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初上战场

　　在护士更衣室里，京墨等护士正在穿隔离服。

　　雍琴扭头，看到京墨身上略显陈旧的护士服，有些惊讶：“咦，你这件护士服有点年头了，也不是我们医院的……哪儿来的？”

　　“这是十二年前，在地震中救我的护士姐姐送给我的。”京墨低头看着身上与他人截然不同的护士服，想起它曾经的主人，眼前一阵恍惚，思绪又回到十二年前。

　　那位护士姐姐，姓白。白衣天使的姓氏，一如她本人，神圣又光洁。

　　在京墨的眼里，白姐姐如上天神祗，渡她苦厄，赐她新生。京墨其实很感谢在年少时遇到白姐姐，是白姐姐让她早早就找寻到自己的生命真谛——医病救人。在这之后的日子，她始终朝着这个目标努力拼搏，哪怕在那之后她再也没见过白姐姐，但她坚信，她们一直心灵相通，既是如此，见面与否又何妨。

　　事实上，十二年的岁月蹉跎早已模糊了她记忆中白姐姐的脸庞，只记得她的永远透着光亮眼眸，温柔又坚定，抚慰着劫后余生、如一只惊弓之鸟的她。

　　那场灾难一度是京墨不敢回忆的痛点，而现在，她即将奔赴战场，又何惧早已结痂的疤？地震发生时她正在休息，被突然一声巨响吓醒，大地动荡，她不受控地从床上砸向地面，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掉落物砸中了头和脚，她失去站立的力气，只得艰难地往屋外爬着。彼时她见不到父母，边爬边喊爸妈，可惜她的声音坍塌在巨震声响中，那一刻她才真正意识到人类的力量在自然大地面前是多么的渺小。所幸父母及时找到她，把满头鲜血的她送到临时治疗点，她才幸免于难。

　　因为父母也受了不轻的伤，所以没办法和她在一处照顾她。小京墨独自在临时治疗点的一张床位上治疗，耳边是哀鸿遍野，眼前是鲜血淋漓，她看着陌生人在苦痛中挣扎，若地狱相，又惧又怕。后来，是穿着这套护士服的白姐姐，浅笑着走近，温声对她说着“别怕”。小京墨闻声抬头去看她的眼睛，地震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太阳了，她来之后，小京墨只觉重见新日，重获新生。

　　白姐姐不分昼夜地照顾着她，也怜她年纪小、父母不在身边，对她总是比别人更亲近一些，会跟她讲述当护士后的见闻，小京墨听得津津有味。

　　后来，小京墨伤愈出院的那天，抱着白姐姐哭得不能自已，抽噎着说：“白姐姐，您等我，我会成为和您一样优秀的护士。”

　　白姐姐听完笑着揉她的头，温柔地看着她说：“墨墨，我希望这句话不会是你的戏言。护士是一个辛苦的职业，有时候你甚至还会目送着病人离世而无能为力。如果你坚定了这个目标，请不要放弃。”说着她轻柔地擦掉小京墨的眼泪，“墨墨，你还记得我跟你讲过的故事吗？谢谢你，你让我感到，很幸福。”

　　小京墨点点头，那是白姐姐讲过的故事中，她最喜欢的一个——讲述的是拯救和治愈：一位老人拯救一个深陷泥潭之中的年轻人，助他迷途知返、重获新生，年轻人成功之后，找到老人意欲报答，老人却拒绝道：“你若想感谢我，就做着我做过的事吧，这对我而言，会让我感到幸福。”后来，年轻人变成老人，也遇到一个年轻人，故事就这么延续下去……

　　小京墨一边回忆一边向白姐姐重新讲述这个故事，把“老人和年轻人”换成了“护士和小女孩”，故事讲完后，她坚定地说：“白姐姐，我已确定我人生的方向。并且，我也想您能幸福。”

　　故事讲完的同时，白姐姐的泪水踩着尾音而落，却是笑着的。她转身拿过一套崭新的护士服，对小京墨说：“墨墨，谢谢你给这个故事润色，这是我听过最感动的故事，我会记得这个故事，记得你。”说着，把手中的护士服递过去，“这是我的一套全新护士服，和我身上这件款式一样，我现在送给你，希望你能好好保管它，然后在你长大后的某一天，如同你赋予那个故事一样，赋予它意义，好吗？”

　　见小京墨双手接过后，她又道：“墨墨，平安长大。”

　　思绪回转，京墨摩挲着身上这套护士服，想到白姐姐，心中默念：“白姐姐，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珍视这套护士服，而现在，我想就是它被赋予意义的时刻了。疫情当前，我想你也一定在某一个地方‘战’疫，很荣幸，这次我能够和你并肩作战。”

　　“一定要平安啊，白姐姐。”京墨喃喃道。

　　整理好思绪，她迅速穿好隔离服，戴上护目镜。须臾，众人也都穿戴完整。

　　上战场的战士岂能不穿盔甲，对医护人员而言，隔离服、护目镜、口罩等就是他们的盔甲，护卫他们安全。可安全不等于安逸，他们就如同进了一个闷气的套子，为避免细菌感染，不能进出。一天下来，他们早已被汗水浸透，不适难耐。

　　另外，在层层防护之后，大家也只能露出眼睛，难辨容颜。

　　对于这个情况，武汉这边的医生和护士，早有应对经验：“拿笔把名字写在隔离服外面，就方便辨认了。”

　　听到这个提议后，众人纷纷照办。

　　雍琴递支笔给京墨：“来来来，帮我在隔离服上写名字，顺便把我男神的名字也写上去。”

　　“你男神？谁呀？”京墨好奇地问，她还真不知道雍琴追星，平时没听这丫头提起过呀。

　　“我的男神是李伯伯。”雍琴说。

　　京墨成功被这小姑娘逗笑。

　　李伯伯，就是西南地区鼎鼎大名的散打评书家李伯清。这位在其他省份可能没有太大的名气，但在西南地区，那是头一号的男神！就是收的徒弟不务正业，一个个都跑去开火锅店了。

　　京墨很快在雍琴的隔离服上，写下她的名字，并在旁边添了一行字：“想去现场听李伯伯的散打评书。”

　　这是雍琴的心愿。

　　“好了。”写完后，京墨把笔还给雍琴，还拿手机给她拍了张照片权当留念。等会儿进到病区，手机就不能用了。

　　雍琴看了一眼照片，非常满意：“写得不错呀，来，换我给你写。”

　　京墨拒绝道：“我不要你写，我等下让袁志给我写。”

　　雍琴愤愤不平地抗议：“不是吧，这也要秀恩爱？太过分了！”

　　京墨笑着说：“忍忍吧，我也就是秀这最后一把，等进入病房，开始工作，我跟袁志见上一面都难，就是想要在你面前秀恩爱，也秀不成了。”

　　雍琴摇头晃脑，故作老道：“这么一看，你比我还惨。我现在跟男朋友，是一个在武汉一个在成都，跨着省。可你呢？虽然跟袁志在一个医院战斗，在一家酒店里面住着，可纵然近在咫尺，却是连面都难得一见。”

　　京墨也在感叹，她妈还让袁志照顾她，结果呢？她和袁志，虽然在一起战斗，但在正式抗疫的日子里，能见到几面，真不好说。

　　京墨一边感叹一边走出护士更衣室，看到迎面走来一个同样全副武装的医生。

　　虽然对方只露出一双眼睛，但京墨一眼就认出，他是袁志。

　　“袁志。”

　　“京墨。”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喊出对方的名字。

　　“我看他们都在隔离服上写了名字，就想让你也帮我写一个。”袁志道自己的来意。

　　“好呀，我们互相给彼此写。”京墨为二人之间的小默契情不自禁地笑起来，心中一阵甜蜜。

　　京墨在袁志的背上，写下他的名字，紧接着又把自己的名字写在旁边，两个名字之间，还画了一个桃心。

　　她没有告诉袁志自己的所写所作，把笔交给袁志，让他给自己写。

　　很快袁志也写完。

　　雍琴和几名护士在这个时候走过来，看到他们的背上纷纷吐槽：

　　“哇，要不要这么肉麻？”

　　“你们两个写对方的名字就算了，还都画个心！你们不仅是要给我们撒狗粮，还要给病人撒呀？”

　　“我感觉受到了一万点伤害！你们这是在欺负我这样的单身狗！”

　　听到旁人的话，京墨和袁志方才知道对方再次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这就是所谓的“心有灵犀一点通”吧！

　　“我们要进病房了，”京墨低头看手表，“万事小心。”

　　袁志点头，心中思绪万千，也有许多话语想要嘱咐。但他知道自己的爱人并非常人，她坚韧、强大，专业能力强，不需要他多费口舌，只简单说一句：“去吧，我们也要查房了。注意安全，万事小心。”

　　这对小情侣紧紧拥抱着彼此，心中无数爱意翻涌，但此刻的儿女情长在生命面前难免显得渺小。拥抱之后，二人分别奔赴属于各自的战场。

　　袁志在和京墨分别后，回归到了一组队伍。

　　“走吧，我们先跟着王主任他们去查房。”一组组长冯光明招呼道，又扭头对呼吸科的主任王金泉说：“王主任，等下还要麻烦你们给详细介绍下病人的情况。”

　　冯光明的普通话中夹杂着乡音，语速又快，这就难为了王金泉。他一脸茫然地望过去：“您刚刚说什么来着？我没听清。”

　　好在一旁有袁志等年轻医生，用标准的普通话复述一遍，王金泉恍然，连声答应：“好的，好的，我应该的。”

　　只是冯光明在一旁尴尬地羞红脸，好在层层防护，不仅护着他的安全，还护住他的面子。

　　很快，一行人进入到了负责的病区。病区中充斥着压抑和绝望的情绪，病人眼中对生的祈求如同利刃一般生生刺入医护人员的心脏，久久难以平息。这是他们第一次直面新冠疫情的患者，感受到新冠“恶魔”的威力。

　　王金泉一路查房，一路介绍着病人们的情况。

　　“这位大妈是在1月27日出现的咽部不适，1月28日出现发热、腹泻，曾自行服药无好转，于1月30日傍晚到发热门诊就诊，体温39c，提示肺部有感染。随后转送到我们医院隔离治疗，目前病情稳定。”

　　病床上的大妈，精神状态很良好，见今天来查房的医生多于平时，忍不住心中好奇，问道：“这些是新来的医生？”

　　她讲的是武汉话，袁志和冯光明等人不能完全听懂，好在有武汉的医生帮着翻译，而王金泉则介绍：“他们是四川医疗救援队的医生，以后会跟我们一起，为大家治疗。”

　　大妈热情地说：“四川来的？好好好，谢谢你们了。”

　　冯光明代表一组的医生们表态：“大家放心，我们一定竭尽所能，让你们恢复健康！”

　　病人们闻言，情绪难免激动：“谢谢医生，谢谢！”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穿着隔离服的护士飞奔而来，着急地说：“王主任，27号床的病人，情况忽然又加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