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七章 永诀

　　封沙立马山岗，向北望去，沉静的面容上，微微有焦急之色。

　　部下暗探已经用飞鸽送来回报，道是已经将书信送与黄月英。按照自己书信上面的内容，她应该已经知道自己的约期，现在该赶到这里来了。

　　他自小沛出发，途经徐州郯城，便到里面去见了陶谦。

　　陶谦倒是很恭敬，亲自率部下官员到城门外跪迎，叩拜时满脸惶恐，显是不敢怠慢于他。

　　此时徐州一境实际掌握在陶谦手中，他为人宽厚，徐州军民，都心归陶谦。封沙也不想多树敌人，见他恭敬有礼，便将徐州仍委与他掌管，只是订下约定，青州有事，陶谦必须要从徐州出兵相助；而徐州若被别人攻打，青州军也会出兵相助。而且青州现在粮草不足，徐州须得送些粮草以供支应。

　　陶谦倒也无不满，以青州的实力，武威王的勇烈，若率青州军南下，徐州必难抵挡。能与他订下盟约，那是再好不过。日后若是武威王平定诸侯之乱，陶谦也算提前投靠了武威王，必然不会遭到武威王残酷对待。那时只要将州事交与武威王，便可高枕无忧，说不定还会在朝中谋个高职，那时又是威风八面，左右逢源。只是现在形势不明，他可舍不得将徐州提前交出去，免得毫无自保之力。

　　封沙诸事谈妥，也不多留，带着典韦、甘甜儿、无良智脑，纵马出城。陶谦又是率众恭送，屡次请求让自己派兵护兵，却被封沙否了，道是要尽快赶回青州，免得青州有什么事情。

　　无良智脑也躲在马耳里面暗自嘀咕：“被你派兵护送的，肯定没有好下场。也不看看你派出来的是什么人，都尉张恺和他的五百部下，那可都是黄巾余党，被迫投降了你的，早就心怀不轨。在原来那个时空的历史上，被你派去护送曹操的老爹，结果杀了他一家，把他家积蓄抢得精光！现在又派出来护送老大，想让他们见色起意，杀了我们抢走甘甜儿吗？我呸！你这个扫把星！”

　　封沙怀中抱着甘甜儿，拍马而行，一路向东北而去，路上召来密探，飞鸽传书，让人将自己的书信想办法送到黄月英的手中，请她出门来见上一面。

　　现在，他骑马立于高岗之上，立马北望，静静地等待着那让自己无法忘怀的温柔佳人。

　　典韦牵着战马，远远地等着。甘甜儿立于树荫之下，默默地看着远处的大王，心中隐隐猜出，他一定是在等着什么重要的人。

　　封沙等了许久，耐心渐渐磨平，暗叹一声，只道她是不肯来了。

　　正要带上甘甜儿和典韦纵马远去，忽然看到远处红影闪动，封沙心中一跳，立即拍马向那边驰去，渐渐看清，自山岗下纵马驰来的，正是那貌美如花的诸葛夫人。

　　封沙心中猛烈跳动，眼中微微发热，这才知道，自己对她的思念，已经到了如此深刻的程度。狂野天星大步奔驰，迅速接近了她，看着那熟悉而陌生的美丽容颜，封沙默然无语，只有闪闪发光的眼神几乎将她整个吞没。

　　黄月英纵马驰到山上，已经累得气喘吁吁。看到封沙驰到自己面前，黄月英眼神微微一亮，随即化为黯淡，冷冷地看着他，却不说什么。

　　看着那一夜热情如火的美女在酒醒之后，却是这般冷若冰霜，封沙微微错愕，一时想不起说什么好，只是温声道：“你……好像瘦了些，这几天还好吗？”

　　听到这充满温暖的话语，黄月英红了眼圈，随即强忍住伤悲，冷漠地道：“你来做什么？”

　　封沙眼中目光闪动，微有黯然之意，淡淡地道：“我想来看看你，就来了。”

　　看着那日渐憔悴的美丽容颜，封沙伸出手，轻声道：“跟我走吧，我带你去青州、洛阳，哪里都可以！”

　　看着他那充满力量的手掌，黄月英娇躯剧颤，半晌才平息下来，冷冷地道：“我已经有丈夫了，请大王自重！”

　　这话已经说得很重了。封沙默默地看着这冰雪美人，温声道：“我可以带你离开，永远离开这里。跟我走吧！”

　　黄月英冷酷得象一块美丽的冰雕，目光如刀锋般，冷冷地落在封沙身上，寒声道：“我只喜欢我的丈夫，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至于那一夜，你根本不必放在心上，那只是我酒醉后做的一件错事罢了，我绝不会再错下去！”

　　封沙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去，冷静地看着她，半晌后，再度伸出手去，做最后的一次努力。

　　当他想把黄月英抱到自己马上时，却遭到了激烈的抵抗。那冰雕美人抬起玉掌，狠狠地打在他的脸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大声叫道：“登徒浪子，不许碰我！”

　　眼看着玉掌劈面而来，封沙却是纹丝不动，硬受了这一掌，脸上立即出现了一个红红的掌印。表情却是丝毫不变，静静地看着黄月英，眼中微有伤悲之意。

　　当这一掌打下去，清脆的耳光声响起，黄月英似乎也被吓住了，怔怔地看着自己心爱的男子，和他脸上那红红的掌印，芳心都似乎要碎成两半。

　　空气似凝结在二人周围，两个人默默地对视，谁也不愿开口。

　　默然许久，封沙的眼神渐渐化为坚强高傲，最后看了她一眼，勒转马头，向山头缓缓行去。

　　看着他身披战袍的伟岸背影黯然远去，黄月英满目凄伤，无尽的哀愁自她脸上泛起，娇躯微微颤抖，这绝代风华的美丽佳人，显得如此悲伤凄凉，清澈的泪水自她的脸上，缓缓流下，仿似晶莹的明珠一般。

　　看着封沙走上山头，就要勒马回身之时，黄月英狠狠一咬樱唇，拉转马头，举起马鞭用力一抽，重重打在它的身上。那马吃痛，扬起四蹄，向山下飞奔而去。

　　三人在山上远远看到这一幕，都错愕不已。

　　典韦迎上前去，粗声粗气地道：“大王，我看我们不如杀回去，把诸葛家杀个干净，夺了那家夫人，回转青州！”

　　封沙眼神一闪，沉声道：“好男儿志在四方，岂能终日儿女情长？这事就此算了，我们回青州去，接着你要跟我回洛阳，我们先要治理好治下之地，再平定天下，安定百姓。这才是男子汉应该做的事业！”

　　听着他淡淡的声音，一股豪迈之情在典韦胸中泛起。他不由咧开大嘴，呵呵笑了几声，转头向山下看了看那飞马离去的窈窕身影，还是有些为主公感到不快，沉声道：“大王，我是个粗人，什么都不懂。我只知道，想要什么就得去拿，我们何不去攻打诸葛山庄，把大王想要的都抢回来？”

　　封沙还未回答，站在一旁马头上的无良智脑却已经截口道：“不可如此！”

　　封沙转头看向无良智脑，眼中微有奇异之色。

　　无良智脑面色凝重，心中隐隐存有对那山庄的惧怕之情，似乎预感到如果强行进攻山庄，很可能会遭到不幸，却不好意思把自己的害怕说出来，只是干笑道：“老大说得对，抢别人老婆总是不对的行为。况且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妻子如衣服，没事换几套，这天下争霸，才是身为男人的第一大事！我们还是先回青州，再做道理！”

　　封沙心中诧异，不知道无良智脑怎么会说出这种正理，只是伤感之中，也不想深究。只是举起头，遥遥望着北方青州。

　　狂风呼啸，打在他的脸上、身上。这英伟男子面色冷峻，战袍飘舞，浑身衣衫猎猎作响。一股凛然神威，在他身上缓缓浮现。

　　立于山岗之上，望着这中华大地的大好河山，一股难言的激情渐渐在他胸中澎湃起来，封沙在狂风中纵声长啸道：“当此乱世之中，我辈大好男儿，当志在天下！豺狼当道，百姓遭灾，饿殍遍野，生灵涂炭，安能掩耳闭目，只顾效那儿女情态！”

　　看着他那英姿勃发的潇洒模样，听着他志在天下的豪情壮志，甘甜儿站在树下，静静地看着他，目光迷醉，竟已是痴了。

　　封沙回过头去，望向典韦，沉声道：“典韦，我们走！”

　　他轻拍战马，驰到甘甜儿身边，弯下腰，略嫌粗暴地将她拦腰抱起，放在马上，拥在怀中，双腿一挟马腹，狂野天星大步狂奔，向山下飞驰而去，只留下一路烟尘，扬起在这高岗之上，随即被狂风吹散，不留一丝影踪。

　　……

　　黄月英纵马飞奔，俏脸上泪水纵横，在风中四散飘落。

　　呜咽声自她喉中发出，却又拼命压抑着，与狂风呼啸声合在一起，听上去甚是凄惨悲凉。

　　这绝代美人的衣衫在风中飘飘荡荡，发出阵阵簌簌响声，冻得她浑身发冷，仍是打马扬鞭，只想快些离开这里，不敢回头看上一眼。

　　她在山下跑了好久，绕过几座山峰，直到相信封沙再也看不到她了，才勒马站定，伏在马上，放声大哭。

　　这凄惨哀伤的哭声在风中远远传了开去，令人闻而心痛。

　　迎面一棵树后，闪出一人，望着那痛哭中的美女，面现痛苦之色，脸上肌肉微微扭曲，缓缓走到马前，涩声道：“你都照我说的做了？”

　　黄月英听到他的声音，却不抬头，只有泪水一滴滴地洒落在马颈上。

　　那男子纵声长叹道：“你这么做是对的！凭他的实力，绝对无法与主人抗衡，主人那些能飞速移动的恐怖机关是他无法应对的！你若是跟了他，我们大家都得死，就连他的命，也都保不住！你还是早些忘了他吧，这样能活得轻松一点！”

　　黄月英听了此言，想到自己要被迫忘记那占据自己芳心、不留一丝空隙的英伟男子，便似剜心般的痛苦，浑身痛得没有一丝力气，只管伏在马颈上大哭，哭声凄凉已极。

　　听到这惨痛哭泣声，马前的郭忠也不由泪如雨下，咬牙叹息道：“妹妹，为什么直到今天，你还是不能看清帝王之心！不管他平日里有多么疼爱你，若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还要是弃你而去，以保全他自己的性命！经过了这么多事，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黄月英摇头哭泣，声音哽咽，抬起头来，泪眼看着他，却是不明白他的意思。

　　郭忠流泪叹道：“倒是我忘了，你已经彻底忘记前尘往事，除了记得我是你哥哥，别的什么都不记得！就连帝王之薄幸，你也彻底忘记了！”

　　他仰天长叹，泪水自瘦削脸颊的两侧奔流而下：“你忘了那些事，倒是你的幸运。只有我什么都记得，记得我一族是如何被乱兵灭门，所有人都死了，只剩下我一个，还要清清楚楚记得所有的事！”

　　他愤然捶胸，伤痛至极，颓然跪倒在地，用力挥拳击打地面，嘶声道：“为什么要我记得那些事，为什么不让我和你一样，干脆失忆了事！所有的亲人都在我面前被乱兵杀死，只有我和失忆的你，还活在这个荒谬的世间！”

　　他的手，拼命地捶打着地面，被碎石划破，鲜血自皮下涌出。郭忠却犹似未觉，仍含恨痛击地面，两行血泪，缓缓自眼中流了下来。

　　黄月英跳下马来，抱住他的肩膀，含泪叫道：“哥哥！”

　　郭忠垂下头，泪水一滴滴地洒在地面，脸上满是痛苦之色，号啕大哭起来。

　　兄妹二人，抱头痛哭，哭声哀伤惨痛至极。

　　哭了许久，郭忠终于强忍住泪水，哽咽道：“妹妹，再听我一句劝，忘了这种人吧！愿世世无生帝王家，那是身在帝王家中，才能感受到的苦痛！我们从前的教训难道还不够惨痛，今生你还要与这当世帝王再有什么情孽纠缠吗？忘了吧，你还是忘了吧！”

　　黄月英抬起头来，看着封沙离去的方向，泪水布满了她绝世美丽的面庞，只觉芳心欲碎，颤声道：“忘了吗？真的，能忘得了吗？”

　　她的娇躯剧烈地颤抖着，想到自己再也无法看到那天下无双的奇伟男子，感觉到一阵深重的寒冷，笼罩住了她的身体。这绝世芳华的美女，便似身堕冰窖一般，只觉一颗芳心，迅速地向黑暗的深渊坠去，永远触不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