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4章 万一有呢？

    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可以放在肚子里猜测权衡，但绝不能也不该直接摆到台面上来问。


    这关乎体面，更关乎彼此之间那层脆弱的信任和心照不宣的默契。


    可是赵山河此刻却显得有些“无所顾忌”，或者说他是故意要打破这种默契。


    他竟然直接当着姚老爷子的面，问出了这个极其敏感、甚至可以说是带着一丝质问意味的问题。


    这让姚老爷子如何回答？


    承认？


    那等于自承其罪，表明他姚家确实与敌对势力有过接触，无论结果如何，这都会在周云锦那边留下一个猜疑的种子。


    否认？


    在赵山河如此犀利的目光注视下，在这刚刚进行完一番深入骨髓的交谈之后，苍白的否认反而更像是一种心虚的掩饰。


    姚老爷子显然也没料到赵山河在临走了的时候，会突然杀个回马枪，问出这么个尖锐到极点的问题。


    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那最后一丝平和也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的凛然和不悦。


    只见姚老爷子眼睛里射出两道寒光，紧紧盯着赵山河，发出声重重的冷哼，带着毫不掩饰的愠怒道：“赵山河，你有些太放肆了，这里是姚家，我今天对你，已经足够容忍了。”


    姚老爷子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我都没跟你计较上次你打我儿子姚远兴的旧怨，也没追究你今天在我姚家地盘上当众动手、打伤我姚家子弟的狂妄行为，已经是给足了你和周云锦面子。


    你小子倒好，非但不知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得寸进尺，竟然敢直接质问起我来了？


    真当我姚家是好欺负的不成？


    赵山河心里跟明镜似的，他知道姚老爷子今天确实已经对他格外宽容了，否则以姚家的势力和老爷子的脾气，绝对不会让他如此撒野后还能全身而退。


    他可不敢真的把这位深不可测的老爷子给惹毛了，那对他、对裴云舒、对周姨的大局都没有任何好处。


    于是赵山河立刻放低了姿态，脸上堆起诚恳的笑容，连忙解释道：“老爷子您千万别生气，我绝对没有质问或者怀疑您的意思，就是随口那么一问，纯属我个人好奇。”


    他巧妙地给自己的问题找了一个看似合理的借口，继续说道：“我就是想着那宋南望既然能去找徐家，能把徐正则给说服了，那他肯定也不会放过其他三大家族啊。说不定他也派人接触过苏家，接触过沈家，当然也可能来找过您，我这纯粹是出于对敌人行动模式的推测，老爷子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赵山河这番话，可谓是以退为进，给自己留足了回旋的空间。


    他看似在解释，实则那潜台词仿佛在说：老爷子，您如果心里坦荡，没做过亏心事，有什么不敢回答这个问题的呢？大大方方说一句“没有”，不就行了？


    然而，姚老爷子是何等人物？


    他吃过的盐比赵山河吃过的米还多，岂会被这种小把戏拿住？


    面对赵山河这看似退让、实则将了一军的问法，姚老爷子非但没有顺着他的意思给出一个明确的“是”或“否”，反而反其道而行之，直接戳破了赵山河那点小心思。


    他嘴角勾起抹带着嘲讽的冷笑，没好气地反问道：“如果我告诉你，宋南望确实找过我，那你是不是接下来还要继续追问，我们具体聊了些什么？他给了我什么条件？我又是怎么回应的？”


    赵山河没想到姚老爷子会如此直接，他愣了下随即迅速反应过来摇了摇头，语气变得异常认真和沉稳说道：“老爷子，那不会。我赵山河虽然年轻，但还不至于那么不懂规矩。您和谁见过面、聊过什么，那是您的自由和隐私，我绝不会多问一句。”


    他目光清澈地看着姚老爷子，继续说道：“我更相信一句话，叫做‘听其言，观其行’。嘴上说出来的东西，真真假假，难以分辨。但是，做出来的事情，却是实实在在，没办法掩饰的。所以，我更愿意看老爷子您接下来，会怎么做。”


    姚老爷子看着赵山河这副油盐不进、又自有章法的样子，只觉得跟这个心思剔透、胆大妄为的年轻人说话太费心神。


    他懒得再跟赵山河多费唇舌，直接挥了挥手，如同驱赶一只恼人的苍蝇般，不耐烦地骂道：“行了，在我还没有生气之前，赶紧给我滚蛋。”


    赵山河知道，这已经是姚老爷子忍耐的极限了。


    他要是再不知趣地待下去，或者继续追问，恐怕真要把这尊大佛给惹怒了。


    到时候，别说找姚远兴了，他自己能不能安然走出姚家大门都成问题。


    “好嘞，好嘞！”赵山河立刻换上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说道：“老爷子您忙着，我这就滚蛋，这就去替您找儿子去。”


    这次说完，赵山河是半点都不敢再耽搁，连忙转身屁颠屁颠地离开了姚家主楼客厅。


    看着赵山河那迅速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姚老爷子脸上那不耐烦的怒容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若有所思的神情。


    他靠在太师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扶手，周云锦似乎对这个叫赵山河的年轻人，寄予了非同一般的厚望


    现在赵山河又和云舒走得如此之近，刚才更是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维护她，显然是周云锦授意他，要力保云舒在姚家的地位。


    只是不知道，这仅仅是周云锦出于稳定姚家局势的考虑而做出的安排，还是这个赵山河本人，也因为某些原因，真心实意地想要支持云舒？


    如果这个赵山河真的能力出众，背景深厚，并且是真心支持云舒的话……


    那么在这次姚远兴的事情水落石出、证明与云舒确实无关之后，他倒是不介意顺势加大对裴云舒的支持力度。


    或许，可以借助这个赵山河以及他背后的周云锦的力量，来更好地平衡甚至压制那两个不省心的儿子，为孙子的未来铺平道路。


    当然，这一切还有一个重要的前提……


    姚老爷子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而锐利，那就是赵山河和裴云舒之间必须清清白白，仅仅是合作关系。


    如果让他发现，这两人之间有什么不清不楚的男女瓜葛，给他死去的儿子姚远康戴了绿帽子，那么他绝对饶不了赵山河。


    就算有周云锦护着，他也一定要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付出惨痛的代价！


    ……


    赵山河快步走出姚家主楼，直到远离了那令人压抑的客厅，来到空旷的庭院中，他才暗暗松了一口气，感觉后背都有些湿冷了。


    跟姚老爷子这种老狐狸交锋，实在是太耗费心神了。


    谢知言和喵喵如同两道影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赵山河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对着两人使了个眼色，便径直上车准备离开姚家庄园。


    现在，所有的猜测和试探都是虚的，当务之急就是尽快找到姚远兴。


    只有找到了他，才能揭开所有的谜团，知道这到底是一场苦肉计，还是一次真正的绑架，亦或是更残酷的谋杀。


    而且，这件事情必须快。


    赵山河心中有一种强烈的紧迫感，他生怕拖延的时间太久，姚远兴那边会真的出事，或者对方又搞出什么新的幺蛾子。


    更让他担心的是，上海那边现在由他负责，万一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上海再突发什么重大的变故，他远在绍兴鞭长莫及，那就心累了。


    于是，在坐上路虎揽胜，驶离姚家庄园的路上，赵山河就拿出手机，给裴云舒打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那边传来裴云舒依旧带着些不安的声音：“山河。”


    赵山河语气平稳地交代道：“裴姐，我跟老爷子已经聊完了，我现在要出去全力寻找姚远兴的下落，你这几天就安安稳稳地待在姚家，哪里都不要去，姚家现在是最安全的地方，外面情况不明，你出去反而危险，有任何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裴云舒此刻对赵山河已经是百分之百的信任和依赖，她根本没有询问赵山河和老爷子具体聊了什么，也没有质疑赵山河的安排。


    只是带着浓浓的担忧叮嘱道：“好，我听你的，你要小心，注意安全。”


    这句话并非社交场合的客套话，而是裴云舒内心最真实的写照，赵山河的安危，已经真切地牵动着她的心。


    赵山河此刻一心扑在寻找姚远兴上，并没有多想裴云舒这话里蕴含的更深层次的情愫，只是随口应道：“我知道，放心吧。”


    他紧接着又强调了一遍：“还有就是，不管姚家其他人怎么挑衅你、辱骂你，你都给我忍住，不要跟他们起任何冲突，如果他们做得太过分，你控制不住局面，或者感觉有人要对你不利，立刻给我打电话，明白吗？”


    电话那头的裴云舒，听着赵山河这带着命令口吻、却又充满保护欲的叮嘱，心中不由得一暖，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她像个小女人一样，乖乖地、温顺地应道：“嗯，知道了。”


    挂了电话，路虎揽胜也已经驶出了姚家庄园那气派的大门，融入了绍兴城区的车流之中。


    赵山河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对着开车的谢知言眉头微蹙道：“谢哥，喵喵，你们知道今天在姚家，最让我觉得有趣的一点是什么吗？”


    谢知言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况，闻言略微思索，摇了摇头疑惑道：“不知道，是什么？”


    坐在副驾驶的喵喵也转过头，用她那清冷的眼神投来询问的目光。


    赵山河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说道：“是姚远博啊，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姚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姚家几乎所有核心成员都齐聚主楼，可是从头到尾我们都没有看到姚远博这个人出现。”


    谢知言沉吟道：“他大概是亲自带着人，出去寻找姚远兴了吧？毕竟是亲兄弟。”


    喵喵也点了点头，觉得这个解释很合理。


    赵山河却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丝精光说道：“万一这真是他们兄弟俩联手演的一出苦肉计呢？你们想如果姚远博也在现场，以他的城府和演技，未必能毫无破绽。他故意躲起来不露面，是不是反而更方便他们在暗地里操控局面，也避免了被我们看出什么蛛丝马迹？”


    至于这背后有没有宋南望的撺掇和支持，赵山河觉得现在猜测意义不大，只要能率先找到姚远兴，把他控制在手里，那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到时候，他有的办法让姚远兴开口说实话。


    谢知言闻言，觉得赵山河的分析很有道理，点头赞同道：“这倒也是，只要找到人，主动权就在我们手里了。”


    赵山河看着车窗外，注意到后面似乎有车辆在不远不近地跟着，他冷笑声说道：“估计我们离开姚家的时候，就已经被姚家某些人，或者是姚远兴姚远博的人给盯上了。他们也想看看我们到底怎么找人，或者想阻止我们找到姚远兴。接下来，我们得先想办法玩个消失，甩掉这些烦人的眼线再说。”


    谢知言一边开车，一边迅速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脑中飞快地制定着计划，他沉着地应道：“好，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半个多小时后，赵山河的路虎揽胜驶入了绍兴市中心一个大型商业广场的地下停车场，他们故意在停车场里绕了几圈，然后将车停在了一个靠近电梯口的车位。


    三人迅速下车，混入乘坐电梯上行的人群中，来到了商场一楼。


    他们并没有在商场里逗留，而是直接从另外的出口离开，穿过了几条热闹的街巷，最终走进了一家不起眼的便利店。


    在便利店里，他们随便买了些面包、矿泉水和零食，装作普通的路人。


    同时，赵山河已经暗中联系了昆仑，让他立刻安排一辆不起眼的新车，到指定的地点来接应他们。


    就在他们等待新车的时候，赵山河的脑子并没有闲着。


    他已经给昆仑那边下达了明确的指令，将他们接下来的调查重点分成了三个方向：


    第一，不惜一切代价，动用所有能动用的资源和眼线，严密监控和调查宋南望那边，看看那边最近有没有人来绍兴。


    第二，全力调查姚远兴和姚远博兄弟俩最近一段时间的所有行踪，接触过哪些人，特别是姚远博，要作为重点监控对象。


    第三，对姚远兴和姚远博身边所有亲近的人，包括他们的心腹手下、司机、秘书，甚至是情妇等等，进行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严密监控。


    他就不信，这么多人，会没有一点蛛丝马迹漏出来！


    安排好这一切，赵山河靠在便利店的玻璃墙上，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流，心中依然觉得不够踏实。


    对手很狡猾，姚家内部的关系盘根错节，常规的调查手段可能需要时间，而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突然，他脑海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或许能更快找到突破口的办法。


    颜见卿！


    赵山河觉得问问颜见卿，看无名之辈在姚家有没有卧底，特别是在姚远兴和姚远博身边。


    于是赵山河就准备给颜见卿打个电话问问，如果万一真有呢，那是不是省去很多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