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抉择

　　月婳其实懂孙尚香的意思，她无法替她做决定，不论是她，还是对于裴罗和凌夕。

　　如果是孙尚香来做决定，于情于理都不应该，光是那个责任，就不是应该由她来担的，而且，她也担不起。

　　更重要的是，月婳想要什么，有什么目的，她根本就没有告诉孙尚香，也完全没有告诉她的意思，因为毕竟是事关裴罗的隐私。所以没有目的，这样的情况下，孙尚香就更加不能代替她决定任何事了。

　　可是……逃避啊……

　　对的，她就是在逃避，基地的事情一直让她在心中反复的自责，就算明知道后悔是毫无意义的，但是仍旧无法结束这种日复一日的自我折磨。

　　甚至，无论是对裴罗，还是对凌夕，她一直都觉得那都是她自己的责任，每当面对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她都有种无法抑制的疼痛，那种感觉已经远远不是愧疚那么简单了。

　　两个人……

　　是了，她不擅长选择，也不擅长决定，否则也不会变成这样，两个都选的结果了。

　　可是，孙尚香是对的，逃避不是办法，所有的事情，她都必须去面对。

　　脑子里杂乱纷呈，月婳不断的回忆着接触学生队伍之后看到的每一个细节，以及刘思雅说过的每一句话，可是仍旧没有半点头绪。

　　决定，是要做的，可是，每一步走错，后果可能都是她不能想象之重啊！

　　就像当初，她想要外出练级的时候，从来就没有想过会导致基地不保吧！牵一发而动全身，放过一个黑虎，看似真的没什么，但最终却导致了五千人以上的死亡……包括孟诚，包括，颜华……刘理……

　　眼前有一张张面孔闪过，月婳顿时觉得自己的心痛到无法呼吸，头脑也更加的混乱了。

　　身后有细微的声音响动，而后，一只手朝她伸了过来，轻轻的搂住了她。

　　鼻端有淡淡的药味在缭绕，熟悉的味道让月婳的神经瞬间放松了不少，她顺着裴罗伸过来的手回过头去，朝着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这里，有什么好看的。”他的声音永远都这样低沉缓慢，仿佛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裴罗说的是公路下的绝壁，此时，月婳正站在公路边的栏杆榜发着呆。夜色里，下面除了密密的杂草和枯树几乎看不到任何的东西，的确不具备任何的观赏性。

　　因为西疆地处盆地，所以，进城的公路都是这种陡峭的盘山路，这也是月婳他们为什么会被学生队伍堵到了路上的原因，实在是没法过去了。

　　“是没什么好看。”先前因为脑子里一片混乱所以根本没细看，现在仔细一看，公路的下方杂草丛生鬼影重重，看来自己的确没选对什么好地方。

　　是不是每一个决定都错的这么一塌糊涂啊。

　　“到底是在想什么啊？感觉非常不高兴啊。”夜色之下，裴罗很难看清月婳的脸，于是他索性伸手把她抱了起来。

　　山上的昼夜温差比较大，即使是初夏，夜风仍旧带着寒气，先前不觉得，但是被裴罗这么一抱，冷不丁接触到他身上的温暖，月婳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所以说，你的身体底子很差啊。”一边说，裴罗一边轻轻拉起了外套，长长的白色风衣在夜色里带起一丝她熟悉的味道，那是血的味道，自从上次起，就怎么也淡化不去。

　　“对不起——”月婳心里又是猛的一抽。

　　“什么？”

　　“都是我害的。”被他抱起，月婳的视线认真的看向了裴罗双色的眸子，不论什么时候看，果然都还是很美啊，这种颜色，只是……不知道这双眼睛里的淡漠和慵懒，到底还能维持多久呢？

　　“什么又是你害的？”裴罗显然还是没明白她的意思。

　　没有答话，月婳只是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近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哦呀——那件事啊——”眼里有暗色一闪而过，她的软弱让他瞬间了然，除了那种事，她很少会有这么软弱的时候。

　　“跟你有什么关系，我的血缘，这是天生的吧？虽然很喜欢你这么抱着我，但是这种话题，果然还是很莫名其妙啊。”

　　“可是我……如果不是我任性，你不会下去水道找我，如果当初，我能老实的留在基地，也许，你永远没有发作的一天。”

　　“接下来，是不是如果你没认识我，或者是，如果我没有出生？”裴罗的语音骤然冷了下去，所说的内容也是意外的严厉起来。

　　“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有这种诡异的想法的，但是，最好不要再说这种话了。”他轻轻拉了一下怀里的人，让月婳与他的视线平齐：“无聊的责任感什么的，还是赶紧打消吧！没有人的境遇跟你有什么关系，我有自己的思维，自己有什么结果都是我的选择，你这么说……嘛……虽然不是很认同你们人类的说法，但是果然还是有，身为男人的耻辱感啊！”

　　听到最后一句话，月婳猛然一愣，然后她看到裴罗的唇角露出了一个嘲讽般的笑容。

　　“一定要这么说的话，果然还是这样，你们人类不是说，作为男人，应该替女人遮风挡雨吗？嘛——虽然没有完全理解，但是好歹，我应该是有在做吧！”伸出一只手，裴罗轻轻擦过了月婳的唇，然后双眼微眯了起来：“结果到最后，什么都成了你的责任，你让我，应该说些什么呢？”

　　“不是，我只是害怕，如果这一次再选择错误，又会有什么后果也说不定……”

　　“又吗？世上的事情，其实没有对错之分，说到底，其实只是能力问题。如果一定觉得错了的话，那么，把它变成对的，不就好了？！基地的事情……嘛——能力不够，毁灭是迟早的事情。不，在我看来，应该说这根本就是命运的安排吧！该死的人终究会死，该发生的事情，也一定会发生——没有什么是值得耿耿于怀的。”

　　“命运吗？……可是有句话叫做性格决定命运……难道，这不是跟所做的决定有关吗？”

　　“性格？那你以为决定性格的是什么？哈哈哈——那种东西，根本像是被编好的程序一般啊！遗传，环境，那么决定遗传和环境的，又是什么？结果，还是命运啊……”

　　月婳被裴罗的话一瞬间堵到无法言语，就像她和他的争论从来也不会有胜局一样，这次也似乎真的是这样，被决定的遗传和环境，之后是被决定的性格，以及被决定的命运？……但是，有什么地方是不对的……不是这样的……

　　“如果，所有的东西都是既定的话，那人生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意义吗……在我看来其实就是未知吧。即使是被决定好的命运，其实呢，也没有人会知道下一刻发生的是什么，命运这一盘棋，下的太大，也太长，你不会知道下一刻遇到的是什么人，什么事，然后又与谁的命运之线交错而过。嘛——其实这就是一种享受吧。”

　　“真是完全不像是你的消极说法啊……”月婳的心中有什么明悟一闪而过，然而还是层层的扑朔迷离：“照你这么说，不管我们现在说什么，做什么，其实都只是徒劳而已了？”

　　“嘛——你要是一定要以结果来论断的话，或许是这样。但是以过程来说，往往不是。”

　　“什么意思？”

　　“嘛——就好比是，你曾经说过我，救一个人就多活一个人，而我说，他们本来就是会死的，这才是命运。”

　　“可是这个命运被你改变了啊？你又说命运是不可改变的，根本是互相矛盾的说法吧？”

　　“改变了吗？没有这种事吧！结果他们还是会死，只是什么时候死的问题。”

　　“这好像不是一码事吧？”

　　“为什么不是？”

　　“……怎么感觉有什么奇怪的说法混进去了。”月婳觉得有些头疼，果然只要跟他讨论这种问题，她一定会被绕到外太空去，这个人的思维果然太猎奇了。

　　“命运这种东西，说到底，就像流水，如果你一定要说改变，肯定是有的，断流什么的，也会发生，但是结果其实都是一样的，它还是会流动，朝着预定的方向。”

　　这一瞬间，头上有电光闪过，月婳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你是说，尽人事听天命？”

　　“硬要说的话，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你早这么说，我不就明白了吗？为什么要绕这么大个弯子？”她满头黑线。

　　“因为，你其实还是没有明白。”

　　“……或许吧，如果能看到你所看到的东西，那么我，也就不是我了。”

　　“啊！所以说，你只要遵照自己的愿望就好了。其他的，别人也会负起相应的责任，因为这是命运，包括我。”

　　“裴罗……谢谢你……”

　　你这是，让我放手去做的意思吗？

　　“不用说这种话，我会照顾你，这是我自己的意愿。”

　　所以，你会承担起一切后果吗？哪怕，以“自己”为代价？

　　心中有什么滚烫的东西划过，月婳下意识的再次抱紧了裴罗。

　　我不会让那种事发生的，绝对不会。

　　虽然你刻意回避了，但是有件事我还是听明白了啊，力量啊！只要有足够的力量，所有的错误都可以被挽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