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相信

    沃特拉德诺伊，农业女神大教堂深处。


    沉重的橡木门隔绝了外界因天空异变而必然产生的喧嚣与恐慌，唯有祭坛上摇曳的烛光与空气中弥漫的香草气息，维系着一方短暂的宁静。


    莉迪亚，这位不久前才因功绩与深刻忏悔而重获大祭司职位的年轻女子，身披象征丰饶与生命的墨绿色祭袍，跪在由麦穗与葡萄藤环绕的圣徽前。


    她的面容在烛光下显得格外肃穆，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苍白。


    教堂内并非空无一人，几位高阶祭司和虔诚的女祭司静默地围坐在稍远的位置，她们是这场紧急内部仪式的见证者。


    天空的裂痕与坠落的邪火，让所有信徒人心惶惶，他们急需来自女神的指引，明确在这末日般的景象下，教会该如何自处，信徒该如何存续。


    莉迪亚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波澜。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肩上担子的沉重，也比任何人都更渴望得到明确的神谕。她闭上双眼，将双手轻轻覆在冰冷的圣徽上，开始低声吟唱古老的祈祷文，将全副心神沉入与女神意志连接的冥思之中。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唯有烛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莉迪亚的额角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她的眉头时而紧蹙，时而舒展，仿佛在精神层面经历着激烈的交流与信息的洪流。


    围观的祭司们屏息凝神，紧张地注视着她们的大祭司。她们能感觉到，莉迪亚正在与某个崇高的存在进行深度沟通，那并非总是轻松愉悦的体验。


    终于，莉迪亚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吟唱声戛然而止。


    她猛地睁开眼睛，瞳孔深处仿佛还残留着一丝来自神域的光芒，但那光芒迅速被困惑与一种深沉的敬畏所取代。


    她得到的，并非预想中关于播种，收获或抵御灾荒的具体指引，也不是如何运用神术净化恶魔的明确方法。


    那是一段清晰无比，却又含义模糊，甚至有些……“不合时宜”的信息，直接烙印在她的灵魂深处。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所有期待的面孔，声音带着一丝经历神圣接触后的虚脱，却又异常清晰地宣告。


    “女神……降下了神谕。”


    众人精神一振，更加专注地倾听。


    莉迪亚深吸一口气，复述着那直接传入她脑海的话语，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相信你的国王。相信……做出自我牺牲决定的克里斯。”


    话音落下，密室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相信国王？


    在这神权本应高于王权的领域，女神的第一指示竟然是相信世俗的君主？


    做出自我牺牲决定的克里斯？


    那位以铁腕，隐秘和强大闻名的国王？


    他确实在带领国家走向强盛，但“自我牺牲”……这个词与那位深不可测的陛下联系在一起，显得如此突兀，甚至令人不安。


    一位年长的祭司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疑虑。


    “大祭司……这，这真是女神的原话？


    女神指引我们，将信仰与教会的命运，寄托于国王一人之身？


    还有自我牺牲……这究竟是何含义？”


    莉迪亚的目光再次变得坚定，尽管她内心同样充满疑问。她回忆起自己犯错后得到救赎的经历，回忆起克里斯陛下那看似冷酷实则蕴含着某种更深层次目的的行动。


    “女神的意志，非我等可以妄加揣度。”


    她沉声道，声音恢复了作为大祭司的权威。


    “神谕已然清晰，在此危难之际，我等需坚定不移地遵从……相信陛下的领导，相信他能带领我们度过劫难。


    同时，谨记自我牺牲……或许，这不仅是陛下的特质，也是女神对我等所有信徒的期许，在黑暗降临之时，需有为了他人，为了秩序而奉献自身的觉悟。”


    她站起身，祭袍拖曳在地，环视众人。


    “将此神谕秘传于各地主教与可信赖的高阶神职人员。


    安抚信众，告诉他们，女神并未抛弃我们，她已指明道路。


    而我们要做的，是坚定地走在陛下指引的道路上，并随时准备……为了守护生命与这片土地，付出我们的一切。”


    仪式结束，祭司们带着复杂而沉重的心情悄然退去，去执行大祭司的命令。莉迪亚独自留在祭坛前，抬头望向彩绘玻璃窗外那被不祥裂痕玷污的天空。


    “相信你的国王……自我牺牲的克里斯……”


    她低声重复着神谕，心中默念。


    “陛下，您究竟……在谋划着什么？我们又该如何，才能跟上您的脚步？”


    与其他人一样，迪莉娅的心中也有着很大的疑惑，但是她相信女神，也相信着克里斯陛下，因为在以往的事迹和观察中，克里斯是一个无比称职，且真的正在改善农民和底层民众生活的国王。


    这在希腊大陆是十分罕有的。


    不管是帝国，还是王国，亦或者是所谓的联合国，他们的统治者都是一个比一个拟人，不像人。


    残暴的，愚蠢的，自大的，疯狂的，癫狂的，弱智的，一大堆。


    莉迪亚脑海中闪过那些统治者或权力者的面孔，心中涌起一股无力与厌恶。与他们相比，克里斯陛下简直像是浑浊泥潭中唯一一块坚毅而洁净的磐石。


    在她因过错而被贬谪，深入巴格尼亚乡村期间，她看到的不是被压榨的绝望，而是蓬勃的生机。


    她看到克里斯陛下推行的新式农具和耕作技术被免费或低价推广。


    看到由王国资助，地方农会组织修建的水渠和道路。


    看到基层的巡回法庭如何公正地处理土地纠纷，保护小农的利益。


    看到曾经面黄肌瘦的农奴子弟，如今能在新建的乡学中识字算术……


    这些实实在在的改变，让她深刻认识到，克里斯陛下并非仅仅拥有强大的力量或深沉的城府，他更拥有着一种在其他统治者身上几乎绝迹的品质……真正将子民的福祉，尤其是最底层民众的生存与发展，置于统治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