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攻破心防的那一句话

    莫枫突然觉得视频有些模糊，却并不是视频模糊，而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眼里有了泪花，迷了眼睛！


    他按下了暂停键，拿起眼镜布擦拭了一下被泪水弄花了的镜片，抽出一张纸巾，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水。


    然后才深呼吸口气，按下了播放按键。


    如果说此前无论是开头，还是小女孩捡瓶子，亦或者她在瓦砾之间，翻着垃圾，都是阳光普照的。


    因为她一直，一直都存着一份希望。


    可是此时，画面当中，天渐渐地黑，阳光不再那么温暖地照射在她身上。


    仿佛也在意识着什么。


    在空旷的田野里，她无助地哭着喊“妈妈”！好委屈，好难过，但懂事的她却知道，不能让妈妈看见、听见甚至，她还要在自己哭完，跑到水龙头前拼命洗红肿的双眼，然后装作高兴的样子，如果妈妈问起就骗她说，是被风沙迷了眼睛。


    莫枫原本已经擦拭的明亮的眼镜再一次模糊起来，但是他没有摘下眼镜，也没有擦拭眼角。


    而是在想着，小姑娘，她是在哭今天受了谁的委屈，还是没捡到几个瓶子，没有赚到钱？是恨自己不争气？抑或是看着这么多天努力之后，依然离目标还那么遥远的无助呢？


    他不知道小小的人儿的想法，但是他只知道，他很心疼这孩子，甚至想着，为什么这么残酷，为什么要对一个这么懂事，这么乖巧，这么懂事的让人心疼，乖巧的应该人人忍不住捧在手心里的女孩儿，受如此的委屈？


    画面再次转换，这部片子，里面的对白，可以说少的可怜，但是却让莫枫沉浸其中，哪怕明知道这是假的，可是却依然心疼，心酸。


    小女孩晚上回到家，如同往常一般做好饭吃完，安顿妈妈睡下，虽然很累但却幸福地躺在妈妈身边。


    或许，这个时候才是她最幸福的时候吧？


    其实他小小的人儿小小的心里，所祈求的真的不多，大概只是能天天这样，幸福地躺在妈妈身边，和妈妈说说话，能让妈妈摸摸她的头，递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当然，如果妈妈病好了，那就最好了。


    只是，一阵咳嗽声传来，打破了她的幸福的瞬间。


    妈妈的病似乎又重了！


    一直以来，听着咳嗽声她都会懂事地帮妈妈捶捶背，陪她说话，安慰她，可是此刻，她心中却是忐忑不安，甚至不敢大声喘气，只是小小的手偷偷翻看账本：1809-9=1800！


    数字，又见数字，不知道为什么，莫枫每每看到这个短片里面的数字，就有种想哭的冲动。


    1800！这个数字没什么特别的，对于很多人来说，对于莫枫来说，也不过是他每个月的工资的零头而已。


    甚至是有些人一顿饭的钱，一次过生日，一次送礼的钱。


    可是在这里，却是无比刺眼的数字，不知道已经过了多少天，谁也不知道这些天里，她受了多少罪，多少委屈，经历了多少次伤心，多少分难过……1800，在这里，仿佛变成了一个让人害怕的数字，一个对她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的天文数字！


    不经意间，莫枫看了一眼时间轴。


    惊讶地发现，短片竟然快要结束了。


    她的结局会是如何？


    莫枫有些期待，有些希翼，又有些忐忑。


    这种感觉，他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出现过了。


    是在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出生的时候，或者是面临高考查成绩的时候，还是在面临重要的升职的时候？


    但是这一刻，这样的情绪又出现了。


    又是新的一天，她站在水龙头前，支好很久没有拿出来的镜子，这么多天第一次认认真真的洗着脸，她仔细打量着镜中的自己，小心地用小手捋顺额头前散乱的刘海。看着镜子里漂亮的自己，女孩的爱美之心一定让她很开心，可这种开心，也一定是一闪而过的——她不能有同龄孩子的得意。只是不知道，这一刻，她会不会顾影自怜？


    看到这一幕，莫枫不知道为什么，他也想不出是为什么，但是心里却是一个咯噔。


    为什么是今天？


    为什么是在短片快结束的时候，她照着镜子，小心捋顺自己的散乱的刘海？


    她不是应该要出去捡瓶子吗？


    这么做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画面之中，时间轴继续推进。


    她自己洗干净脸蛋，洗漱完，她又给病床上躺着休息的妈妈擦脸，理顺她的刘海……


    只是这一次妈妈没有睁眼，病痛把她折磨得筋疲力尽，她太累了，睁不开眼！


    小女孩比任何一次都要认真地打量着妈妈那张年纪轻轻却已现苍老的脸，看着那一道道新长的皱纹。那张脸，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透过它，小女孩放佛看见了另一个自己。


    她仿佛要深深地记住这张脸，这张她最爱的妈妈的脸，可是为什么呢？


    是啊，为什么？


    为什么她今天做的这一切，仿若是......在向妈妈告别？


    不是如同往常一般地告别，而是真正的告别！她要去哪里？


    小女孩抿了抿嘴，起身驻足，凝望了一会，轻轻地推门走了出去……


    莫枫突然脑子里闪过此前那被他忽略的那一句话，那个村里的大婶好心提醒她的一句话。


    “村西头的人贩子刚放出来，没事不要去那边玩！”


    他的心突然就是一揪！


    交易！


    交易！


    他一直以为所谓的交易，就是她捡瓶子卖给废品收购站。


    可是，这一刻，他恍然！


    一切都说的通了，她为什么特别照了照镜子。


    这哪里是什么顾影自怜啊，这是想要干干净净地，把自己卖了啊！


    屏幕上画面再一次一黑，荧幕再一次亮起的时候，莫枫的揪心地猜测成为了现实，她小小的身影出现在了村西头。


    她颤巍巍地冲一个面无表情正在锄地的身影喊了声“叔叔”。


    那个身穿黑色短袖T恤的男人停下手中的活计，扭脸，抬眼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件商品一般！人贩子！


    是了，他就是那个大婶说的刚放出来的人贩子啊！


    莫枫屏住了呼吸，他多想上去拉住小女孩，怎么这么傻啊！！那是人贩子啊！


    她双手紧张地互相拽着。


    手指不安地抠着手心，扬起了被泪痕又给弄花的小脸，流着泪说道：“叔叔，你把我买了吧，我还差一千八，给我妈妈治病。”


    这句话，满含童稚，略带哭腔，却没有悲伤，没有不舍，有的只是懵懂，有的......只是坚定。


    这一句话，让莫枫彻底，彻底地破防了，他的眼角泪水止不住地滑落。


    看着屏幕都已经一片模糊！


    这一句话，如同最锋利地刺刀一般狠狠地扎进了莫枫心里的那一堵最后的墙，摧枯拉朽地让他破防了。


    傻孩子啊，不知道这一夜，她下了多大的决心，她知不知道，自己被卖了之后会经受怎样的苦难，她是否清楚，她这样可能再也见不到最亲爱的妈妈。


    不，她应该是知道的，在家里那最后的告别，那深深地留恋的一眼，说明她想到了，但是她还是去了。


    因为那个数字，让小小的她感到绝望，妈妈的愈发严重的病情，让她的希望破灭了。


    除此之外，她别无他法啊！


    出狱的人贩子听了这话，没有吱声，只是手扶着锄头，背过身去了……


    人贩子沉默了，莫枫也沉默了。


    只有不停地顺着脸颊滑落的泪水，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


    最后，是一组镜头回放：


    在莫枫的已经模糊的视野当中，他依稀能看到：


    她在破旧的门框上用粉笔记录身高……盼望着自己能快快长大，长大了，也许就可以赚更多的钱，治好妈妈的病！


    她在村头老树下偷偷抹眼泪……妈妈卧病在床，她小小的人儿却成为了家里唯一的支撑，可是她还那么小啊！她能怎么样？她甚至都不敢大声哭，连哭，都只敢远离家门，偷偷地，偷偷地抹着泪水！


    在正午的阳光下她把一个个矿泉水瓶装进塑料袋……这是她找到了为数不多的希望！


    在窗台前数着钱，用几根手指盘算着，郑重地记下第一笔收入……可是孩子啊，哪怕，哪怕你赚到了两千巨款，可是依然无法改变这残酷的命运啊！也许，赚不下那么多钱，反而才是最仁慈的，因为至少，你还保留着希望！


    在灶台前边吃饭边看书……懂事的你，其实也渴望和其他的孩子一般，在宽大的亮堂的教室里学习！


    最后那天，给妈妈理顺刘海……这一别，或许就是永别啊孩子！你为什么会那么懂事，让人扎心地疼的懂事！如果你不是那么的懂事，也许，也许......可惜没有也许！


    短片结束了！


    莫枫的心里却是空荡荡的。


    此时此刻的他早就已经忘记，看这个视频的初衷了。


    他此时脑海里回放地只有那小女孩，她的笑，她的泪，她的懂事，她的那句“叔叔，你把我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