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林梦秋总嫌弃陈拾安话多,可事实上陈拾安真的挺少打扰她的。

  凡是上课的时候,陈拾安第一时间就会进入专注状态,别说跟她说话了,时常连老师喊他都没注意到,还得班长大人来戳戳他。

  晚自习的时候也同样如此。

  陈拾安这些天晚自习都是在学初中数学。

  除了语文作业会跟大家一起做之外,其他科目的作业他都是不做的。

  这样不用听课、不用做作业的特权,全班除了林梦秋之外,就只有他有了……只不过两人目前的成绩在两个极端。

  七年级数学下册第十一章不等式与不等式组的课程内容学完,陈拾安从心流状态退出,浅浅地休息一下。

  上册的内容他两天时间学完和刷完题,下册的内容要稍深一点,陈拾安估摸着三天左右也能学完和刷完题了。

  抬头看看时间,马上晚自习就要下课了。

  再转头瞄瞄同桌,班长大人看起来心情不太好的样子,一脸严肃,眉头紧皱,在草稿纸上卡卡顿顿地写写算算。

  陈拾安确信,肯定不是因为自己惹到她了,估摸着是班长大人被题目卡住了,正头疼呢。

  他从刚刚下课就看见她在刷那道题、这都一节课快过去了,除了草稿纸多了两页之外,她还在刷那道题……

  难度很高的一道竞赛题。

  明明有参考答案,可她就是不去看,犟得跟头小牛似的,非要自己做出来不可。

  罕见的,因为这道题,林梦秋也进入了心流状态,陈拾安在一旁看了许久,她都没有发现。

  陈拾安这才注意到林梦秋还有啃手指的习惯,平时她都不会去啃手指的,也许是因为太投入了,可这会儿因为做不出题,她左手半握拳,指关节抵在嘴边,小牙齿无意识地轻轻啃着,那嫩白的肌肤出现了一枚枚粉色的齿印,齿印周围还带着点湿润的晶莹……

  一直到临下课的某一个瞬间,她似乎终于想到怎么解了,于是整个人的状态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瞳孔微微收缩,像是有突然亮起的路灯在脑海里炸开,她猛地坐直身体,笔尖在草稿纸上沙沙游走,之前混乱的辅助线突然连成清晰的逻辑链条。

  思路一旦打开便如决堤的洪水,算式和推导过程顺着笔尖倾泻而下,刚才还让她愁眉不展的题目,此刻仿佛变成了清晰的路标。

  少女的嘴角抑制不住地轻扬,连呼吸都带上了轻快的节奏,最后一笔落下时,笔尖在纸上重重顿了一下,一道悠长地呼气声响起,和她眼底重新亮起的光。

  好似猎人在欣赏自己的战利品一样,她心满意足地看着那道终于被斩于马下的题目,小手摸索着拿起水杯喝水。

  “做出来了?”

  “嗯。”

  “这题是不是很难啊?”

  “很难。”

  “班长厉害,我连题目都看不懂,甚至连你的答案都看不懂。”

  “~~~”

  再也没有什么比这样辛苦通关后,及时到来的赞美更让人心生愉悦的了,少女藏在桌下的双腿都忍不住轻轻晃了晃。

  等回过神来之后,她猛地转头,才发现陈拾安不知什么时候在看着她。

  几乎是身体的本能防御,她桌下的小腿儿不晃悠了,脸上如小孩子般单纯的愉快也藏了起来,重新变成了往日那番骄傲又清冷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个会因解出题目而眼底发亮的少女只是片刻错觉。

  陈拾安眨了眨眼睛,一时竟判断不准到底哪个模样才是更真实的她。

  “你学到哪儿了。”林梦秋转回头去,放下手里喝完水的瓶子。

  “明天应该就能把下册的课程内容学完了,后面再刷刷题,下周可以开始学八年级的内容了。”

  “……英语呢。”

  “八年级下册的课本也快背完了。”

  “……”

  五天左右的时间学完七年级数学全部内容、并且刷完题,这样的速度堪称恐怖。

  也不知道自己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林梦秋竟然说出来了一句:“你数学进度还是太慢了。”

  这句话说完,别说陈拾安懵了,连林梦秋自己都有些懵。

  这数学到底要学多快才算是快呀……!

  中间沉默的这点时间里,少女稍显尴尬,明明水杯才刚放下,她却又拿了起来,借着喝水的动作,似随意地说道:

  “英语确实简单,没什么挑战性,拿数学跟英语比也没什么意思……你抓紧努力就好。”

  “好,那我稳扎稳打慢慢来。”

  “……”

  林梦秋握水杯的小手有些用力。

  “……争取在进度上快点赶上英语。”

  林梦秋用力的小手悄然放松,她放下水杯。

  “有不懂的题吗。”

  “……有!”

  陈拾安拿出来她给的练习册,移到两人桌子的中间。

  “班长,这题有几种解法?”

  “……”

  林梦秋没说话,但微微侧了侧身子,歪过脑袋来认真看题,接着拿起纸笔边写边讲——

  “初中阶段一般常用的就两种解法……你不是都写出来了吗?”

  “噢,我想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开拓下思路。”

  “那你可以这样……”

  “嗯……噢……还能这样……班长你数学真好。”

  “~~~”

  “还好是跟班长你同桌,我基础那么差,也就班长你愿意这么耐心的教我了。”

  “……”

  陈拾安的这句话让林梦秋觉得有些脸红,鼻尖似乎有些发痒,她低了低头,手指无意识地搓了搓鼻尖。

  原来在他心里……自己竟是那么乐于助人、尽善尽责的同桌么?

  虽然身为班长,但林梦秋其实很清楚,假如把今天的早操调研表换成‘班长性格调研表’来让班上同学填写,一定无法得到善意的回应。

  但陈拾安却这样说了,而且看着很真诚的样子,那温暖的话语像是在她心里戳了一下似的,搞得她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出强硬的话来。

  “你好好努力。”

  “肯定,班长帮我那么多,不会让你失望的。”

  “~~~”

  林梦秋又在喝水了。

  等她放下水杯时,才注意到晚自习已经下课了,班上闹哄哄的,陈拾安也拿起了挂在一旁的背包起身。

  “班长我走了,明天见。”

  “……”

  刚刚才说了会好好努力,你看看,这一下课就溜!连数学练习册都不带一本回去!

  果然道士的话都是忽悠人!年纪大年纪小都一样!

  扣你一分!

  陈拾安溜了,空荡荡的位子上只剩她一人。

  林梦秋想了想,从靠墙放着的那箱牛奶里,拿出来一瓶放在了他的桌面上。

  她戴上耳塞,继续做题了。

  ……

  “Areyouhungry~?”(你饿了吗)

  “Areyoucravingsausagesagain?”(你又想吃香肠了?)

  作为一门语言类科目,英语在客观角度而言,确实比数学简单太多了,尤其是像陈拾安这样的恐怖记忆能力。

  单词课文他能自己背,组词造句规律有温知夏给的语法学习资料辅助练习,基本上也就只剩这口语。

  每天放学的时候,温知夏就会陪他练习一下口语,虽然练习的不多,但陈拾安的进步速度惊人,两人每天不过就上学放学路上这么英语交流一会儿,如今他的发音已经有模有样了。

  “I'mstarving!go~!go~!”(我饿死了!走走!)

  “It'smytreattoday。”(今天我请客)

  “不用啦,本姑娘请你!”

  “天天吃你的,我都不好意思了,还是我来吧。”

  “哈?原来你也会不好意思的呀~”

  “什么话这是,我像是脸皮很厚的人么。”

  “可不就是——”

  温知夏咯咯笑。

  少女知道自己长得漂亮,纵使性格很好,但绝大多数男生在跟她讲话的时候,都是会有些紧张和拘谨的,唯独陈拾安不会,厚脸皮道士想说啥就说啥,也许正因为他这样的松弛坦诚,自己才会跟他聊得这般好。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每晚像这样跟他一起走路回家,一起买一根烤肠吃,然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聊天,居然成了她上学日子里为数不多的一件很期待的事。

  最早那次两根烤肠卖了温知夏六块钱的那位摊主,在消失两天后重新回到了街边的宵夜摊这里,似乎是被现实教育后知道怎么做生意了,还特地立了个牌子:[烤肠三元一根,五元两根]

  见摊主改邪归正,陈拾安和温知夏便再给他一次赚钱的机会,吃了几天烤肠,确实他这家的味道更好一些。

  “老板,烤肠怎么卖?”陈拾安上前问道。

  “三块一根。”

  “两根呢?”

  “五块!”

  “四根呢?”

  “九块!”

  “嚯,老板现在价格实惠不少嘛。”

  老板不好意思地笑笑,“小伙子,要几根?”

  “那拿四根来吧,一根多加辣,其他三根正常做就行。”

  “好嘞!”

  一旁的温知夏眨眨眼睛,好奇道:“道士,你买这么多烤肠吃么?”

  “你一根,我一根,再给肥墨带一根,然后给我室友带一根,刚好四根。”

  “咦?”

  温知夏反应过来,“你还有室友啊?”

  “对啊。”

  “我还以为你自己住呢,你室友也是我们学校的么?”

  “不是啊,一个刚毕业出来工作的姐姐。”

  “啊,那是不是比我们大好多岁了?”

  “四五岁吧。”

  温知夏点点头,听到是个比她和陈拾安都大不少的已经毕业工作的姐姐时,她莫名地松了口气。

  身为高中生,对已经毕业工作的姐姐总是会有一种独特的滤镜,觉得那已经算是大人了,都能自己赚钱的大人,高中生在大人眼里肯定只算是小孩子吧。

  反正不是跟林梦秋一起住就行。

  呸呸呸,怎么莫名其妙会关心这种事的?管他跟他的班长大人怎么哩,只要他英语比数学高分就行了!

  虽然有些不想承认,但温知夏还真想过,假如陈拾安选的是文科、假如班主任安排自己跟他同桌去带带他学习是什么样的场景……

  很难想象,她跟林梦秋争了那么久,居然会因为她跟自己的搭子成了同桌,而对她有点羡慕……喔!我的同桌!我最爱的小妍!请不要误会!我不是不想跟你同桌的意思!我只是举个例子!I'msorry!

  一旁的陈拾安还在跟摊主聊天。

  “老板,像你这样出一天摊能挣多少钱?”

  “嗐,哪有多少,我白天要上班,晚上得空才出来摆几个小时,我还寻思着改天换条热闹的街去呢,一晚上能挣个百八十块吧。”

  “这么多?”

  “这多啥呀,人家有些摊位生意火的,一晚上挣上千呢!现在经济不好,光上班也挣不了几个钱,得空就出来挣点伙食费。”

  “也确实是个能赚钱的营生。”

  常年待在山里,陈拾安也没啥赚钱的概念,半开玩笑道:“有空我也出来摆个摊试试。”

  “啊?小伙子你摆摊卖什么?”

  “给人看相?”

  “……哈哈!你这么年轻,嘴都没两撮胡子,哪有人信喔!”

  还没等陈拾安说话,一旁的少女就出声帮他撑场子了:

  “我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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