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五六 奴役无处不在，勿论死人和活人

　　夜晚又是人类的世界，神光灯绕着防线亮了一圈，还有几门从要塞搬来的“神光射线炮”，仿佛水晶不要钱似的烧蚀着骸骨碉堡。

　　察觉到了人类即将发动总攻，大批低阶亡灵涌出山谷，其中混着的自爆僵尸应该是那个狡猾龙将用来试探和扰乱攻势的真正手段。

　　人类找到了对付这些自爆僵尸的新办法，冰冻射线炮、冰箭术速射炮、速冻驱毒发生器等各种冷冻装备在防线上开火，将自爆僵尸冻成一坨坨冰块，再用普通火力打成冰渣。

　　魔导炮和重型火力车在山谷东面发动了猛攻，山谷西面只有零零星星的攻击。

　　当西面火力猛然加强时，亡灵的防线片刻间就瓦解了。

　　车厢后丹希特大喊：“炸药灌输的力量只能维持十分钟！”

　　“看我的！开盲车是我的拿手好戏！”

　　杰尼尔信心十足的回应，现在亮度不够视野不佳，他完全是靠着战场信息中心发送的地形透视图在开车。

　　亡灵反应过来，还击的火力越来越猛烈。头上拉出条条绿焰，夜色中地皮震颤，升起股股尘柱，那是碉堡发射的粗壮骨刺，有几根近得都能感觉到瞬间掠过的凛冽气流。

　　“凯恩，不要以为这样就可以摆脱我。”

　　丹希特心底深处，一个声音幽幽低语。

　　“更不要认为自己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我才是。”

　　“你，凯恩-丹希特，不过是我虚拟出来的灵魂，哪怕是传奇都不能穿透你，发现主宰着你的真正主人。”

　　“就连这个名字也是虚假的，你根本不知道这具身体的本名，只知道他，也就是我，真正的身份是谎言之子。”

　　“只要我一个念头，你就会消失，你仅仅只是我的面具，无数张面具里的一张而已。”

　　丹希特在心中大叫：“那就让我消失吧！你动手啊！”

　　“所以说，我创造了奇迹”，那个声音有些兴奋：“当初我只是虚拟了一个受苦穷人的单薄灵魂，想获得一个不被怀疑的自由民身份，可以在神陨高原查探情报。没想到这个单薄灵魂热烈拥抱了赤红女士的信仰，竟然一路走到了现在。”

　　“看啊，仅仅只是一个虚假的灵魂，却如此饱满，如此昂扬，虚拟出的信仰如此虔诚，跟真实灵魂一样拥有了超凡力量。哪怕是传奇级别的谎言之子，这样的面具也是无比珍贵的，我怎么舍得轻易毁掉你呢？”

　　“还不只如此，跟其他教会用强迫、煽动、蛊惑甚至心智神术制造出的信仰不同，你的信仰是理性和感**织的，完全自发的。这让你拥有了无尽的潜力，说不定能进入赤红教会的高层呢。这对吾主曼斯克来说，是多么难得的机会啊。”

　　丹希特愤怒的回应：“你不会得逞的！”

　　那个声音冷笑：“作为你的创造者，从一开始我就清楚你对我的憎恶。这种憎恶还是我赋予你的，不如此瞒不过赤红教会的人。他们不仅有圣武士，还有那种直指心灵的特殊祭司，差点就发现我了，但你让我度过了最危险的时刻。”

　　“这样的憎恶让你生不如死，所以你总是变着办法的把自己陷入死地，老实说这让我很头痛。可你应该也觉悟到了，有我在，你总能逢凶化吉，再因为勇于牺牲的精神和一桩桩功绩步步高升，这让你更加痛苦了，对吗？”

　　恐惧在丹希特心底蔓延，他承认那个声音的每一句话都说中了。对方就像是可以窥探到他每个念头的可怕怪物，再加上对方随时可以令他沉睡，其间发生的事情他完全没有记忆，他都隐隐有些动摇，觉得对方说的是真的，自己不过是一张面具。

　　他在心中无力的呻吟：“你到底想说什么！？”

　　“给自己留点余地”，那个声音说：“好好配合我，接下来的任务太凶险，应付过去就行。”

　　丹希特叫道：“这不可能！”

　　“好好想想，凯恩”，对方很有耐心：“你现在还只是战斗青年团的成员，成为费共正式成员后，就能学习到更深的教义，获得更强大的力量。这样的力量会让你的灵魂更加强大。你不是想摆脱我吗？这是唯一的机会。”

　　丹希特冷笑：“让我继续晋升，混进费共内部，给你做坏事的机会？”

　　那个声音笑道：“这是显然的，不过我还没有什么具体打算，只是想对赤红教义有更多了解。能让一个虚假的、单薄的灵魂这么迅速的成长起来，比起破坏，我倒是更好奇啊。”

　　丹希特想表达自己的鄙夷，却发现自己无法摒弃这样的念头。没错，成为费共的正式成员，学习更深的教义，让灵魂变得更加强大，这是唯一能摆脱这个家伙的机会。

　　那个声音说：“明白了吗？接下来……”

　　念头被打断，旁边一辆魔龟车被骨刺从车头直穿车尾，机枪手和操作员瞬间阵亡，连声哼都没发出来。

　　“凯莉——！”

　　悲痛在心中如雷电般轰鸣，操作员是另一个中队的中队长，和自己一同志愿出击。

　　接着是凛然，少了一组人，自己所在的第三大队，完成任务的几率又低了几分。

　　“我只想着完成任务，想让我装模作样，除非你让我沉睡！”

　　丹希特在心中叫道：“现在每辆车、每个人都在前敌指挥部的注视中，你要取代我，会发生什么事情，你应该很清楚！我一旦沉睡，就没了赤红神力！”

　　那个声音哼了一声，没再说话了。

　　“死吧，就死在这里吧！”

　　感觉到那家伙潜入到灵魂背面，丹希特心中燃起烈火。

　　一丝酸涩在心中掠过，他知道，那个家伙不会让他如愿。

　　战斗越来越猛烈，火力车甚至游击车都奋不顾身的冲在最前面，吸引亡灵火力，掩护工程军团的魔龟车接近骨蛇碉堡。

　　大队的又一辆魔龟车被从碉堡骤然伸出的巨大蛇头咬住，连人带车被甩到数百米高的空中，被交织的火网撕扯成碎片。

　　猛烈的光流抽打着蛇头，溅起大片碎骨，让它不得不缩回身体。丹希特、杰尼尔和哈桑同时叫出了声，是凯瑟琳殿下！圣女在亲自掩护他们！

　　杰尼尔打着哆嗦说：“我的遗像有资格挂到烈士之墙上吗？”

　　现在大家已经知道费共还有个基地叫厄普西隆，在那里有面烈士之墙，在这场战争中牺牲的人被称为烈士，遗像会挂到那面墙上去。

　　“就算死了，我还能打，我会成为冥河英灵的。”

　　哈桑却冷静得多，转管机枪拉出莹蓝射线，将围过来的僵尸跳猴一片片扫倒。

　　就连这两个人，此时都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魔龟车距离目标只有几十米了，这时大地猛烈震动，一道湛蓝光柱自地面直喷天空，再在半空扩散为蘑菇云般的绚丽景象。

　　丹希特惋惜大叫：“该死！提前引爆了！”

　　杰尼尔吞着唾沫说：“别告诉我那就是我们车上的东西。”

　　哈桑仍然在沉默的射击，可眼角飘着，似乎想朝后面车厢看又不敢。

　　魔龟车冲到碉堡下，正要侧转漂移，骨蛇碉堡下方一圈蛇身忽然弹出数米粗的蛇尾，朝着车子猛然扫来。

　　丹希特和哈桑两人大声惊呼，握着控制杆的杰尼尔反而目光炽亮，进入到不可言述的专注状态。

　　“不要小看魔像运动引擎啊啊啊——！”

　　在杰尼尔的咆哮声中，魔龟车高高跃起，神奇的闪过蛇尾，直接在空中转身，用车尾撞入碉堡底部。

　　杰尼尔和哈桑被巴掌抽醒，满头是血的丹希特对他们大喊：“快跑！跑得远远的躲起来！”

　　“政委你呢？”

　　“怎么能丢下你啊！”

　　两人叫着，夜幕中蓝绿光芒闪烁，映亮了丹希特的笑容：“你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我得执行我的任务。”

　　听到悉索的动静，哈桑拆下机枪说：“我掩护你！”

　　杰尼尔从车上取下粗短的米哈伊尔自动魔导枪：“别以为我只会开车！”

　　两人躲到远处，阻击企图靠近的亡灵，丹希特将一桶桶炸药连上引导线，再要牵出引爆的导线时，却发现长度不够了。

　　哈桑和杰尼尔催促：“政委，快啊！”

　　丹希特深呼吸，对两人摆摆手，将导线接到引爆器上，就在距离一车炸药十多米远的浅浅土坑里，施放了心灵荆棘。

　　那个声音在心底猛然咆哮：“不——！你不能这么做！”

　　莹蓝光芒充斥了视野，世界仿佛在那一刻崩裂，丹希特意识模糊的那一刻，如释重负。

　　终于完成了任务啊……

　　他再得意的大笑：“我赢了！”

　　那个声音怒哼：“休想！”

　　………………

　　一座又一座骨蛇碉堡在蓝光中崩裂，动静之大，连泰格杰尔要塞上的两个传奇都惊愕的看向山谷。

　　努曼艾尔感慨道：“这简直就是传奇级别的力量！”

　　“毕竟是炸断了魔法塔的东西”，罗文娜说：“亡灵估计要疯狂反扑，我们……”

　　她看向贝努因传奇：“不能继续旁观了吧？”

　　“傍晚我收到了女王陛下的指示”，努曼艾尔点头：“要我帮公爵尽快收拾这里的战局，所以我会全力以赴。”

　　透过窗户，能看到远处山谷光亮大作，猛烈闪烁，仿佛狂乱之渊。

　　几道光亮自要塞中升起，朝山谷方向激射而去，光辉既有淡金的，也有水晶的，那是凯瑟琳、缇娜甚至还有菲妮。

　　“再不上阵恐怕就没机会了”，罗文娜话音落下，身影已经消失。

　　“还好，我们总还有点用处”，努曼艾尔苦笑着，化作一道虹光射出。

　　骨塔高处，一身暗黑铠甲的塞琳兹手持双刀，踩在骨龙背上，高声呼喊：“卑鄙的活人！你们对自己犯下的罪行毫无悔意，这个世界必定会被彻底毁灭！”

　　“你们以为自己赢得了胜利吗？这不是结束，仅仅只是开始！你们的反抗，只会让吾王对活人更加痛恨！他宁愿毁灭自己留在主位面的国度，也不会交给你们！这是你们自找的！”

　　湛蓝光流打断了她，就听冷冷的脆声说：“败犬、哀鸣！”

　　龙将塞琳兹恼怒的大喊：“你们很快就会知道，谁才是败犬！”

　　高塔顶端，大群骸骨狮鹫、双头飞龙飞出，亡灵也从骨塔每一层如潮水般涌出，迎接它们的是密集的炮火和枪弹。

　　塞琳兹念动咒语，与脚下骨龙融合，变成一个数十米高的骨翼巨人，长刀上绿芒跳跃，蕴含着恐怖之力。

　　“看啊！我恢复到了传奇！”

　　她兴奋的大叫：“吾王正在亲手撕开位面缝隙！你们的末日就要到了！”

　　不比她小多少的巨人从地面拔起，大剑涌动着炽白光芒，之前那个脆声高呼：“艾克斯——解放——之剑！九亿九千九百九十九万赞！”

　　后面半句让天幕上正在汇聚的雷光和虹彩闪烁了一下……

　　几股力量轰下，笼罩住塞琳兹以及整座骨塔。

　　光芒中，骨翼巨人消解，显现出如薄雾般的飘渺身影，那是个娇小但却英姿飒爽的女战士。

　　“家乡……爱人……我……”

　　她呢喃着，像是如梦初醒。

　　“解脱了……”

　　幽幽叹息散开，身影化作点点碎芒，在夜幕中消失。

　　人们还没来得及品味这位龙将的慨叹，骨蛇巨塔轰然爆裂，变成无数截巨大碎骨坍塌。

　　灰暗而深幽的位面缝隙在山谷中心渐渐显露，一只巨大的骨手正从缝隙中伸出，原本百米粗的骨蛇跟这只骨手比，就像是一条蚯蚓。

　　尽管进入主位面的骨骸表面层层崩裂，蒸盈出浓郁黑气，这只骨手也没有停下。

　　这是巨人王的手！

　　亡者之域，银灰光雾四处弥散，冥河英灵分作若干罗马方阵，如海绵般吸食着亡灵之潮。

　　深邃空间的中心的高台上，一具如参天巨人的骨骸伸出一只手，探进头顶天幕的破口，那里正投下迷离白光。看巨人的动静，是想撕开破口钻出去。

　　这副骨骸显得残破不堪，处处弥散着光雾，眼眶中的魂火明暗不定，看样子是刚被冥河洪流狠狠洗刷过一通。

　　“巨人王，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李奇飘在半空，朝巨人王呼喊：“黯精灵已经灭亡了，主位面的凡人也更替过一个纪元了，你还在执着什么？宁愿冲到主位面送死，也要拉活着的凡人垫背吗？这绝不是一个王者该做的事情！”

　　巨人王转过山峦般的头骨，魂火爆绽，朝李奇咆哮道：“复仇——！向所有活人……复仇！”

　　“动手吧”，语调虽然不同，嗓音却极为相似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灰暗雾气汇聚成一个淡淡身影，那是个高大的中年男子，头戴王冠，身着华贵铠甲。

　　“真是难看啊，自己居然变成了这个鬼样子”，他看着巨人王，苦涩的嘀咕。

　　李奇审视了片刻说：“你是巨人王？”

　　男子点头又摇头：“只算是一丝残留的意志投影而已。”

　　李奇有些好奇：“听起来巨人王的所作所为，并不是出于本心？可最初是你把半个王都拉进了亡者之域，变成了亡灵国度的啊。”

　　“那是苍白之主的诱引和推动”，男子说：“祂成不了死神，需要在亡者之域有更多盟友。恰好，那时候我的灵魂中就只燃烧着愤恨和复仇之火，我恨黯精灵，更恨抛弃了我们斯兰霍恩人的所有活人。”

　　李奇明白了：“所以，当你成为亡灵君主后，亡魂就一直凝固在这样的状态？”

　　“是的，我被死亡之力奴役了”，男子说：“那种力量，你应该有更深体会，前任死神，你身上的死神气息还没有消散，我感觉得到，这真是从未听说过的奇迹。”

　　“我只是更幸运一点而已……”

　　李奇安慰道：“我们都有过同样的遭遇。”

　　“动手吧”，男子催促道：“让我获得永恒的解脱，当冥河在我的国度里开始奔腾时，我就知道机会来了，我会帮你压制住祂的意志。”

　　他再看看飘在李奇身后不远处的阿丽珊，露出模糊的笑容：“虽然这算不了什么帮忙，有冥河女神在，那个家伙也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

　　李奇点点头，再问：“有什么遗愿吗？”

　　斯兰霍恩末代国王淡淡一笑：“让凡人……不管是活人还是死人，都不再被奴役。”

　　说完雾气消散，李奇朝他原本所在之处鞠躬致意。

　　“上吧，阿丽珊”，李奇语气沉重的说：“让他获得永恒的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