！”

　　边上，几个稍大的男生立即把他的嘴摁住，却被他一下子挣开——狼族的孩子即使是小时候，力气也非人族孩子能比的。

　　而后，狼族孩子纵身一跃，跳出窗户，踏在柔嫩的草坪上，跑过来，又怯生生的停在巨狼五步外，兴奋地看着。

　　“你们院里收留的异族孩子有多少？”

　　李云好奇问道。

　　“差不多有三成，都是可怜的孩子，又何必去分清种族？”

　　露丝叹道，随后对孩子笑道：“小雨，它可不是雅各布，而是灵兽，是这个新来的大哥哥的宠物。”

　　“不，它是雅各布！是狼神的后裔！”

　　没想到孩子挺倔，只是摇头道。

　　“嘿。”李云转头对露丝道：“你们这业余生活倒是挺丰富的。”

　　一群被收留的孤儿竟然还知道他的小说，让他这当事人有点意外。

　　露丝苦笑了笑，“都是平时几个照顾他们的小姑娘口述的，作为每天睡前的故事。”

　　李云走上前，看着面前眉清目秀，似乎因为营养不足而颇为瘦弱的小男孩，道：“你叫小雨？”

　　男孩警惕的看了李云一眼，点点头，问道：“大哥哥，你的伙伴是不是叫雅各布？”

　　李云瞥了巨狼一眼，这才想起，似乎自己一直没给它取什么名字，毕竟是个畜生，有事踢它一脚就是，还要什么名字？

　　不过，现在好歹要长久跟着自己，起个名字倒也非不可以。

　　“错了。”李云摇摇头，指着巨狼，道：“它叫小白。”

　　吼——

　　巨狼瞬间委屈了。

　　小雨微微张开嘴，愣住了，看着萌萌的。

　　此时，男孩突然头上一矮，身子一个踉跄，李云抬头看去，却是一个十岁左右穿着睡裙的狼族女孩，把小雨的头使劲往下按去。

　　“我让你捣蛋！我让你捣蛋！敢拦住灵师大人的路，还不快给我道歉！”

　　“姐——！”

　　男孩不满，挣扎，女孩更加愤怒，白色狼耳一竖。

　　啪！

　　一巴掌打在他头上。

　　“好了，小雪。”

　　露丝阻止了这场即将发生的姐弟家暴，略不满道：“别老是欺负你弟弟。”

　　“可他不听话！”

　　“我为什么要听你话？”

　　“因为我是你姐！”

　　“我还是你弟呢！”

　　“你——”

　　看着互相龇牙咧嘴的姐弟，露丝奶奶无奈的翻了个白眼，看向李云。

　　李云拍了拍身边的小白。

　　吼——

　　低吼发出，对着姐弟俩的耳朵，让他们吓了一跳。

　　“好了，多大事？”李云自来熟地抱起小雨，将他放在狼躯上，“虽然你没错，但顶撞自己姐姐就不对。”

　　李云板着脸说着，边上的姐姐听了，脸上一慌。

　　“就罚你陪我去住处好了。”

　　“嗯！”

　　与自己姐姐相反，小雨至始至终都露着兴奋，听罢，使劲点点头。

　　露丝把李云的行为看在眼里，只是笑着点头，见小雪还担心，于是抓住肩膀上的毛玉，不顾它的挣扎，一把塞进小女孩的怀里。

　　“拿着，就当是借走你弟弟的赔礼。”

　　李云终于带着一个拖油瓶和露丝一起离开了这里，留下小雪长裙飘飘，站在原地，不过随后，一群女生就从窗户跳出，拿过她手中挣扎尖叫的毛玉，顿时欢声笑语中，将之淹没。

　　“好了，就在这里。”

　　露丝将李云带到一座精致的小楼前，道：“你的房间在三楼，三零二，门没锁，至于吃的，待会我就会让人送来，不过房间不大，你这只大狗——”

　　李云看着身边如牛犊般大小的巨狼，道：“它睡外面地上就成，也出不了事。”

　　露丝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一拉仍旧依依不舍的小雨，道：“木头估计还要呆在这几天，你明天有的时间陪着你的雅各布，快回去睡觉吧，要不然你姐姐要担心的疯了。”

　　“哼，她爱理不理。”

　　小雨嘴硬，但还是听话抓住露丝大手，对李云道：“木头，我明天再来看雅各布！”

　　李云点点头，笑着看两人渐渐走远，而后敛去笑容，踢了脚不想轻易放弃，试图挤进门内的巨狼，这才转身进门。

　　小楼类似高级公寓，一层就两个房间，此时，李云走进后，却见一楼的两扇门都打开，一男一女两个灵师如临大敌地看着李云，却又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表示着自己的无害友善。

　　巨狼四阶高端的气息，以及野性未驯的危险，让这些同样常年在外寻找机缘的灵师心口直颤，而如踢家畜般将巨狼委屈的踹到门外空地睡觉的李云——又是什么样的存在？

　　天才……真正的天才。

　　那些单打独斗就碾压同阶灵兽，危险的丛林就如自家后花园的天才，需要他们平日里仰望的天才——竟然成了与自己同屋檐下的邻居！

　　顶着两人复杂的目光，李云坦然的点点头，拎着小包，往楼上走去。

　　“阁下。”

　　楼梯上了一半，身后才传来声音，李云身子停下，转首。

　　楼下，其中的男性灵师咬着牙，苍白着脸，哆嗦道：“教会破旧，没什么高档的吃食和享受，如您觉得不满意，看在外面那些每天只能吃稀粥和馒头的孩子的份上，希望能多见谅，多谢！”

　　听到这话，李云心中微愣，目光扫过，发现另一个女性灵师也同样面露渴求，看着自己，不由生起几分惊讶。

　　他委实没想到这个教会能做到如此深入人心，连这两个明显只是暂住，可能有今天没明天，每天冒死在野外寻找机缘的灵师都心甘情愿来守护它。

　　“莫非是那露丝的个人魅力？”

　　心中闪过这个疑惑，李云脸上露出亲切的笑容，点头道：“我不是吃不起苦的人。”

　　说罢，李云再次转身上楼。

　　在二楼同样遇上类似的情况，李云心中顶着疑惑来到三楼。

　　同样，三楼也站着一个人，一个女人。

　　见到她，李云再次一愣，她是猫族——觉醒了祖灵的猫族。

　　紧身的皮衣皮裤长皮靴，鲜艳如火，猫女上下打量了番李云，笑道：“小子长的倒是不错，怪不得让教堂的妹妹动了凡心，跟着你偷偷打量半天。”

　　说罢，也不等李云发话，猫女就徒自把门合上了，似乎等了这么会，就为了看看新邻居长什么样。

　　李云目光从她门上收回，看向另一边，三零二。

　　走上前，慢慢将门推开，微风当即迎面扑来，却是房内窗户大开，吹的窗帘飘荡不已。

　　房内桌上，一素一荤一汤已经放好，外加满满一碗饭，都还冒着热气。

　　左边，一个身着和露丝一样的灰袍，金色头发的少女正端正坐着，显然是等着李云。

　　“怎么不给自己带双碗筷？”

　　李云不在意，甚至没问她是谁，只是将小包放在床上，这才来到桌前坐下。

　　“我不管你是谁，有什么目的。”

　　少女开口，淡淡道：“但是，别把麻烦带进教堂，还有——”

　　脸上怒气一闪而过，薄唇一张，少女没好气道：“看好你的狗！”

　　清香扑鼻，少女扬起灰袍，从窗口离开。

　　只留依旧在窗口吹的扑腾不已的窗帘，以及外面倒在墙下，身子抽搐不已的巨狼——它爪子所对的方向，正是孩子们睡觉的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