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好了么,陶公?”

  往日的午后,撑着拐杖的工匠轻叹,“这一步踏出,就再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后悔?”

  垂垂老矣的天人轻叹,仿佛自嘲一笑,“那样的感觉,我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工匠沉默。

  陶成怔怔的凝视着窗外的阳光,许久,“你说,倘若泉城能够挽回的话,真的能够弥补曾犯下的错误么?”

  “是非对错,对工匠来说,并不重要。”

  “可对我很重要。”

  陶成回过头,看向他:“总不能,一错再错。”

  “我会尽力而为。”

  撑着拐杖的工匠颔首,让开了道路:“你要明白,不论成功与否,从今往后,你恐怕都将作为天元的容器,领受煎熬,活在地狱中。”

  “地狱?”

  陶成恍然的回头,望向熔炉里升腾的焰光。

  焚烧不休,火焰舞蹈。

  照亮他的眼瞳。

  回过神来,他已经撑起枯瘦的身体,再忍不住,欣喜而笑。

  “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就这样,他昂首阔步,走进了烈焰和地狱之中。

  再也不见。

  .

  回忆中的焰光消散,扑面而来的风里,世界好像在旋转。

  一切都在上升。

  扑面而来。

  微风如此惬意。

  从没有想过,坠落时的风景会如此愉快。

  自恍惚中,他好像看到夜幕之下的霓虹灯光亮起了,风声呼啸,仿佛街道喧嚣依旧,远方传来人声和呐喊。

  车水马龙。

  恰如很多年之前……

  “一辈子兜兜转转,居然都在这里啊。”

  他轻声呢喃着,遍布皱纹的面孔之上,浮现笑容:“大家,别来无恙?”

  无人回应。

  泉城死寂,宛如尸骸,沉默沐浴着漆黑的雨水。

  再无曾经的温柔灯光。

  如此冷漠。

  为何和这里扯上关系呢?

  就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

  明明只是厌烦了和中城那些家伙打交道,心血来潮的出门远行,既无目的,也无方向,四处漫游。

  喜欢海边的气候,却又不耐潮湿,所以落脚在泉城。

  只是在这里暂居几日。

  既无亲朋故旧,也没有刻骨铭心的故事。甚至难以称得上喜爱和留恋,一切都普普通通,平平常常……

  直到自己以为会延续到地老天荒的日子,毫无征兆的迎来坍塌和毁灭。

  要走吗?

  应该离开,应该痛下决心的果断远离才对。

  他为此而犹豫。

  而当他为此心如刀割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

  一分钟。

  仅仅只是一分钟。

  于是,或许可以挽回的一切,都彻底从他的迟疑中远去。

  他们都死了。

  暴晒在阳光下的榕树,宁静幽深的巷子,马路上传来的喇叭声,学校里的广播,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柜台后面悄悄打瞌睡的店员,还有半夜蹲在河边徒劳等待的钓鱼人,连带着这一座城市一起。

  那些平和普通到令人厌烦的一切都消失不见。那些乏味且平淡,当年对每个人而言都胜过一切珍宝而言的人生,到此为止。

  所剩下的,只有悲鸣和呐喊,从此,永远回荡在他的耳边……

  救救我,请救救我吧。

  那样的声音,带着无人回应的眼泪,埋葬在黑暗里。

  对不起。

  甚至就连忏悔和恳请,都再无意义。

  从那一天开始起,他就活在名为惭愧的地狱里。所谓的牺牲和壮举,所谓的坚忍和慈悲,同那样的痛苦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从醒来之后一直到今天,这么多年,他都没有再敢回到这里。

  他害怕从无数风化的尸骨之中辨认出那个面目全非的自己。

  可此刻,当高远的天人从空中坠落的时候,他却感觉平静的不可思议,大地的重量在呼唤自己,曾经他所无法挽回的一切,好像又再度回来了。

  煎熬和惭愧不再。

  如此安宁。

  在渐渐破碎和解离的坠落之中,他沐浴着扑面而来的风,最后一次的张开双臂。

  有那么一瞬间,一切好像都变得不同。

  午后的蝉鸣好像再度响起,熙熙攘攘的街头,人潮汹涌,迎面吹来了潮湿的热风,带着草木和海洋的气息。

  人群中,离去多年的旅人背着行囊,茫然的环顾着左右。

  抬起头,看向了眼前的一切。

  渐渐恍然。

  “嘿,真是好时光啊……”

  陶成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任凭潮声响起。

  吹散过往的旧时光。

  .

  滴答。

  清脆的声音响起。

  当天人崩解的耀眼潮汐扩散,纷纷扬扬的飘摇落下,千丝万缕,照亮了被掩埋在黑暗中漫长时光的一切。

  于是,一切好像再一次的被赋予了色彩。

  青色的砖石,坍塌的灰色商厦、落满尘埃的黄色招牌、遍布蛛丝的黑色废墟,苍白的遗骨和宛如血液一般蜿蜒流淌的恶孽之雨。

  最后,当辉煌的光芒散尽,最后仅存的一切,坠向大地。

  譬如澄澈的雨露。

  如此轻盈。

  璀璨的轨迹划过黑夜,没入大地。

  死寂的黑暗里,所掀起的,便是一道道招荡摇曳的海啸狂潮!

  自轻盈的滴水声里,璀璨的金色洪流拔地而起,扩散,向着四面八方,恢弘浩荡的潮水喷薄,席卷,笼罩一切!

  那一瞬间,天平之上,最后的砝码就此落下。

  卢长生想要阻拦,可一切已经再来不及。即便是在世之孽,又有什么力量能够挽回一位天人的最后牺牲?

  轰!

  卢长生的身躯骤然一震。

  令人牙酸的崩裂声音响起,回荡在天穹之上。

  仿佛万钧重担凭空显现,耸立在天地之间的人世之孽,竟然被压弯了脊梁,几乎,难以为继。

  光芒奔流,冲刷,像是潮汐。

  轰!

  四首之中,一张无眸的面孔之上骤然浮现裂隙,蔓延。

  他张口,震怒咆哮。

  根本无从摆脱这凭空浮现的恐怖重压,却又丝毫不能放手……

  仅仅只是一人之死,以燃尽之灵所换取来的微薄筹码,却瞬间,令局势反复,一切陡然逆转!

  就像是一根稻草,压垮骆驼。

  此刻,陶成最后的灵魂彻底燃尽,残存的一切仿佛楔子一样,卡进了孽化的泉城之内,融入这一座城市之中。

  再然后,自从陶成仓促晋升天人开始起,源自天元的同化,便在早已经准备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余烬造化之中,扩散向四面八方!

  当至善之药中落下毒汁一滴,也将功亏一篑。

  而此刻,当滚滚毒汁之中,上善之药浮现的瞬间,一切便再也无法纯粹。

  这就是陶公的最后方案。

  从一开始,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即便只剩下己身一人,哪怕牺牲所有,纵然从此再不存于世间,也要将未竟之事,彻底完成!

  为此,甚至不惜利用天元的同化,将自己更进一步,制作成上善的容器……

  如今,在连日以来的不断试探和毫不保留的激烈斗争之中,属于陶成的人性之火彻底焚烧殆尽,而他的灵魂、他的矩阵、他的所有都在天元的同化之中,成为了上善的一分!

  连带着,如今的整个孽化的泉城!

  此刻,伴随着陶成的逝去,天元之律令非但没有丝毫的崩裂和松懈,反而伴随着宏伟的烈光,愈发稳定而庞大。

  尽数倾泻在了泉城之中。

  扫除一切孽化,镇压所有的畸变。

  令铆钉着泉城和漩涡的卢长生,再也无暇他顾,唯一能做的,便是奋尽全力的去撑起,这一片突如其来的恐怖压力。

  正如同昔日,泉城陨落时,陶成所承受的重量一般!

  这便是现世之重!

  以我残躯,敬献天元!

  此后一切,尽赠于你……

  自狂风的呼啸中,仿佛传来了逝者的嘲笑。

  区区此世诸恶的分量,又有何难呢,卢长生?

  现在,轮到你来体验这一份擎天之重了!

  “到底是陶公,到死都不把我这种邪魔外道看在眼里……”

  卢长生死死的撑起那一片降下的烈光,咆哮,向着虚空,早已经逝去的老者质问:“可区区重担,难得到我吗!”

  逝者无言。

  存世之孽怒吼,一条,又一条的手臂自虹光的聚散之中显现,强行,桎梏住了奔流的烈光,将一切,尽数封锁在阴云之上。

  硬碰硬的,将天元的同化之光撑起!

  可那一瞬间,伴随着远方的崩塌声,大孽之躯剧震。

  脊梁居然再度向下……弯曲一分!

  卢长生回眸。

  自震怒之中,渐渐恍然。

  就在刚刚,泉城之内,诸多再度统和加固的上位之孽所形成的支柱,居然倒塌了一根……然后,再一根!.

  “谨遵陶公遗命,克复泉城,就在今日!”

  当漫天流光如泪坠落的同时,吕盈月面无表情的从天穹之上收回了视线,拿起通讯器:“各部突进,凡属邪孽,尽杀之!

  退者杀!迟疑者杀!藏私者杀!”

  冷厉肃然的声音伴随着灵质波动,回荡在所有天选者的耳边,带来了染血的讣告与命令:“我死之后,崖城童听为继,童听之后,船城蒋非为继……各部有进无退!

  ——以邪愚之血为陶公殇祭!”

  无人回应。

  频道之中一片死寂。

  而响彻泉城的,是无以计数的咆哮和嘶吼。

  烈光如潮回荡,照亮了一张张染血的面孔,自悲悸和震怒之中,所升起的,只有杀意与狰狞。

  天元之剑自血中再度出鞘,天人之遗光,遍照所有!

  临时营帐之中,一片死寂。

  即便是吕盈月关闭了对讲机,依旧没有任何声音。在远方的轰鸣和震荡里,有隐约颤栗的喘息从角落里响起。

  好几次,来自中城的特使,张口欲言。

  却说不出来。

  先是陶成之死,然后是吕盈月出示陶公遗命,自行摄权节制局面,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行云流水,就好像早已经安排妥当。

  可堂堂海州镇守的职权,居然如此私相授受,就算是杀了他,也不能当做看不见。

  就在他张口之前,吕盈月的冷漠眼神瞥了过来。

  “放心,授权,我有。”

  她说,“按照联邦先例,镇守牺牲,状况危机,所在州的各城可自行表决选举,签名都在这里了。”

  说着,甩过去一张轻薄的纸页,“如果格式不对的话,就让许朝先再来给你写一张!”

  特使慌不迭的接住,哆嗦着手,仔细观看。

  看着那一个个早就写好了的签名,他眼前一黑,看到最后的落款和盖章的时候,再忍不住一口老血。

  “这……这是否会有失……稳妥……”

  “有吗?”

  吕盈月疑惑的回头看过来。

  脚下,还踩着一颗不久之前刚刚砍下来的人头,遍布泥垢的面孔之上,依稀残留着少女的模样,可再不见那蛊惑人心歪曲现实的诡异魅力。

  “事到如今,中城难道还对海州局势有何见解?”吕盈月发问,“特使不妨明言。”

  特使沉默,噤若寒蝉。

  “这就对了。”

  吕盈月颔首,不耐烦的挥手:“既然没话说,就不劳各位老爷们为边鄙之地烦心了。”

  嘭!

  邪物之颅,自践踏之下,分崩离析。

  吕盈月推门而出,走向了血色奔流的战场,只留下最后的话语:

  “——海州之事,海州自为之!”

  “哈哈,哈哈哈哈哈……死,死,死,死,死!给我死!”

  血雾和孽流蠕动,崩裂,炸碎!

  狂笑的声音不绝于耳,自坍塌的楼宇之间,庞大的祭坛分崩离析。

  那个残缺的身影抬起手,向着虚空伸出,紧接着,便有万顷雷光汇聚,自灵质变化之中塑造成型,破空而去!

  飘摇的尘埃之间,圣像崩裂。

  阻拦在前方的孽化者自雷光洪流中化为灰烬,而上位之孽所留下的赐福和支柱,在连续不断的火力轰炸之下,彻底的,分崩离析!

  可狂笑声未曾休止,无穷雷霆的结晶脱手而出,一直到将触目所及的一切都化为废墟,蒸发成灰烬和尘埃为止!

  当脚步声渐渐靠近,在坍塌的断墙之下,有尖锐的惊恐声音响起:“楼……楼偃月!!!”

  “嗯?你认识我?”

  楼偃月的‘脚步’停在原地,轻蔑垂眸,俯瞰着奄奄一息的孽化者,端详着他眼瞳之中的惊恐、绝望和震惊。

  再不由得咧嘴:“怎么?只是毁了容而已,不至于连这副样子都分辨不出来了吧?”

  双腿,左手,原本已经齐根而断。

  此刻,居然不可思议的得到了补全,以自身灵质所重塑之型,宛如纯白的水晶,隐约能够看到内部血液的奔流。

  而就在那一张依稀残留着些许稚气的面孔之上,横过的裂痕依旧狰狞。

  对于灵质塑形而言最为重要的双眼,却已经再度回归了原本的位置!

  即便看上去,总是有些许的不协……

  因为粗暴移植而造成的血泪,自眼角,缓缓划下,令那一张稚嫩的笑容,越发狰狞,宛如猛兽。

  “丑是丑了点,可不成器的侄儿哭哭啼啼的二十多年,总算爷们了一次。我这个做姑姑的,总不能辜负他的一片苦心……”

  她抬起手指,敲了敲那一双借来的眸子,忽然问:

  “兼元在哪里?季觉在哪儿?”

  废墟里,那一张被掩埋的面孔瞬间一滞,旋即狂喜:“我……”

  轰!

  雷光如刃汇聚,斩落。

  瞬间,尸骨无存。

  “谎话。”

  楼偃月漠然的收回视线,环顾四周。

  不在这里……

  但没关系。

  城里还有这么多地方,一处一处杀过去,总能杀到该杀的家伙,一处一处找过去,总能找到那个想找到的人。

  舞动的尘埃里,她抬头走向远方扩散的战争和动乱。

  所过之处,满目猩红。

  “山哥,你说回去之后,做点什么好呢?”

  寂静的走廊里,传来了水滴的声音。

  童山的脚步停滞了一瞬,他很想说工作的时候要称职务,干活儿的时候喊队长,叫代号都行,强调过很多次了,为什么你们总是不听?

  可此刻,却不敢抬头去看。

  他闷声说,“做什么都行。”

  于是,蒋悬笑了起来,“到时候,大家一起,多喝两杯吧。”

  “嗯。”

  童山迟滞的回应。

  “阳台上的花送给许观,有机会的话,替我谢谢小季。还攒了点钱,捐给福利院吧,给大柳也行,就当扶贫……”

  蒋悬颠三倒四的絮叨着,依靠在墙上,撑起身体。

  可血水从胸前贯穿的裂口缓缓流下,落在地上,浅浅的,汇聚成水泊,蜿蜒,蔓延……

  “我走不动了。”

  蒋悬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轻声说:“后面的,就交给你们啦。”

  童山没有说话。

  只听见来自朋友的,最后道别。

  “你该走了,山哥。”他说,“前面还有路呢。”

  在转身的那一瞬间,童山终究还是忍不住回头。可那一张崩裂的面孔之上,只有灿烂的笑容,毫无阴霾。

  就像是下班时,打卡机前的道别一般。

  轻松又释然。

  童山愣了一下,缓缓点头。

  “再见。”

  于是,蒋悬无声的笑了起来,倾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

  闭上眼睛,静静的等待。

  直到走廊的另一头,混乱的脚步声匆匆而来,仿佛暴雨,紧追。

  当孽化者们闯进这里来的时候,便看到了,那一张豪迈又愉快的笑脸,最后,向着他们招手。

  今日我为顽石。

  有劳各位,在此一绊!

  那一瞬间,狂暴的轰鸣冲天而起,无以计数的钢铁之光如暴雨,扩散,向着四面八方,贯穿所有,撕裂一切。

  巨响回荡着,自狂风之中吹向了远方。

  尸骸破裂的声音响起。

  “死!”

  汤虔怒吼,从一具残缺的颅骨中拔出了斧子,回头,横扫,腰斩,然后死死的拽住了一把贯穿而来的利刃,残缺的六臂已经再无武器。

  甚至腿都断了一条。

  但没关系……

  染血的面孔之上咧嘴,然后,张口!

  向着毫无防护的咽喉。

  撕咬!

  再然后,大群咆哮饮血,咬碎了最后对手的脖颈。

  血雨喷薄,染红了那一张苍白的面孔。

  “老板,前面全特么是埋伏啊。”

  他喘息着,手里捏着一枚自己山寨的粗劣金币:“撤吧,我还有俩祖宗能摇出来,保你平安的!”

  童山没有说话。

  只是撑着崩裂的旗杆,踉跄而来。

  在一张早就写好的欠条上按上血色的指印,交到了他的手中,双手:“大柳和阿雪,麻烦你了。”

  汤虔沉默,看了一眼身后奄奄一息的兄妹,咬牙点头。

  于是,童山便笑了起来。

  “保护好他们。”

  他回头,看向阴影之中所笼罩的圣堂,“我去去就回。”

  偌大的圣堂之中,狂暴的气息,升腾而起……

  在警报的传达之下,严阵以待,各处的天选者接连赶来,拱卫泉城的大孽之柱。闭上眼睛,能够感受得到,心枢之孽·未央、熵之孽·幽霜、以太之孽·染秽……

  三个重生,七个蜕变,还有二十九个感召!

  很好,很公平。

  一对一。

  天元一个,蛇鼠一窝!

  他无声大笑,拖曳着旗杆,大踏步的走向那一片洞开的幽暗。

  黑暗吞没了他的身影。

  再也不见。

  地动震震,天穹之上,焚星之相烧尽幽暗,再度高悬!

  顷刻之后,猩红的星辰之轮剧烈动荡,点滴浓墨凭空浮现,迅速扩散,散播污染,扭曲,改写,直至浩荡显相分崩离析。

  自上位之孽的神髓呼应之下,粘稠的孽化之雨从天穹之上洒下,遍及所有。

  千丝万缕,延绵一线。

  如幕布,遮蔽所有。

  可紧接着,幕布再度自无声的狂潮之中,剧烈震颤,近乎沸腾一般,扰动,歪曲,四散各方,再难成型。

  “第一个?这么快?”

  汤虔回头一怔,可很快,神情变化,震惊。

  第二个了……

  轰!

  圣堂崩裂,血红的龙卷激射而出,扩散,渲染出大片的猩红,无以计数的骨片和碎肉洒落,喷薄。

  而自上位之孽的压制里,原本干涸的念动力,竟然宛如狂潮一般,再度升起。

  再不苛求精准和细致,狂暴挥霍,即便是将自己也绞入其中也无所谓……粉身碎骨,再所不惜!

  举世一滞,漫天孽化之雨冻结在原本的位置,再难变化。

  再然后,清脆的破裂声响起。

  ——第三个!

  圣堂的阴暗中,顶穹轰然坍塌,无以计数的碎片坠落,像是暴雨。

  灯光闪烁,点亮了血海泥犁。

  满目猩红。

  触目所及见的一切,只剩下残肢断骸,血痕泼洒,坍塌废墟。譬如风暴驰骋而过,所过之处,一切邪愚之属,尽数碾碎成泥!

  此刻,最后幸存的主祭呆滞着,跌坐在地,手足并用的向后退出,不顾重创的伤口血液流出。一直退到圣像之下,退无可退!

  不论如何呼唤,上位之孽的神力都再未曾显现。

  仿佛他们已经被彻底放弃。

  被自己所供奉的神明,打入真正的地狱里!

  所听见的,只有仿佛来自噩梦深处的破裂声。

  仔细的,认真的,一丝不苟的,将所有反抗者尽数碾成粉碎,一个又一个,一块又一块,一缕又一缕……

  “嗯?还有,一个……”

  黑暗里,那个佝偻的身影,踉跄向前。

  就这样,带着那两把贯穿的身躯的断刃,一步步的,踏过尸骨。

  千疮百孔,脚步蹒跚。

  宛如爬行一样,涉过血水,跨越尸骸。

  向着他,一步步的走来。

  直到,那惨烈的模样也被残光所照亮……

  就像是,将支离破碎的尸骸以念动力,强行缝合,维持完整,催发作用。

  不知道被摧垮了多少次,又重新拼凑了多少次。

  交错的裂痕之下,破碎的内脏早已经错位,歪曲断裂的双腿用拔出的钢筋撑起。

  在孽化的污染之下,漆黑的血液从脖颈的裂口之上缓缓渗出,滴落,落在地上,嗤嗤作响。

  唯独裸露白骨的面孔之上,那一双眼睛,燃烧着更胜过炼狱的焰光。

  死死的盯着眼前最后的敌人。

  “还有一个。”

  “嗬……嗬……”

  主祭疯狂的挣扎,瞪大眼睛,可脖颈却像是被看不见的铁钳所桎梏,寸寸收缩,哀嚎和哽咽的声音渐渐断绝。

  卡擦,一声轻响。

  再无声息。

  轰!

  伴随着尸骸的炸裂,圣堂哀鸣着,最后的支柱,分崩离析。

  无以计数的碎片坍塌,堆积,坠落,从童山的身旁落下,可他依旧未曾停下脚步,手足并用,爬上尸骨残骸所堆积而成的山峦。

  直到将断裂的圣像,踩在脚下!

  他已经踩在了圣堂的最高处……

  回头,望向身后飘摇的世界。

  漩涡的投影笼罩之下,孽化如雨,激荡泼洒,淹没一切。

  沉寂颓败的城市,此刻再度笼罩在动乱之中,哭嚎和悲鸣如潮水升起,仿佛曾经的末日再度重演。

  一切都在渐渐沉没。

  落向再也看不见光的地狱。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嘴唇抽搐了一下,想要奋力的嘶吼。可即便是用尽全力的呐喊,也听不见回声。

  所以,他屏住了呼吸。

  用尽最后的力气,再度举起旗帜,向着眼前晦暗的一切,动荡的世界。

  残旗如钉,贯入圣像之上。

  任凭狂风呼啸,孽雨泼洒,孽物之血染红的旗面再度招展,猎猎作响,宛如火焰,焕发出耀眼的焰光。

  于此,昭告所有:

  ——天元之旗,仍旧耸立于现世之上!

关于本章节

《天命之上》是风月精心创作的其他小说, 千千书屋提供天命之上最新章节全文免费阅读TXT下载在线听书等服务。 本章节第二百三十九章 地狱与天元由千千书屋网友上传分享,供书友们免费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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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妄穿越了,成为驻守在南天门的小小天兵,本以为拥有造化玉碟碎片已经是最大的金手指...直到某天,他听到了耳边传来的提示音:“次元聊天群诚挚邀请你的加入!”从此姜妄开始了在次元诸天的修行之旅。大千世界,在苍穹榜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写十个!永生世界,开局就把永生之门给抓了!阳神世界,登临彼岸?不,我就是彼岸!西游我唯唯诺诺,诸天我重拳出击!!!而当猴子打上南天门,不由得瞪大了瞳孔,因为鸿钧老祖,正恭谨的跟一个南天门小兵,请教着遁去的一!

逆鳞

天生废材,遭遇龙神附体。   继承了神龙的意念和能力,生鳞幻爪、御水龙息、行云降雨,肉身无敌。   在这个人人都想屠龙的时代,李牧羊一直生活的很有压力。

我老婆实在太漂亮了

故事千万种,穿越第一流。汴梁以科学之法,来到异世大陆。&......nbsp;美妻,神器,应有尽有。 借天地之威,降四海神灵。这本书,着重讲的是海底两万里,包您满意。 【展开】【收起】

说好吹牛,你咋真有大帝之资?

《说好吹牛,你咋真有大帝之资?》这是个礼乐崩坏的修仙界。为争夺天地气运,众生信仰,各仙门、大能、天骄都在疯狂吹牛逼。王秀穿越而来,绑定“吹牛系统”。只要听到别人吹牛逼,便能获得奖励,原地变强。【叮!检测到有人吹牛,恭喜宿主获得法力+9999!】【叮!检测到有人吹牛,恭喜宿主获得大威天龙降魔金身!】【叮!检测到有人吹牛,恭喜宿主获得混沌圣体!】……尝到甜头后。王秀开始混迹各种社交场合,广交好友。只要有人吹牛逼

我真不想当BOSS

穿越成了《西游记后传》里的无天,表面稳如老狗,内心慌的不行。刚刚才对如来佛主说了,你是自己走还是我送你走。如来佛主金身在前,佛光万丈,似乎要动手诛魔,是该认个怂自动消失,还是继续装下去?

饕餮食肆

大龄二十五的厨娘杜简微,遇着王府因功受赏,得了一笔赏银,得以归乡成亲买铺子开食肆。 好消息:她未婚夫上战场十年未归,她不用再次被卖,嫁鳏夫。坏消息:正要谈婚事,未婚夫死讯传来,病重公爹,婆母难支,让年仅十八的秀才小叔子履行婚约,娶她进门。 杜简微看着那为了自己带回的银子争得面红耳赤还想强抢食肆铺面契的父兄,果断转身应了陆家的婚事。 本以为她嫁人后要如村民口中所言,照顾公婆,生儿育女,为供相公读书苦熬一辈子。 结果却是,婆照顾公,生女育儿,相公为供她开酒楼努力上进....原来小叔子是重生的。 但,随着杜简微能看见自己做的饭菜上的灵,平静日子被打破,冤假错案,行差踏错的人,纷至沓来……饕餮食肆,能满足诸位食欲,亦会引出藏在心底的七情六欲……请尽情享用。

叩仙门

修行九州龙脉,锻造无上魔躯,坐拥先天神器,御使上古凶兽。   纵横宇内,扬威海外,我虽未成元神,元神以下的不要前来送死。   一条与众不同成仙之路,我虽狂妄,于仙道却谦卑。   大道漫漫,人路两坎坷;岁月悠悠,心月同踟蹰。且看一个不知修仙为何物的小子如何叩开那一道浩瀚天门!

踩着魔门妖女成为最强

前世我棋差半子,最终无缘踏上巅峰。穿越回到过去,这一次……我要成为此世最强!要成为此世最强,只需简单的三个步骤:1.街头捡到刚穿越的魔门妖女。2.降妖伏魔。3.把她的修炼功法拿来。好耶!已经无敌了!————————多年以后,取得“最强”之名的燕裕,接受了电视台的专访:主持人:您能取得今日的成功,最想要感谢谁呢?燕裕:我要感谢一个对我至关重要的女人。主持人(眼睛一亮):哦,她是你的贤内助吗?燕裕:不,算垫脚石吧。主持人(擦汗):那……您队伍里的其他队友呢?她们应该也为您提供帮助了对吧?燕裕:登神长阶怎么可能只有一块垫脚石?

网瘾少年刘禅之崛起

建安二十四年,刘禅在自己卧室发现了一扇奇异的大门,从此过上了可乐泡面配辣条,终日沉迷网络的中二肥宅生活。   从今天起,别叫我阿斗,叫我斗帝刘禅!

网游之盗版神话

一个沦为大茶壶的落魄大学生带着一群小姐玩网游的故事——   人生时起时落,在夹缝中求生存才是王道。   主角正是这样,曾经辉煌过,如何能甘心平凡。   一款网游能改变得了什么? 命运!

弹指歌

中原武林承平已久,十大名门争杀在即。唐逸,这个携病母逃难的少年被迫卷入其中,从此开始了他不平凡的一生。   暗器亦可光明正大,暗器亦是华丽潇洒,且看唐逸如何以暗器在这乱世驰骋。

农家小渔娘,空间养珠成凰

穿越成农家女,江言沐一手烂牌打出王炸。目标:用一颗珍珠,缔造天下商业版图。 极品亲戚?不过是她商业帝国路上的第一批 “绊脚石”,顺便踩平。灵泉空间,是她最核心的 “技术壁垒”,养出的珍珠颗颗绝世。所有人都以为她只是个运气好的村姑,直到她的珍珠风靡京城,富可敌国……全京城都知道,楚王裴云骁娶了个出身乡野的王妃。 众人嘲笑:一个村姑,也配登上大雅之堂?直到太后寿宴,她献上的夜明珠光照满殿,万金难求。 敌国经济封锁,她一手珍珠贸易,翻手为云,反制敌酋。众人这才惊觉,他们嘲笑的,才是真正的宝藏。 风云已定,她脸色平静,递上一纸和离书:“合约到期,王爷,江湖不见!”他曾助她鱼跃于渊,她亦曾助他鲲鹏展翅。 她以为两清,转身便要招婿入赘,归隐田园。岂料大婚将至,那个权倾朝野的男人,红着眼将她堵在珠坊:“偷了本王的心,还想给本王的孩子找后爹?沐沐,你休想!”穿越前,她是千万粉丝博主;穿越后,她是养珠第一人。 这是一个村姑王妃,用一颗珍珠搅动天下风云的故事。

全球游戏化:神级内测玩家

世界游戏化,怪物入侵,   这一刻,女教师,空姐,学生,老板,打工人……   不管什么身份,所有人都成为了玩家,开始在木马们的管理下,进行一场场死亡淘汰游戏,争夺【地球最强玩家】的皇冠!   这些游戏,竟然还会同步在收视率最高的星际频道放送。   玩家们的表现越好,得到的打赏就越多,然后这些赏金,可以用来购买现实、历史、虚拟世界中出现过的任何物品和人物。   ……   玩家们,穿水手服带武士刀的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