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人生目标（三更）

　　曾经的世界，是十二神教会拥有大批信众的世界。

　　但十二神教会后来被取缔了，世界联合政府从此不允许教堂里再供奉任何有名有姓且指向性明确的神，只允许供奉一个没有脸，没有性别，没有尊名，也没有任何性质的神：

　　无面之神。

　　废铁城里，如今也只剩了这么一个教堂，便是无面神教会。

　　只不过，规模并不大，信徒也不多，没有人愿意相信这样一个看起来就没有什么威严的神，尤其是在这样的小地方，这样破坏的教堂，所以那个教堂里，也一直没有多少神职人员，据说以前还有一个老神父，但是后来，连神父都没有了，只有几位老修女留在了那里。

　　对lucky姐等人来说，因为无面人教堂里，连超凡者都没有，所以也没有关注过。

　　如今让lucky姐意外的，倒是魏卫的经历，他之前的档案上，只写了他是废铁城边缘的流浪少年，因为这样的人很多，总是一茬一茬的出现在垃圾山上，所以也没有人怀疑过，更很少有人提到，当年这个震惊了废铁城的少年，居然还曾经在无面人教堂的福利院住过。

　　兴许是那些绫乱的资料，不值得记？

　　Lucky姐没有露出不合时宜的表情，只是轻轻托着下巴，点了点头，道：

　　“有机会了还是回去看看，毕竟已经回来了。”

　　“每个回到了故乡的人，不都会想着去看一看自己的老朋友么？”

　　“……”

　　“嗯。”

　　魏卫顺从的答应了一声，只是心里觉得很无所谓。

　　有什么必要呢，这些人又没被感染。

　　不能杀的老朋友，又有什么回去看看的意义呢？

　　“小魏，其实我倒有些好奇……”

　　Lucky姐似乎看出了魏卫兴趣缺缺，笑了笑，轻声道：“你这次回来，是为了什么呢？”

　　又是一个询问自己为什么回来的……

　　魏卫轻声叹了口气。

　　似乎从自己有了这个决定，就一直有人在问自己。

　　教官、队长、甚至还有那颗代号为恶魔禁忌物——206的识者之脑。

　　他们都对自己回来的事情抱有疑惑，并且各有猜测。

　　但是，自己明明都没有掩饰啊……

　　自己都已经搬进了那个噩梦开始的地方，又还有什么好问的呢？

　　“抱歉。”

　　Lucky姐笑着道：“我也只是好奇而已，我注意到，你搬进了十五街区……那个房间。”

　　“对你之前的事情，我也有所了解，但真的，无论是我，还是队长，其实我们都想找个机会劝劝你，毕竟都已经过去好几年了，你也已经有了新的人生，所以曾经的事情……”

　　“……”

　　“lucky姐，你也想跟我说，把之前的事情忘了吗？”

　　魏卫忽然笑着抬起头来，脸色温和的看着她，并没有露出不愉快的表情。

　　“不是忘掉。”

　　Lucky姐低声叹惜，握住了魏卫的手掌，轻声道：“是你应该有自己新的人生了。”

　　“相信我们，我们也有过类似的经历。”

　　“过去的事情或许很难忘掉，但也只有放下，才能让后面的生活轻松些。”

　　“你还年轻，还接受了训练营的培训，你本来应该……”

　　“……”

　　她的话语很诚恳，也很温柔，说的也明显是一些发自内心的话，且是真话。

　　但还没有说完，就被魏卫打断了。

　　“lucky姐，你知道小孩子的梦想是什么吗？”

　　魏卫抬起头来，眼睛显得很清澈。

　　Lucky姐微微怔住，一时无法回答魏卫的这个问题。

　　“很简单的。”

　　魏卫看着lucky姐，笑着回答：“真的，他们的梦想好简单。”

　　一边说着，他慢慢的将一小瓶酒凑在嘴边喝了几口，嘴角带着笑意，道：

　　“从小他们就知道，在外人面前温柔善良的修女，私底下也会用针去扎她不喜欢的孩子，知道虔诚的信徒，也会把他们领养回去的孩子折磨的不成人形，知道每天散播福音的教堂福利院里，也只会在有外人过来参观的时候，才会舍得让这些小孩子们吃一顿饱饭……”

　　“哪怕才只有六岁的小七七每天都被胖厨子用色眯眯的眼神盯着时，我们也感觉这很正常，只是心里多少有些害怕，所以我们就带着小七七逃出来了，但我们甚至没想过去恨他。”

　　“只想活下来的小孩子们会恨谁呢？”

　　“我们从一开始就接受了，这世界就是那个样子。”

　　“……”

　　魏卫慢慢讲述着，脸上始终带碰上笑，似乎一点也没有沉浸于其中。

　　声音只是很客观，很轻柔：“那时候，我们只想长大。”

　　“长大了，就可以进入矿井工作，可以赚到工资。”

　　“长大了，就不会害怕路边的野狗，可以拿棍子将它打跑。”

　　“长大了，就可以给小七七买那件厨窗里的白色小裙子，她实在太喜欢了……”

　　“……”

　　他说着，声音越来越低，过了很久，才又慢慢的说了起来：“但抱着这么简单希望的我们，忍受了那么多事情，学会了不去抱怨的我们，却还是遇到了那个崇拜恶魔的家族。”

　　“于是，他们一个个的都不见了，地瓜，火柴，马夹，还有小猫……”

　　“直到最后，连小七七也被一件小裙子给骗走了……”

　　“我在垃圾山上找他们，在教堂菜园里找他们，在路边大声喊他们的名字……”

　　“最后当我在那个房间找到他们时，就只看到了小七七，她穿上了那件白色的小裙子。”

　　“只是，被染红了。”

　　“……”

　　“呼……”

　　过了很久很久，魏卫才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气，道：“真的，我对人的容忍度特别高。”

　　“从小就高。”

　　“高到，只要他们还是人，我就可以容忍他们。”

　　“……”

　　“只是，有些人甚至连这最基础的标准都达不到了……”

　　魏卫缓声说着，脸上慢慢露出了灿烂的笑容，道：“lucky姐，从那时候我就决定。”

　　“不让了。”

　　“再也不让了。”

　　“……”

　　慢慢说到了这里，他抬头看着lucky姐，笑。

　　很多人都问过他这个问题，为什么要回到这个小地方来。

　　他甚至都不愿意回答。

　　这些人怎么了，这么简单的问题，居然还要一遍遍的过来问自己……

　　所以，或许是因为lucky姐这份礼物，也或许是因为今天多喝了一点酒，他回答了。

　　回答的很认真。

　　但lucky姐听着他的回答，脸色竭力的不动，眼底却忽然有一抹深深的担忧掠过。

　　“所以……”

　　她声音微微拖长，好用来调整自己的声音，不至于听起来太古怪。

　　“你放弃了训练营的大好机会，回到了我们废铁城这么个不起眼的小地方。”

　　“就是为了了结曾经的事情？”

　　“甚至，包括了你住进原来的房间，也是为了找到新的线索，好继续为你的……”

　　“……弟弟妹妹们，复仇？”

　　“……”

　　魏卫看了lucky姐一眼，逻辑这不是很清晰嘛，只是她声音为什么发颤？

　　Lucky姐拿起了手边的酒，慢慢的喝了一口。

　　她似乎有了种犹豫的神色，犹豫着是不是要结束这场对话，犹豫着是不是要立刻回去。

　　毕竟，队长也只是让自己多和魏卫接触一下，了解了解他而已。而如今这时间并不算长的接触里，她已经听明白了，魏卫没有撒谎，他刚刚说的，绝不是撒谎能说出来的话。

　　可是，心里又有一种冲动，让她忍不住把这段对话进行下去。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

　　她保持着声音的平缓，然后小心的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但是，你准备向谁复仇呢？”

　　魏卫怔了下，有些不解的抬头看了她一眼。

　　这个女人为什么会问这么简单的问题，傻傻的样子。

　　“那个神秘家族啊……”

　　他忍不住笑道：“就是他们害了我弟弟妹妹，怎么可以放过他们呢？”

　　“可是……”

　　Lucky姐声音里的慌乱，一下子有点压制不住了。

　　她甚至是鼓起了勇气，才终于将这个最关键的问题说了出来：“可是……”

　　“可是那个神秘家族，当时就被你杀光了呀……”

　　“……”

　　出于某种魏卫的坚定导致的自身怀疑，她甚至忍不住把那一段资料都背了出来：“废铁城057号档案：红蔷薇家族，成员共六人，皆为生命恶魔崇拜者。三年前的2至6月份期间，诱拐并哄骗多名流浪小孩进行恶魔祭祀仪式，并于数日后，被人集体杀死于现场……”

　　“此案先后经过第二防城线高级超凡者，基金会特别调查员进行审理调查，最终确定了红蔷薇家族成员全部都已经死在那起案件里，且并无落网同谋以及恶魔理念传播上线……”

　　“……”

　　她说着，终于再也掩饰不住脸上的惊疑：

　　“你的仇人全都被你杀光了，那你现在回来，又要找谁复仇？”

　　“……”

　　魏卫似乎有些惊讶，他瞪大了眼睛看着lucky姐，良久，脸上忽然露出了灿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