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京城五霸（五）

    可以说，里正看人看事还是很准的，猜得八九不离十，何小九、董金宝、冯家兄妹，就是未成年的犯罪分子，至于陆问，别问，问就是他自愿的。


    再说，衙门里给的名单中，这五个小孩只有名没有姓，大九、大宝、大秋、大春、大问。


    里正：这名字起得比村里的孩子还接地气。


    为啥只有名没有姓，还用问吗？肯定是不想让人知道他们是哪家的小孩，所以，这肯定不是寻常人家。


    里正心里打着小鼓，脚步如飞，来到老钟家时，钟老婆子还在地上干嚎。


    在里正看来，这就是装的。


    其实里正还真是冤枉钟老婆子了，她并不完全是装的，顶多算是一半一半，陆问那一撞，伤了钟老婆子的老腰，这会儿她是真的疼。


    可是里正是不会相信的，他一眼就看到了陆问，六七岁，小葱似的孩子，小脸嫩得能掐出水来，分明就是一个可爱的小宝宝，他怎么可能会伤人呢。


    “究竟是怎么回事？”里正沉声问道。


    何小九不争不抢，再说，钟老婆子也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劈里啪啦地告起状来：“那个丫头就是懒驴上磨屎尿多，一大早就占着茅坑不出来，我刚说她几句，这个小杂种就冲过来，把我撞了个半死，里正爷，你要给我老婆子做主啊，咱们可都是一个村的，打碎骨头连着筋，一定要让这小杂种赔钱，没有二十两，绝对不行！”


    里正又看向两个孩子，他不相信钟老婆子说的话，他要让这两个孩子自己说。


    何小九不急不忙：“钟老太趁我睡觉翻我包袱，原本是想偷蜀黍米的，我把蜀黍米藏起来了，她没有找到，就偷走了我的其他东西，我找她要，她不给，还骂我，还说我的东西都是她的，连我也是她的，我就要像三丫一样给她家当牛做马，否则她就打死我，我弟刚好过来看我，她连我弟也要打，我弟躲闪之间，不知怎么推了她一下，她就势躺在地上，冤枉我弟撞伤了她。里正伯伯不能因为她是你们村里的就偏向她，我们虽然不是招财村的人，但是有句古话，帮理不帮亲，里正伯伯你一定要禀公执法啊，不能成为黑恶势力的保护伞啊。”


    里正：这孩子说话一套一套的，可啥是黑恶势力啊，就是又黑又恶吗？钟老婆子这样的？


    何小九这番话说得半真半假，钟老太偷东西是真，骂她也是真，可是陆问是直接飞过来撞上去的，钟老太看都没有看到陆问，哪里来的要连陆问一起打啊。


    可是何小九这番话的可信度很高，不但里正相信了，围观村民相信，就连钟家人也相信了。


    毕竟，这钟老婆子平时是什么样子，村里人全都知道，钟家人更是心知肚明。


    钟老婆子气坏了，她什么时候打过那个小崽子了，她直到被撞飞时都没看到那个小崽子。


    钟老婆子又开始哭丧，她没法活了，她被一个外来的小贱人冤枉了，被一个小杂种给打了。


    陆问翻个白眼，骂吧，再骂下去，你们老钟家就该诛九族了，本朝还没有过诛九族的先例，陆问很想亲眼目睹。


    里正懒得搭理钟老婆子，任她在一旁又哭又骂，里正对钟大嫂说道：“去把你婆婆偷的东西找出来。”


    钟大嫂眼珠子转了转，她亲眼看到婆婆拿了何小九的东西，也知道那些东西藏在哪里，可若是她去把那些东西拿出来，婆婆肯定饶不了她，这个好人谁爱当谁当，她可不当。


    她一把拽过想要溜进屋里去的钟二嫂：“她二婶，你不是说你看到了吗，你快去给里正爷把东西找出来。”


    钟二嫂平日里被大嫂支使惯了，钟大嫂让她站着她决不敢坐着，现在钟大嫂让她去把婆婆偷的东西找出来，她不敢违抗，可又不敢，钟大嫂怕被婆婆怪罪，她当然更怕了，婆婆顶多是骂钟大嫂一顿，对她，那是要往死里打的。


    钟二嫂四下一看，就看到三丫傻乎乎地站在那里，她冲过去，朝着三丫胳膊上拧了一把：“你个贱蹄子，不干活，站在这里躲懒啊，没听里正爷说吗，还不快去把东西拿出来！”


    三丫直摇头：“我不知道奶把东西放在哪了。”


    钟二嫂又拧了一把：“你个蠢东西，不知道放哪儿你不会找吗，就知道偷懒不干活，你怎么不去死？”


    如果不是三丫的眉眼随了钟二嫂，何小九一定会怀疑钟二嫂不是三丫的亲娘。


    这哪里像是亲娘对亲闺女，这是对仇人。


    年幼的何小九想不明白，钟二嫂为何会这样对待三丫，在这个家里，明明她们都是被钟老太欺压的人，她们不是更应该相依为命，同仇敌忾吗？


    何小九决定回去以后去问她的皇帝娘。


    虽然与历代皇位继承人相比，何小九就像是被放养的，她娘给了她绝对的宽松和包容，就像这次吧，她闯了祸，她娘没有责备她，而是直接把她发配到招财村，不但让她带了两身粗布衣裳，一包青盐一包皂豆，每个月还给她三十斤口粮。


    除此以外，她的皇帝娘对她的问题也是有问必答，有时候遇到她娘也回答不上来的问题，她娘便会请人替她回答。


    何小九五岁时，对生命的起源来了兴趣，她问皇帝娘：“冯景春说她是从芦苇地里捡来的，可是冯墨秋却说他是从紫竹林里捡来的，他们不是孪生兄妹吗，为啥不是从同一个地方捡的呢？”


    皇帝娘便告诉她：“他们不是捡的，而是他们的娘亲生的，你也是，你是我生的。”


    五岁的何小九大为震惊：“就像小花和小桔是大花生的一样吗？”


    大花是宫里的一只猫，大花生了两只小猫，一个叫小花，一个叫小桔，大花生了猫宝宝，何小九每天都去看小猫，她知道那两只小猫都是大花生的，而不是捡来的。


    皇帝娘点点头：“对，大花是小花和小桔的娘，它生了两个宝宝，就是小花和小桔，冯墨秋和冯景春的娘也是生了两个宝宝，娘只生了一个宝宝，就是你。”


    何小九明白了，可是第二天又来问皇帝娘：“那您是怎么把我生出来的啊，是从嘴里吐出来的吗？”


    现在的连环画五花八门，除了英雄故事，也有根据话本子改编的，还有小孩子爱看的童话和神话故事。


    何小九从连环画里看到过从嘴里吐出人来的情节，所以她觉得她可能也是被她娘从嘴里吐出来的。


    皇帝娘想了想，第二天便让一位嬷嬷带她出宫，她们去了一个地方，那里正有个女子在生孩子。


    她亲眼目睹了一个新生命的降临，回到宫里，她抱着皇帝娘的腿，嚎啕大哭：“娘，我不要生宝宝，我长大了也不要生宝宝，太疼了，太吓人了，那位姨姨差点死了，呜呜呜！”


    一个月后，何小九去那家吃满月酒，望着那个粉雕玉砌的小宝宝，她喜欢得不成，回来以后对皇帝娘说：“娘，小宝宝好可爱，我们去捡一个小宝宝吧。”


    其实她想让她娘生一个，可是生宝宝太疼了，所以她想去捡一个，只是何小九直到现在也没有捡到过小宝宝。


    现在看到被钟二嫂拧住胳膊，却连喊疼都不敢的三丫，何小九决定了，她要把三丫捡回去。


    三丫不是可爱的小宝宝，可是何小九决定就捡三丫了。


    钟二嫂还在骂三丫，何小九走过去，一把推开钟二嫂，把三丫护在身后，她对在旁边看热闹的钟大嫂说道：“里正伯伯让你去给我找东西，你还不快去？”


    钟大嫂想说不去，可是何小九正冷森森地看着她，钟大嫂从没在一个孩子眼中看到过这样的眼神，她甚至怀疑下一刻，何小九就会让人把她拖出去埋了。


    她缩缩脖子，后退两步，不敢去看正在瞪着她的钟老太，转身跑进屋里，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包皂豆一包青盐。


    看到这两样东西，里正骂了句眼皮子浅，问何小九：“就是这些东西吗，你看看东西对不对，有没有少？”


    何小九把东西接过来：“没少，就是这两样。”


    里正冲她点点头，转过身去，指着地上的钟老太，对钟大嫂和钟二嫂说道：“你们若是不嫌丢人，就让她继续躺在这里，别想着讹人，还二十两银子，想什么美事呢。”


    说完，里正抬腿就走，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两个小孩都不是肯吃亏的，钟老婆子斗不过他们。


    见里正走了，钟老婆子又开始骂街，何小九没理她，对三丫说道：“走，咱们干活去。”


    陆问：“我也去。”


    钟老婆子指着三丫骂道：“你个小贱货，你还不快来扶我起来？”


    何小九笑嘻嘻：“我比她力气大，我来扶你吧。”


    说着，她伸手就去拽钟老婆子，钟老婆子鬼哭狼嚎：“杀人啦，这个死丫头要杀了我啊，快来人啊！”


    钟家人就站在旁边，明知道何小九还是个孩子，根本拉不起钟老婆子，可除了三丫，却没有一个肯过来帮忙的。


    任凭钟老婆子嚎丧，何小九和三丫还是把她从地上扶起来了，何小九指着大丫二丫：“你们过来。”


    大丫二丫硬着头皮走过来，何小九和三丫同时收手，钟老婆子没有站稳，扑倒在大丫身上，何小九拉着三丫，带着陆问走出家门。


    三丫说道：“咱们去山上吧，我知道有棵酸枣树，我摘酸枣给你们吃。”


    何小九摇头：“酸枣不顶饿，我有粮食，咱们找个地方煮饭吃。”


    三丫吓了一跳：“你有粮食，蜀黍米吗？”


    何小九：“我藏起来了，她们没找到。”


    三丫想了想，道：“我带你们去傅奶奶家里，傅奶奶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她是好人。”


    傅奶奶是里正的本家婶子，她唯一的孙子，在逃难路上被抓了壮丁，也不知道是哪支队伍，更不知道是生是死，老傅家人丁兴旺，又有里正这个侄子照看，傅奶奶的日子也还过得去。


    有一次傅奶奶去山上摘野菜，滑倒后摔伤腿，是三丫把她从山上背回来的，傅奶奶有伤不能下地，三丫就忙里偷闲来照顾傅奶奶，为此，还被钟老婆子打了一顿。


    三丫从一块大石头后面拖出一捆柴禾，这是她藏在这里的，就是为了给傅奶奶。


    何小九也把她藏起来的粮食拿出来，从小到大，只要是她藏起来的东西，就没人能找到，她是属老鼠的，这是她的本能。


    三人一起去了傅奶奶家，傅奶奶看到三丫来了，高兴得不成：“呀，三丫有小姐妹了，真好，真好。”


    拜钟老婆子所赐，三丫从小就被钟老婆子非打即骂，更是小贱货小破鞋地叫，村里的孩子有样学样，看到三丫就喊小贱货小破鞋，更有那欺软怕硬的，追着三丫扔石头，他们不敢欺负其他孩子，怕人家家里人找自家爹娘告状，自己少不得要挨顿臭揍，但是打三丫就是白打，老钟家没人会为三丫撑腰。


    三丫十二岁了，在村子里从没有过朋友，就连和她同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二丫，也对她不好，要么让她替自己干活，要么就让她替自己背锅。


    这些事情，傅奶奶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三丫多好的孩子啊，怎么就投生在老钟家了呢。


    大家都是一起逃难来到招财村的，对于钟家的过往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可那又如何，钟家是村里的独户，村里没有人家和他们同宗，虽然觉得三丫可怜，可是除了里正，谁也没有立场替她出头，刚开始也有人为三丫说几句公道话，钟老婆子就骂人家没安好心，甚至还当着人家的面殴打三丫，一来二去，也就没人多管闲事了。


    傅奶奶感念三丫帮过自己，她也喜欢三丫，可她能为三丫做的，也只有趁着三丫来帮她干活的时候，给三丫拿点吃的。


    现在看到三丫带来两个小朋友，以为三丫终于有了小伙伴，她真心为三丫高兴。


    可能有人不喜欢看小孩子的故事，那就当这是另外的故事，总共也没几章，不会一直写下去，长假之前会写完，我玩着写，你们看着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