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3章 五太

    帝宫正殿。


    天顶之上有道道以赤金熔铸的浮雕，为天雀衔星，为枣杏落果，为罗网烟霞，其间有朱红和杏黄离火涌动，流散如气。


    朱色宝座之上的帝王朱瞳稍明，此时开口，声如玄钟。


    “起。”


    桌案之上的长箓分别腾空而起，悬在殿中，各散玄妙之气。


    一者呈苍银之色，遍布雷纹，上书为【北雷无赦】，呼应天地，感召雷霆，似乎和周遭完全融为一体，不可分开。


    此物恰好落在许玄面前，给他一种颇为熟悉之感，似乎是.篆文，但又差了不少。


    反应最为强烈的却是他体内的黑律，不断震荡，似乎同这一道长箓有了感应，让许玄心中略有几分惊异。


    另一长箓则为青黑色，萦绕魔气，上书为【幽殆制魔】，旁有鬼魔显化，时刻要将此箓拖拽入幽冥之中。


    “此乃天箓，自奉代一处帝宫中取得，有代行威权，敕令天地之妙。”


    天黐开口，那对如禽鸟般的朱色瞳孔越发明亮，只听其说道：


    “北辽多兴外道，为释魔鬼神，这两道天箓乃是当初北雷道统的秘宝，又重现古代雷宫、地府职权之妙。”


    他顿了顿，目光在许玄和南罔之间稍稍流转，只道：


    “这本是古代雷宫、地府的东西，按照记载，制作此箓的法门是自太始道统之中传下的，需用始气，如今已不可复现。”


    天黐语气略有几分感慨，目光一转，最终停在南罔身上。


    “你武家祖先当年就是被无生魔君授下了一道天箓，想来你也有了解？”


    “回禀陛下，下臣只听长辈讲过，说是古代三炁，【奉玄作篆，希元成药，太始授箓】，都是这些第一等的道统培养门人之法。”


    南罔看向手中那一道天箓，恭声回道：


    “古之始炁，下化福禄寿，为功德业力，天地秩序。”


    “不错。”


    天黐开口，继续说道：


    “太始一道就能以始气为天箓，拟作威权，敕令天地，是最高一级的法门。”


    “古代天庭的禄炁也是源于此，所授的叫作神箓，如今我大离共授了近百神箓，便是学的这法门，但远远不如这天箓来的霸道！”


    许玄心中一动，此时却对大离的神道有了更深了解，所谓的神箓，恐怕就是神道控制性命，借调法力的根本之物。


    如那位威华真人，应对就是授了所谓的神箓，因而只要身处元罗照拂之地，便能发挥出堪比紫府后期的修为。


    而这天箓，似乎还要更高一级，如果南罔说的不错，那这天箓极有可能是同篆文类似的东西，是三炁道统的秘传。


    ‘看来，篆文这种东西，在古代就有了.’


    许玄本欲问问天陀，可这老妖此时却沉默不言，似乎是怕露出什么马脚来。


    “如今始炁不显，这东西的玄妙已经大不如前，需要自己一点点去修补，但若是用来对付巫鬼释魔之流，仍有妙用。”


    “你二人即日受了此箓，加以炼化，便可准备随军北征一事。”


    “臣等领命。”


    许玄和南罔纷纷受了此箓，大都明白这位陛下的意思。


    一旦进入辽地，所需面对的就是极多的鬼神、僧众，不是神山灵水，就是净土法界，对于外来的离国大军极其不利。


    而许玄和南罔则正是被挑中，来作为应付辽人手段的对策，毕竟社雷和殆炁都是擅长代行天地之威的道统，乃是天劫和魔考的根本。


    “杏攸，你领他二人去【五太殿】，授下此箓。”


    天黐出声，看向主殿的门户。


    殿外离火翻滚，太虚震荡，自其中行出一身着杏红长裙的女子，容貌艳丽，气如朝华，身上有一股浓重的神道气机。


    杏攸步入其中，屈身行礼，神色恭敬，她得了上方的大人示意，便转身看向了身旁两位真人。


    “请随我来。”


    许玄同这位丹鸟并不算多熟悉，当年在洞天之中有过争斗，而在攻打青湖之时又一道作战，总体来说，不好不坏。


    几人行于云道之上，杏攸气息圆满，神通自在，看不出一点伤势，显得精神奕奕，行在前方引路。


    “两位领了这等仙物，可是天大的机缘。”


    “可北征却不是什么好差事。”


    此时已经行出那帝宫范围，可南罔还是压低几分声音，眉眼间似有遗憾，看向手中的那一道天箓。


    “始炁不显，此物的价值大损，单单是给了权，可却无力，若是在古代.一位凡夫俗子得授天箓，顷刻间就有神通之威，紫府受之，更是有触及金丹的威权。”


    武家出自幽殆一道的制魔观，本就是始炁道脉，对于这些东西更是了解，此时他却渐渐品出了这天箓的鸡肋。


    “单单是得权，可却无力，说到底还是要我等的神通、法力去撬动，只是在对付念国、净土之道时有用，但需要我等全力为之。”


    南罔面上有些遗憾，只道：


    “若是【奉玄】的道篆，能补全性命，抑或是【希元】的仙药，可改道转世”


    “道友当知足，这天箓也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东西。如今玄元二炁亦然不显，所谓的【篆】，以及【药】，还不是有人得过，可若要发挥效用，耗费的代价可大了。”


    杏攸目光幽幽，看向那两道天箓。


    “朝中在探寻奉代遗迹，也不过得了四道，这两道是北雷派动乱流出的，剩下的两道可是出自帝宫。”


    南罔闻言，却是看向身旁许玄，悄然传音：


    “古代北雷一道，修行传承，一在天箓，二在黑律，如今许道友都已得来，或能去自其中求一求。”


    “传承.”


    许玄心念稍沉，他倒是未曾想过天黐会取出这种东西来。


    虽然他早就有听天陀讲过，北雷一道有沟通雷宫仙器，炼化灾劫的秘法，正是要借助黑律和天箓，而他如今都已得来。


    但这也不是他要求的社雷功法，或许能通过这两件事物去求得，但他现在也是两眼一抹黑，根本不知道北雷一道的传承是如何授下的。


    ‘难道是和青羊传承一般，不看身份，只认资格.’


    此时三人已经行至云道尽头，归于南都，在重重宫阙长廊间能见到一处空地，占地数里，地上并非是什么泥土，而是在不断破裂、折射的暗灰虚光。


    虚炁大阵！


    在南都之中有这样一处大阵，让许玄心中不免生起几分疑心，而这阵法又像是在遮掩什么事物。


    “二位，请随我来。”


    杏攸声音幽幽，直领了许玄和南罔二人向那虚光之中落去，她手中则有离火之光闪烁，自其中显现出一根璀璨的朱红神羽。


    她持羽一划，身前的虚光瞬间分开，成了道路，而内里似乎另有天地，极为广阔，远远超过外界的逼仄地域。


    阵中似是绝对的空无，非黑非白，无光无气，无质无形，甚至连五德和阴阳都趋于沉寂，反而是十二炁活跃非凡。


    甚至许玄体内的社雷神通也开始震荡，在这一片地界之中也变得运转更为自如。


    这情景倒是让许玄想起了昔日在西海争夺太宇梭的事情，那时其中的金性活跃，似乎也造成了类似的异象。


    前方似乎有光明，炁体流散，凝成实质，在这期间有诸炁升腾，雷霆演变，最后转成一片浩荡的素白光辉，自其中逐渐阐化出了混沌气机，阐化阴阳，最先遁出的却是一道青白玄光！


    物质凝实，先天转变，自这异象之中渐渐显化出了一座银灰色的玄殿，孤立在这无边虚无之中。


    此殿形制古老，带着浓重的上古气息，梁柱之上雕刻雷霆玄纹，门户则如星光凝成，通往无边幽暗。


    银雷凝成的匾额高悬在上，赫然是【五太】二字。


    “五太。”


    许玄轻声念出其上古字，心中悸动，他自然听闻过这说法，《元始雷虚律》中可是有过讲述，社雷位处于太初和太始的更迭之间。


    五太者，太易、太初、太始、太素、太极。


    “这便是古代太始一脉的大道了。”


    南罔神色略有几分变化，身上殆光涌动，极为活跃。


    “奉玄修阴阳，希元证五德，太始修雷炁。如古代阴阳四象的大人多去奉玄学道，五德的大人多近希元，而雷霆诸炁.则是太始参修。”


    “昔日的雷祖、北阴等诸多大人，都曾主持过此道。”


    南罔在提及那位北阴仙君时语气稍显滞涩，毕竟这道号如今叫自家老祖得去了，却是受了不少代价。


    “许道友祖上的传承，倒是能追溯到奉玄。”


    他看向身旁许玄，有些意动，毕竟对方如今修行社雷，可是始炁一道的根本道统。


    古代奉玄、希元和太始号称祖炁直传，但却也不是严格对道统进行了分别，毕竟后世道统移位的多的是，甚至有些道统本就内部纷乱，各有派系。


    奉玄亲近阴阳四象，可如今少阴却在元统。


    希元助成五德正位，而元木在那位建岁手中已为玄统。


    太始一道重用虚炁，可这虚炁后来更名为宙辰，那位大曜道君更是第二代奉玄主。


    唯独社雷，这一道却是毫无争议的太始之道。


    “哪里敢用这等无上仙道的名号”


    许玄当下只装作有些惊异，不去接对方这话，他如今却越发觉得奉玄这名号有些惊人了，若是如此来看，那位南华能够同雷祖、北阴一阶，恐怕是仙君级别无疑。


    ‘是了，都说的是奉玄剑仙，可那位大人的本道应当是——冲和大道，或许正如玄阳上仙和纯阳真君之别。’


    他心中隐有猜测，奉玄剑道乃是仙人级数的无疑，可那位南华的大道却远远不止于此，而是更为玄妙的【冲和】。


    ‘恐怕这位还有仙君一级的尊号，或是身份.’


    杏攸此时等到了前方的五太之殿稳定，此时他轻轻催动手中的朱红神羽，便见那一处门户骤然开启，内里似有无穷虚光雷霆变动。


    “此殿乃是自奉代的帝宫之中得来，是李氏子弟修行诸炁雷霆的所在，也能模拟古代天地的状况。”


    她目光莹莹，法力运转，不断涌入手中的神羽，似乎消耗不轻。


    “若受天箓，在这一处五太殿中最为合适，两位道友还请入内。”


    离火之光绵延成道，通往那一处五太殿，许玄便和南罔齐齐动身，向着那无穷无尽的虚光和雷霆之内行去。


    许玄此时却琢磨起了杏攸的话，眼前这五太殿若是奉李弟子修行所用，倒是让他心中不少疑惑得解。


    ‘玄炁下化，本为真紫清，始炁下化，为福禄寿，那么元炁就是血煞殆了。’


    而始炁的五太之论又隐隐囊括了诸炁的生发过程，甚至包括所谓的道外三炁，也就是对于十二炁有总领之能。


    可如今清炁和禄炁的生发途径，似乎有了变化，至少道碑中的玄炁显化的异象是真紫禄，可偏偏又分不出禄炁之物，连原本的清炁也变不得。


    ‘大奉以禄炁立国，奉太祖【阳玄】帝君更是得过【纯阳】之助，进一步推动了禄炁。’


    许玄心中一动，此时却隐隐有了猜想。


    清禄二炁的异样，极有可能是那位阳玄帝君所致，而其尊号更是有些古怪，是玄阳倒了过来，或许正是那位玄阳上仙的手笔。


    这位大人自夏到奉，几乎是扶持出了两代天朝，可最终导致的结果却是清禄易位。


    ‘这变化绝不是那位阳玄帝君单单转入玄统就能导致的，而是直接使得清禄的根本改变了，如今的十二炁，内部有乱。’


    许玄此时却有一种隐秘的猜想，陡然生出，无可抑制。


    ‘阴阳，五德，十二炁皆都为乱，这是.’


    此时已经行至那五太殿前，他手中的天箓焕发出阵阵雷霆，呼应神通，使得他体内那一道黑律自行窜出，落在其上。


    一旁的南罔则稍稍避开，毕竟这黑律极凶，连殆炁也能判罚处置。


    二人入内，只见五太流转，诸炁生发，雷霆窜动，可在其中果然不见清炁和禄炁的异象。


    天箓悠然降下，融入法躯，那道黑律开始不断扩散，纵横交错，直来直去，而许玄的性命之中则又有一阵感应生气，恍如无边灾劫自上降下。


    又一次，他感受到了那一道古代雷宫所传的无上仙器。


    【太始制雷万劫社宫】


    此时他身旁则有三器显化，分别是【大风振巽扇】、【大冥阴灯】和【丹霆】，随着天箓和黑律的结合，虚空中渐渐有三灾降下，落于器上。


    许玄不敢耽搁，此时开始运转法术，凝聚灾难。


    他逐渐能感受到这几件灵器有了变化，而那一盏大冥阴灯甚至逐渐开始自行修复，阴火缭绕，修补残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