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秋枫一闪（二）

　　隋枫深深吸了一口气，浑身颤抖地想要强自镇定，但是惊恐、愤怒和自责的情绪如汹涌的怒涛冲击着他的心灵，他多年的修养崩溃在即。“也许……也许这只是巧合！这不可能是真的！”这是他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话。他没有去理月锦筱，只是翻开剑谱一页页地看着。

　　那是他的剑法！每一页都是他的剑法。一招一式，都在记录着八年里他忽然拥有过的快乐时光。那些他一点不配拥有，却不断到来的幸福，那些让他感到生命还有活下去意义的瞬间，都回到了眼前。这些瑰丽绝伦的招式，都是不应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武功。他已经将它们焚烧殆尽，烧在了小师妹的坟前，希望将它们毁尸灭迹。在他的记忆深处，他已经将记录了这路神剑的灵识深深封印，宁死也不肯解禁。

　　因为……一个犯下弥天大错的人怎能如此快乐，如此幸福。他怎配写下如此绝美的武功。他根本不配！

　　但是，没经过他的认可，这路神剑竟然从封印的记忆中冒了出来，而且化为一本实质的剑谱，在人们的手中传看。

　　当初创立剑法时那种快乐感再次回来了，如岩石下的春芽，凶猛而野蛮地刺出地面，谁也遮挡不住。隋枫再次感到全身发烫。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隋枫翻过剑谱看了一眼出版人信息，发现了触目惊心的麒门授权的字样。难道是师父？不，不可能，我每一页都烧得干干净净，他根本没有机会看到。难道……难道是小师妹托梦回人间，将我的剑谱编辑成册？难道她……她原谅了我？为什么她会原谅我？我自大轻狂，不计后果，害了她大好性命。我不配得到她的原谅。

　　隋枫感到肠胃间一阵撕心裂肺的绞痛，就好像有一把剑在腹部无情地切割。

　　“你难道真的认识剑谱的作者？难道他不是洪熙绝的师兄弟，而是你的？不可能吧，他应该有至少三十岁。这样底蕴深厚的剑法，没有三十年人生积累的人，根本写不出来。”月锦筱急切地说。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这是上天给我开的玩笑，这路剑法怎么可能得见天日？！隋枫感到自己快要疯了。

　　“麒门没有这个人！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隋枫嘶声说。

　　“啊哈！”月锦筱冷笑一声，点了点头，“懂了。”

　　“你懂什么？”隋枫以剑鞘杵地，颤抖地站起身。

　　“你们都嫉妒他。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鹤立鸡群，必被万鸡啄死。你们麒门的剑法笨拙呆板，死气沉沉，毫无空灵之气。你们对于剑士的训练千篇一律，墨守成规。现在你们麒门终于出了一位天马行空般的剑客，遗世独立，卓然不群。你们这些凡尘俗子，必然对他百般限制，让他不见天日，只能为麒门那些权势熏天的家伙写剑谱。我今天一定要问出他是谁！我要救他出麒门，让他去属于他的地方！”

　　月锦筱越说越激动，从隋枫手里一把抢回剑谱，双手捧在胸口，四十五度角仰望这天空，满脸都是恋爱般的晕光。

　　“傻瓜！你言情小说看多了吧。这世上哪来那么多遗世独立的怪胎！”隋枫大声吼叫，“这些剑法都是废品，垃圾，是骗花痴女剑客的劣质品。你把它们当成宝，正说明你们落月留香阁的剑法太肤浅！”

　　“你说什么？”月锦筱眯起眼睛，她背后的一双凤凰辫猛地一跳，两只美丽的丹凤眼忽然睁得大大的，眼中凶光四射，仿佛一只被踩到了尾巴的母老虎。

　　“我说……这些剑法都是废品、垃圾，是骗花痴女剑客的劣质品！”隋枫闭上眼睛，用尽全身力气吼了出来。

　　“你、你说……”月锦筱颤巍巍地举起手中的剑谱，“你说这、这本浑然天成的剑谱，这些美到极致的剑法，这天马行空的奇思妙想，这清丽脱俗的绝艳惊才……是废品，是垃圾，是、是劣质品？”

　　“是！这些东西，都不应该在这个世界上存在，它不配！”隋枫失去自制地大吼。他费了那么大力气才封禁的东西，为什么会存在于这个世界？一直以来他的自我惩罚，难道都白费了？这让他感到怒不可遏。

　　他吼完了才抬起头看了月锦筱一眼。此刻这位女武曲的脸，已经黑得吓人。她眼中的凶光，就好像吃人的恶龙，将要夺眶而出，将他活生生地撕碎。

　　“……”他忽然感到背心发凉。

　　“逆鳞呀，逆鳞……”白媚嘴里喃喃地说。她看隋枫的表情，就好像看一个死人。月锦筱可是天下少有的剑痴。剑法对她来说，就好像她的命。一本好的剑谱，就好像是她的魂。而此人已死的剑谱，更是她不可触动的逆鳞。谁要是敢稍微碰碰这块逆鳞，都会被她咬一口。隋枫居然敢去揭这块逆鳞，他简直就是找死。

　　“真正不应该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是你！”月锦筱用比隋枫更大的嗓门叫了出来，“你的存在，就是对剑道的亵渎！是对武道的亵渎！是对全世界的亵渎！你这样的家伙，必须死！”

　　她说到这里，猛然向前踏进一步，拔剑朝着远方一指：“决斗吧！你和我！就在那里！”

　　隋枫扭过头去，看了一眼月锦筱所指的断崖。此刻结界之中的山风很大，断崖顶的天台正是风口所在，强猛的山风吹得人衣袖翻滚，只差乘风飞起。

　　“好，就在那儿！”隋枫目测了一眼地形，斩钉截铁地说。

　　力杀离灵兽的隋枫和力杀震灵兽的月锦筱即将在结界中心的高岗断崖上决斗！这个消息，被结界报信八哥瞬间哄传了出去。在高岗周围东奔西跑，互相追逐迂回的少年们都被这条消息吸引，千方百计地绕行回断崖附近，各自在幽林中找到了隐蔽的观察地点，想要看看这两个目前为止战绩最佳的少年，到底会碰撞出什么样的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