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表白（三）

    她身后的房间里半点光亮都没有，窗帘被严严实实地拉着，阻隔着一切光源的进入。门一开，一股子浓重的酒气从房间里透出来。


    林晶晶散着头发，眼睛肿得不成样子，身上松松垮垮地套着睡衣，整张脸隐没在黑暗里, 全身散发着一种颓败的气息。


    她张了张口，大概是太久没说话，声音十分干涩沙哑：“进来吧。”


    林母朝她们点点头，两人进了林晶晶的房间。


    孟祥婷关上门，林晶晶开了一盏床头灯，隐隐能看见桌面上饿地板上七零八落散落着的酒瓶。


    两人一左一右拥着林晶晶在床上坐下来。


    林晶晶的声音比刚才稍微好了一些, 她低着头, 没什么情绪地问：“你们怎么来了。”


    周落说：“给你发了好多条消息，你都没回, 我们俩不放心，所以来看看你。”


    床头灯橘黄色的暖光打在林晶晶的侧脸上，少女原本有些肉感的脸蛋现在已经瘦得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双颊已经有了凹陷的趋势，下巴也变得尖尖的。她半张脸被光照明，另半张脸阴影显得更深。


    “我把软件都卸了，没看到。”林晶晶干涩的的声音响起。


    三个女孩一阵无言，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打破这僵局。


    周落握住了她随意放在大腿上的手，凉得有些吓人，她不由得又握紧了一些，手背上猝不及防地被几滴温热的液体砸到。


    林晶晶一头扎进她怀里，连哭都没有声音。


    她也不知道这些天她哭了多少次了，反正她就不能清醒着，只要清醒着她就控制不住自己去想他，眼泪就跟流不完一样地往外涌。


    到了最后, 她的眼睛都开始疼, 嗓子也疼，每天都昏昏沉沉的。


    房间里针落可闻，只有林晶晶压抑的啜泣声。


    良久，她才说了句话：“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林晶晶怎么也没想到，那天的视频竟然成了两个人的最后一次见面。


    那天在视频里，他说祝她金榜题名，前程似锦，他说晶晶再见，他说了好多句话，却唯独没有回答她那句，反正你又不能跑了。


    这个混蛋。


    明明……明明就差那么几天，为什么连最后一面都不让她见。


    “再也见不到他了，再也……”她哽咽着，“再也没有办法告诉他……我喜欢他了。”


    她连一句我喜欢你都没来得及告诉他，她总觉得来日方长，却忘了世事难料，变幻无常。


    这场未来得及挑明的感情，终究是随着那个少年的离开，消散了。


    三个女孩拥抱在一起, 全都红着眼眶。


    林晶晶一向没心没肺, 连不高兴的时候都极少, 三个女孩在一起相处了两年半的时间，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林晶晶哭。


    周落很明白这种感觉，周默山去世的时候她也总是钻牛角尖，那种悲痛感仿佛筑成了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墙，厚重的阴影笼罩着她，逃无可逃。


    时间能愈合一切伤口，可伤口还新着的时候，总是要痛一痛的。


    “晶晶，他不告诉你是怕打扰你高考，他真的很喜欢你，所以连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都不舍得拖累你。”周落抱着她，温声说。


    怀抱里传来林晶晶微弱的声音，“我知道……”


    “我也知道他的病很可能不会好，可是……可是我没想到会这么快。”


    “我甚至连一句再见都没跟他说，以后也没机会了。”


    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她只是没做好准备接受这个现实。


    ……


    两人从林晶晶家里出来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金乌西沉，西边的天空中残留着一抹火烧云的踪迹，成为这片将暗不暗的天空中最后一抹亮色。


    天气闷热。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还沉浸在低落的情绪中，沉默着走了很长一段路。


    孟祥婷叹了口气，“你说，晶晶能想开吗？”


    孟祥婷想象了一下，如果今天林晶晶的状况转移到自己身上，她只怕会比林晶晶更难以走出来。


    “总会想明白的。”周落抬头望着天边的火烧云，“她才十八岁，以后的日子还有那么长，她总要继续往前走。”


    活在这世上，没有人能够一直停留在原地。再喜欢的人，也只能是为其停留片刻，如果他不能陪你继续向前，自己也总是要往前看的。


    唯一能做的，就是珍惜眼前的人。


    天光渐淡，飞鸟成群结队地往西边飞，循着归巢的路。远处的高架桥上穿梭着各色的汽车，远远望去，真如水流一般。


    两人走到了一个岔路口，一条通往回家的路，一条通向海边。


    周落驻足，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她转头对孟祥婷说：“你先回去吧，我还有点事。”


    孟祥婷没多问，说了句好，跟周落道了别之后，便自己回家了。


    路灯一盏又一盏地亮起，街道旁的部分商铺开始打烊，另一些则是将招牌通上电，五颜六色的灯光一闪一闪的，预告着夜生活的开始。


    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与在这座城市中的车水马龙构成一幅画，鸣笛声与攀谈声充斥在少女的耳畔。


    周落站在原地，纤长的睫毛上下煽动几下。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林晶晶的影响，她现在特别想见白骆帆一面，很想很想。


    有些事，还是要早点说比较好，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少女站了一会儿，抿抿唇，从包里拿出手机，她开了静音忘了打开，刚才在林晶晶家里只顾着陪她哭，倒没注意有电话打来。屏幕上显示着有好几通未接来电和几条微信消息，全都来自她现在迫不及待想见的那个少年。


    周落弯了弯唇角，手指点了几下，没回消息，直接打了电话过去，电话很快被接通，传来少年清冽低沉的声音。


    “怎么不接电话？”


    明明他们两个几乎每天都在一起，可是此刻听着少年的声音，哪怕只是隔着电话，周落也觉得很满足。


    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软：“刚才静音了，没有听到。”


    “嗯。”白骆帆接着说，“回来了吗，没回来的话，我去接你。”


    “到半路上了。”周落无意识地踢了踢路边的一块小石子，话锋一转，“不过我暂时还不想回家。”


    “为什么？”


    周落眨了眨眼，心里的念头愈发强烈。


    “你能现在出来陪我去海边一趟吗？”她问。


    “海边？”白骆帆顿了顿，说：“你现在在哪，我去找你。”


    周落拿着手机无声地笑了起来。


    这个人总是愿意陪着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