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三章 张岳问策

　　明朝中期的官制里，寻常总督只是右副都御史兼任，正三品，巡抚更是通常只有右佥都御史兼任，品级不过正四品而已。

　　从他的本官品级就可以看的出来，他要是去了南方诸省的话，是足以压制得住下头的一群总督、巡抚们的，因为那些总督的本官也不过是正三品而已，巡抚的本官更是只有正四品左右。

　　各省布政使的品级倒是高一些，是从二品，看起来比总督、巡抚都牛逼，但是明朝官场上的事是不能这么看待的，品级有时候没啥用，重要的是差遣，要不然的话，你看看那些内阁大佬们，大学士的品级也才五品，你敢说这些内阁大佬们管不了下头的一群一品、二品大员？

　　更加别说外官的含金量是和京官没法比的，本官只有四品的右佥都御史的一地巡抚都能吊打从二品的布政使，更别说他这个正二品的督师了。

　　有明一朝里，督师几乎已经是最大的地方封疆大臣了，哪怕是在京师里，此时张岳的地位也只比各部尚书们略差一丝而已。

　　他要去天牢看人，下面的人自然是不会那么不长眼进行阻拦的，所以他很快就是见到了一群被押送到京师来的贵州罪官。

　　其中大部分都是逃跑的地方官员，比如知县、知府、同知之类的，张岳挨个问过去，主要是亲自听说他们说有关伪唐贼军的事，不管大小他都听。

　　不过这些官员们对伪唐贼军们的了解也只是道听途说，说来说去都是什么火器犀利之类的，然而这些都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如果张岳问他们详细的伪唐贼军编制，战术之类的，他们就是一问三不知了。

　　带着略微失望的神情，张岳见到了宋志文！

　　然而宋志文却是给他带来了一点惊喜，因为张岳发现这个宋志文对伪唐贼军的了解，远远超过了其他人。

　　说起伪唐贼军来是头头是道，所说的也不仅仅是局限于伪唐贼军火器犀利，这个宋志文还说了其他的。

　　只听宋志文道：“伪唐贼军的火器犀利，世人皆知，前些时候宋某也是觉得伪唐贼军的火器犀利，并依靠犀利的火器才能屡屡战胜我官兵，但是到了京师后再细想了以往伪唐贼军的战术，却是发现，伪唐贼军的火器固然犀利，但是他们的肉搏能力更强！”

　　听到宋志文这么说，张岳一下子就是有了兴趣，甚至还露出了意外之色，伪唐贼军的肉搏能力很强悍？甚至强过他们的火器？

　　这种说法他倒还是头一次听到，以前他可是没有在各种奏折里看到过这种说法。

　　当即就是问道：“伪唐贼军的肉搏能力比他们的火器更强？”

　　宋志文微微点头道：“当初宋某率军和贼军于澜江两岸厮杀了好几次，当时的伪唐贼军火器就已经不算弱了，然而不管是他们的重炮还是那种火枪，其实只要我军做足充分的准备，还是能够冲过去的，毕竟只要我官兵冲的足够快，他们的火枪也打不了几轮，但是……”

　　说到这里，宋志文停顿了下，然后站立起来，背着手道：“但是每当我官兵冲破他们的枪炮拦截，杀到他们阵前的时候，都是溃不成军！”

　　“这些贼军往往会在我军冲到距离他们十多步的时候进行火枪齐发，然后投掷开花弹，再然后，他们的火枪兵以及长矛兵就会发起冲锋，这个时候，我军官兵往往是承受不住而导致崩溃！”

　　“此外，也不是每一次战斗的时候，伪唐贼军都有火枪和开花弹助阵的，根据宋某所知，伪唐贼军里的火器也不算多，大部分贼军装备的还是长矛和刀盾！”

　　“很多时候，实际上双方都是进行肉搏厮杀！”

　　“当时还没有看明白，但是如今宋某却是想明白了，这些伪唐贼军的方阵有古怪，他们的方阵完全就是为了肉搏而设立的，并不是说为了发挥火器的威力而设置的，不信的话，张督师你看！”

　　说罢，宋志文就是从床头上拿出了一叠纸，这纸上画了不少图案，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这都是一些战术的方阵！

　　此时宋志文指着纸张上的方阵道：“这是伪唐贼军最常用的方阵，不论是进攻还是防守，大多都是采用此阵！”

　　虽然画的有些潦草，但是如果有大唐陆军的人在这里，那么一眼就会认出来，这不就是他们的营级线列方阵吗。

　　“贼军的方阵大多以五百人为一军，贼军自称为营，这一个营里半数火枪兵，半数长矛兵，其中长矛兵居中，火枪兵分列两翼！

　　贼军排兵布阵的时候，大多以三个甚至更多这样的营进行排列，集结成军，这些营相互配合作战，足以覆盖整条战线。

　　我军人不冲上去的话，这些贼军就以千斤重炮进行轰击，我方只能被动挨打，如果冲上去的话，冲到百步左右，贼军的碗口炮就会炮击，并且贼军的碗口炮杀伤力颇大，此时我军如果停下来的话，就会持续遭到伪唐贼军的炮击，伤亡会极其惨重，所以不管是当时的宋某还是后来和伪唐贼军交战的将领们，大多都会然让部队继续冲上去。

　　而进入大约八十步后，伪唐贼军的火枪就会开火，一般都是数百条一起开枪，恩，如今听说伪唐贼军的火枪更多了，怕是开枪的火枪也更多了。

　　在这个距离上，我官兵的弓箭手还无法给贼军造成什么杀伤，所以我们得继续前进。

　　当进入大约五六十步的时候，我军的弓箭手才能开箭，不过贼军的弓箭手也会开箭了。

　　而且不知道张大人是否知道，伪唐贼军里，披甲之士甚多，我军的弓箭手往往很难在这种远距离上给贼军的披甲之士造成太多的伤亡，但是贼军的火枪却是威力甚大，在这种距离上，哪怕是穿着双重厚甲的将士，一旦被贼军的火枪击中也是无法幸免。

　　继续前进的话，贼军就会投掷开花弹以及进行最后一轮的齐射！

　　等到这个时候，我军的队列大多已经是散乱甚至溃乱了。

　　此时，贼军就会主动发起冲锋，他们的火枪前头都是装着小刀的，虽然短了些，但是也是堪比长矛，我官兵的刀盾兵和他们打起来吃亏太大！

　　而且贼军披甲之士甚多，一旦冲起来后，往往是数十甚至数百披甲之士冲入我军阵列，那时候就是一场屠杀！”

　　宋志文一边指着图纸一边说着，而一旁的张岳是越听就是越心惊！

　　这几天来，他还是第一次知道伪唐贼军到底是怎么打赢这么多官兵的。

　　下头诸人的战报里，只是说什么拼死力战，说什么伪唐贼军火器犀利之类的，但是伪唐贼军到底是怎么打赢官兵的，基本上都是一问三不知。

　　张岳此时接过了宋志文的图纸，反复看了几遍，眉宇紧皱！

　　他张岳虽然是个文官，但是却是个知兵的文官，他以前在南方任职的时候，可是担任过郧阳巡抚、江西巡抚、两广总督的人，任上剿灭过众多叛乱流贼。

　　如果他不知兵的话，正德皇帝也不会亲自点将让他去督师四省了。

　　所以他只是看着这图纸，听着宋志文的诉说，他就能够想象的出来官兵是如何惨败在伪唐贼军手里的。

　　这不冲过去的话就是被动挨打，但是如果主动打过去的话也是自寻死路，因为这冲锋的距离至少要在两百步甚至更远的地方开始，这一路上还能停，路上还持续遭到伪唐贼军的炮击，这对士兵的士气以及体力的消耗都是极为庞大的。

　　等他们差不多冲到伪唐贼军前头的时候，承受了不小的伤亡不说，而且士气基本已经是跌倒了谷底，阵型也是尽数散乱。

　　这个时候，再遭到伪唐贼军的开花弹、齐射以及肉搏冲锋反击，焉能不败？

　　也是怪不得每一次官兵败北的时候，都是全军崩溃的大惨败了，这样和伪唐贼军打，一旦战败可不就是全军大溃败嘛！

　　片刻后，张岳再一次抬头问道：“贼军火器、肉搏都是远超寻常流贼，不知宋大人可有克制这贼军的办法？”

　　宋志文听罢后，略微沉吟了会后道：“要想击败贼军，最好的办法自然是火器比他们更强，肉搏能力比他们更强了！”

　　此时张岳道：“这怕是有些难，广西那边传来消息，说是伪唐贼军的千斤重炮已经达到了百尊以上，数百斤大小的碗口炮有数百尊，这火炮一时半会怕是比不上的，这火枪我们这边也没有，至于肉搏，那些卫所兵们的肉搏能力你也是知道的！”

　　宋志文道：“我官兵在野战上要和伪唐贼军交手，除非有兵力十倍以上，否则是难以为继，如野战不继，自然是要据城而守。

　　听闻伪唐贼军已经南下柳州了，下一步不出意外的话，定然是要沿着西江东进梧州乃至广东的，我朝廷王师只要在西江沿岸的梧州死守，就足以扼制伪唐贼军的东进，只要挡住了伪唐贼军的东进之势，这样才有时间筹集大军练兵造炮，留待日后一举荡平伪唐贼军！”

　　“据城而守？”张岳听到这话后，露出一丝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