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嫣红楼（上）

　　洪武天朝官员上任，若是因为各种原因不方便带着家眷，到了任上纳一房小妾，或是养一户外室，在当地照顾自己起居也是正常。

　　洪武天朝各地都有青楼，无论是官营的还是民营的，青楼花魁都是当地的知名女子，和当地官员发生点什么也属正常。

　　而嫣红楼显然是个例外，它不是简单地青楼，而是一个宗门。

　　天下“苦命人”的一个宗门。

　　这里的女子大都是天下青楼出身，入了嫣红楼可以选择修行，若是没有修行的资质，也可以继续从事以前的行当。

　　只不过在嫣红楼，不会因为客人的权势而逼迫女子做什么，这里完全是你情我愿。而楼中最大的支出，则是给楼中子弟们购买修行资源。

　　老了，自然有楼中照顾。

　　出事了，楼中修士出面帮你解决。

　　白老七恰恰就是死在了嫣红楼的“纤星院”，纤星院的主人名叫“纤纤”，没有修行资质，却是整个嫣红楼的头牌。

　　嫣红楼最出名的几位姑娘，都有自己单独的院子。

　　宋征带人赶往嫣红楼，路上严飞六等人想要说什么，却想到了在班公氏门前的情况，很明智的把话咽了回去。只是提醒宋征：“大人，嫣红楼怕是不会轻易就范。”

　　宋征到了嫣红楼门前，就明白严飞六这话是什么意思了。

　　堂堂豹韬卫千户死在你们这里，可是嫣红楼照样灯红酒绿的还在营业。虽说现在还是白天，不如夜晚宾客如织，但也显得很“兴隆”。

　　宋征的脸沉了下来——既然要让整个湖州城都觉得自己年轻气盛，沉不住气，那就做戏做全套。

　　“怎么回事？”他阴森森的问道：“为什么不封门？”

　　严飞六支支吾吾的不好回答，一个清脆的声音冷冷道：“凭什么封门？真以为你们龙仪卫一手遮天了？”

　　楼中正门走出来几个女子，为首的四十岁上下，红颜已老风韵犹存。只是脸上一片寒霜，毫不客气的逼视着宋征：“白大人在的时候，同情我们这些苦命的女子，对我们多有照顾；怎么到了你手上，就要来欺负我们这些苦命人？”

　　宋征也毫不客气：“既然知道白大人对你们多有照顾，那就应该知恩图报，白大人死在你们嫣红楼，这里是凶杀现场，理应封门！”

　　“那凶地我们当然封闭了，但是这嫣红楼却还要做生意的。”中年美妇毫不相让。

　　严飞六上前来，悄悄对宋征说道：“大人，要是真的封了整个嫣红楼，白大人的事情就瞒不住了，传回京城的话……”

　　这个理由勉强可以接受，宋征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他看了看中年美妇：“带我去纤星院看看。”

　　“哼！”中年美妇冷哼一声，转身往一侧走去，来到了一条小巷子里的侧门。

　　“你们一群如狼似虎的龙仪卫从正门进去，要吓得客人们不敢来了。从这边进吧，去纤星院也近一些。”

　　宋征暗暗皱眉，白老七对嫣红楼多有照顾，而且他死后，严飞六等人显然并没有如何为难嫣红楼。所以旁人可以这么说龙仪卫，你嫣红楼这么说，却有些忘恩负义了。

　　穿过了一条松竹掩映的卵石小径，宋征被带到了一座雅致的院落门口。但是到了这里，宋征却真的愤怒了，白老七死亡的现场，却没有龙仪卫守卫，而只有一个白衣年轻人，抱着一柄剑坐在门口。

　　“严飞六！”他森然开口，严飞六等五人一个哆嗦，一起跪在他面前：“大人恕罪，我等办事不力！”

　　宋征语气中透着一股深深的寒意：“你们，到底是天子的龙仪卫，还是嫣红楼的家奴？”

　　五人魂飞魄散连连叩头：“大人饶命！”

　　这罪名坐实了，可是要掉脑袋了，显然对于嫣红楼的处理不当，让宋征真的动了杀心。

　　宋征沉着脸还没说话，一旁那个白衣年轻人却懒洋洋的开口了：“责难他们作甚？耍什么官威？我既然能坐在这里，自然是有把握任何人都不可能瞒过我的眼睛溜进去。他们也是因为我坐在这里，所以才放心不派人前来守卫。”

　　中年美妇也冷哼说道：“以上欺下算什么本事？这里是嫣红楼，要是一群龙仪卫守在这里，什么事情也瞒不住了，这还不都是为了白大人。”

　　宋征冷然看了一眼白衣年轻人，她开口宋征才意识到是个女扮男装。

　　只是她的相貌英气逼人偏向中性，穿上男装后宋征随意一眼竟然没有看出破绽。

　　“你很自信？”宋征淡淡道。

　　白衣女子轻抚一下怀中长剑：“自然。”

　　宋征回头问严飞六：“她是谁？”

　　“曾晓晓姑娘是我湖州女修第一天才，号称玉女剑、赛天仙。年方十八，已经是明见境初期的修为了，有她守在这里，不会引人怀疑，也不会被人闯了进去，我们才放心的。”严飞六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而且，肖大人上次来湖州，便是住在这嫣红楼，据说对此地十分满意。”

　　宋征明白了，难怪白老七喜欢呆在这里，难怪中年美妇和白衣曾晓晓都一副倨傲态度，原来觉得有靠山。

　　他只是没想到，肖震这个一脸“忧国忧民、忍辱负重”的家伙，竟然也喜欢这个调调？

　　他看了看中年美妇，再看看曾晓晓，中年美妇一身风尘，曾晓晓面貌偏中性，他暗中和赵绡、潘妃仪、苗韵儿比较了一下，不由得一撇嘴：老肖什么品味。

　　而中年美妇和曾晓晓看到宋征一阵沉默，还以为肖震的名头吓住了他，不由得一脸冷笑：你刚才以上欺下，现在被别人“以上欺下”了吧。

　　宋征淡淡道：“放任曾晓晓堵门，不派人看守凶案重地的事情，是谁做的主？”

　　严飞六身躯一震，晓得自己是逃不过这一劫了。他心中一阵恼怒，因为他并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错！自己处心积虑都是为了上官考虑，怎么要自己来背这个锅？

　　他在这一瞬间，老血上头恨不得反他娘的！可是一股强大的威压笼罩下来，他瞬间全身冰凉，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宋征一剑斩杀妖物的画面。

　　冲动就是死。

　　他重重一叩头，认命了：“是属下，属下年纪最大，他们四个听我的。”

　　宋征哼了一声，虚空神镇居高临下，暗中压服了严飞六：“虽然迂腐，但还算有些义气，能把所有的责任都扛下来。”

　　陈百户四人一哆嗦，连忙叩头道：“是我等一起商量的。”

　　宋征森然道：“严飞六降为小旗，戴罪立功。”

　　“谢大人开恩！”严飞六重重叩首，连降两级可谓重罚，但相比于之前宋征所说的罪名，没有将他赶出龙仪卫，没有摘了他的项上人头，真的是法外开恩了。

　　但严飞六起身来就要退到后面去——不是百户，宋征身边就没有他站的位置了。

　　可是那中年美妇却叫起来：“你这人好生可恶，已经说了他们都是为了白大人和肖大人才……”

　　宋征轻轻一挥手：“拿了。”

　　陈百户四人再也不敢有半点犹豫，一起上前出手，拍出一道灵符直接封了中年美妇的口，用力扭了双臂将她拘拿下来。

　　曾晓晓剑眉一挑，手中长剑就要出鞘。却见宋征转头朝她望了过来，曾晓晓骤然感觉到，宋征的身形忽然变得无比高大深远，如同神明一般！背后似乎有一片浩瀚星空，星光点点闪烁。

　　这种高高在上的威压，让她一时间充满了敬畏，竟然不敢向宋征出手！

　　等她猛然醒悟过来，这只是精神和魂魄层面上的一种神通，从这种“状态”中挣脱出来，中年美妇已经落到了陈百户四人手中。

　　她顿时一头冷汗，知道别说保护中年美妇了，刚才如果宋征向她出手，她只有死路一条，毫无还手之力。

　　宋征看了看满眼愤怒的中年美妇，随手摸出一枚同音骨符，联通了之后道：“你自己的风流债。”

　　肖震无奈的声音传来：“不曾风流何来债？你有醉龙在手，难道不会杀人？”

　　宋征关了同音骨符，看着中年美妇，到了这个时候，中年美妇知道恐惧了，可惜晚了。宋征一挥手：“听说这里也是一个宗门，让门主来见我。给她半个时辰，不能出现在我面前，嫣红楼从今以后就不存在了。”

　　他说得很平静，但这个时候，越是平静越让人明白，他必定说到做到。

　　“陈百户，让衙门里准备烈焰狂龙。”

　　“是！”

　　宋征不浪费时间，抬脚走进了纤星院。曾晓晓僵硬的站在一边，怀中还抱着她的剑，但原本潇洒的姿势，此时却显得有些狼狈。

　　“区区明见境，谁给你的信心藐视天下英雄？”宋征淡然而过。

　　……

　　西北某地，肖震无奈的收起了同音骨符，隐约察觉到，石老大人推荐的这个人选，能办事但是有性格。

　　在他身边，几个属下忍着笑，也是暗暗敬佩这位“新同僚”，真是敢不给老大面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