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章 不如威吓，玫瑰圣徽

    羊角镇的夜晚很安静。


    安静到已经习惯了白山雀酒馆喧闹环境的夏南甚至有些不适应。


    但不管怎样，安稳的休息环境总归是好事。


    让夏南比平时稍微多睡了一会儿。


    前半夜入眠，七个小时将身体精力完全恢复。


    当他睡醒的时候，甚至还是凌晨。


    抓紧时间，带着需要使用的装备和道具，他穿好衣服离开旅店，去到小镇附近某片提前就已经踩过点，偏僻而少有人经过的林子里进行日常训练。


    考虑到镇子里的特殊情况，与因为粉彩宝石能够为【织梦回廊】提供能量的特性，而临时更改的行动计划。


    夏南稍微修改了自己的锻炼流程，将其中技巧训练的占比提高，以尽可能保留体力。


    原本在河谷镇时几乎是卡着六个小时的冷却时间进行训练的【引力蚀刻】，也只在深夜亦或者凌晨消耗使用，白天尽量都保证有完整的三次充能，以应对可能需要面临的战斗。


    【旋斩】热身，【牙狩】活动身体，两项战技哪怕已经被练至满级，依旧在训练计划中占有相当比重，再结合一定的基础剑术练习，以及进阶的【引力掌控】实战技巧……


    当夏南结束自己的日常训练，路上找了条小溪清洗完身体，顶着一头湿漉漉的漆黑碎发回到小镇的时候，天色才刚蒙蒙亮。


    镇民们同样起的很早，出发训练时还空无一人的街道，眼下已是多了许多早起工作忙碌的居民。


    甚至连“羊绒锈钉”的老板，那位脸庞圆润的中年男人，也早早起床，站在柜台后收拾整理着他那些餐盘酒杯。


    见状，夏南不由心念一动。


    上前径直坐到吧台前，问对方要了一份早餐。


    地处行省边境，远离大型城镇，经济基本全靠路过冒险者和行商提供的税收支撑。


    哪怕本身已经是羊角镇上规格档次最高的旅馆，在餐点食物的丰富程度方面也只是一般。


    好在价格相对实惠。


    一大盘用黑麦烤制的深色面包、一杯柠檬水、一碗用洋葱、豆子和本地蔬菜炖煮而成的粘稠炖菜、两个鸡蛋、一小块奶酪，再加上三条手指长短的熏肉。


    哦，他最后还问老板又要了几个已经完全熟透，颜色如夕阳般橙红的蜜糖桔。


    这些全部加起来，一共也才1银币出头，只比昨天夏南买下的那篮蜜糖桔稍微贵一点。


    和白山雀酒馆相比更已经是不能再实惠了。


    味道也基本都在平均以上。


    即使是其中口感最为粗粝的黑麦面包，在夏南特意涂抹的铁砧蜂蜜加成下，也成为了不可多得的美味。


    而与此同时，在整个用餐过程中，面对因为昨天经历而仍然对他留有些微警惕的酒馆老板，夏南更是一句话没有多说，只是低头干饭。


    直到他把桌面上的餐盘全部扫空，察觉到眼前原本身体微微绷紧的酒馆老板，稍微放松了一些。


    这才一边剥着橘子，一边以看似随意的语气，向对方施展他昨天晚上特意准备了许久的“精妙”话术。


    “老板，你们这里入夜之后未免也太无趣了些。”夏南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带上一种闲得发慌的抱怨，“镇上就没有什么热闹一点的地方么？”


    知道他冒险者的身份，以这个世界普通人对从事这类行当人物的刻板印象，能问出如此问题可以说是再正常不过。


    对方便也就没有多想，脸上甚至显露出一丝笑意：“害，乡下小地方嘛，能有什么消遣场所？平日都在田地里忙着自己的活计，每天忙完还能有这个时间精力来我酒馆里喝上一杯的，总归是少数。”


    “理解，理解。”


    闻言，夏南点头，把手中掰好的橘肉塞进嘴里。


    感受着舌尖清甜果香迸发的同时，按照昨天晚上准备好的话术，把话题引入到蜜糖桔上。


    “说起来，你们这里的橘子确实不错，味道比我之前在攀云行省那里吃过的要好上不少。”


    “是女神的恩赐。”老板回答道。


    “产量应该也不算低吧，没考虑过对外出售，给镇子里多一条来钱的路？”


    “当然有考虑过，实际上镇子里的商铺，基本都和果园那边有合作来着。”酒馆老板瞥了眼夏南手中的蜜糖桔，“只不过虽然说是什么‘特产’，但这种橘子在溯滨行省本就不少见，更靠南边的口感味道甚至还更好些，没有销路罢了。”


    见话题逐渐往自己期望的方向延伸，夏南话锋一转，带上些好奇的语气，向对方提道：


    “不过我这两天逛了逛，发现镇上好像没什么其他的产业？不像我之前路过的几个城镇，又是矿业又是特色手工业的，你们的收入主要只来自田地和路过的行商？”


    似是听到了某个关键词，酒馆老板擦拭着玻璃杯的动作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呵呵一笑：


    “可不是嘛，本就只是小地方罢了，能有什么产业。”


    “安稳种地，过日子就挺好。”


    察觉到对方神态动作的细节，自知对话已经来到了紧要关头，夏南决定乘胜追击。


    身子微微前倾，语调刻意压低，无形施压：


    “说起来，我也算是走过不少地方，但说实话，像你们羊角镇这样，整体氛围这么……嗯，平静的，不太多见。”


    “感觉大伙似乎都没什么欲望，这很难得。”


    酒馆老板眉头不由蹙了一下，放下手中已经擦拭好了的酒杯，脸上笑容渐淡：“客人，我们镇上的居民都是本分人，没有什么坏心思。”


    “当然！”知道对方起了戒心，夏南向其扬了扬手里的蜜糖桔，笑道，“别误会，我是在夸赞。”


    只不过，或许是昨天过于唐突的询问已经让这位疑似被粉彩宝石深度影响认知的酒馆老板，对夏南产生了怀疑。


    眼下不过稍微涉及，便再一次警惕起来，恢复了那种冷淡而礼貌疏离的态度。


    不管夏南再怎么询问，也都只以一些简短而没什么营养的话语进行回复。


    “不应该啊……”


    有些纳闷地回到旅馆二楼自己的房间，夏南愈发觉得“对话”是一种学问。


    哪怕自己感知能力再高，能够清楚地察觉到对方神态动作和情绪的变化，但倘若没能够准确把握说话的时机和用词语气，终究也只是在做无用功。


    不过毕竟时间还早，打探情报的方式很多。


    小小的挫折并不至于就让他丧失信心。


    待在房间里稍微休息了一阵，见窗外天色大亮，穿着齐整的夏南再次走出了旅馆。


    但这一次，他的目标却并非小镇郊外的无人林地，而是更加靠近镇子中间的位置。


    ……


    羊角镇，铁匠铺。


    虽然昨天才刚刚发生了冲突，但不得不承认，倘若夏南想要获取关于宝石矿物这类东西的详细信息，作为小镇内为数不多的铁匠，对方是最佳的打听对象。


    当夏南来到铁匠铺的时候，那位身材壮硕的店铺主人，似是正在锻造中途休息的间隙，手里捏着块毛布，擦拭着他那颗锃光发亮的脑袋。


    目光看到走进铺子的夏南，眉头下意识皱起。


    “什么事？”


    他语气硬邦邦的，态度不是很好，显然还介意着昨天的遭遇。


    夏南神色不变，只是拿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说辞。


    从腰间拔出他那柄来自岩锤铁匠铺，平日里用于剥去战利品素材，切割杂物的小匕首，摆在柜台上，语气诚恳：


    “打扰了，我这件家伙用的时间太长，最近使起来有点钝。”


    “听别人说你手艺是镇上最好的，就看看能不能过来保养一下。”


    得益于夏南夸张的爆甲率，他几乎每隔几趟任务就要去一趟铁匠铺，自然知晓说什么才能挠到这类铁匠的痒处。


    果不其然，当夏南提及“镇上手艺最好”几个字的时候，光头壮汉原本有些板着的面孔瞬间便缓和了下来。


    点点头，非常有职业素养地不再介意和夏南昨天的冲突，大步上前，拿起匕首端详起来。


    对他而言，平常来自店铺内学徒亦或者普通客人的恭维，听了已经有不知道多少次，不会再有任何反应。


    但同样的用语，倘若说话的人换成眼前这个浑身穿着精良装备，实力望不见底的资深冒险者……那效果自截然不同。


    不过片刻之后，光头铁匠给出了他的判断。


    “你这柄匕首不便宜吧？”


    “虽然外表上看着没什么出奇的地方，但本身不管是用料还是锻造工艺都非常出色，应该是出自一位技艺高深的匠人之手。”


    他说话还挺实诚，并不遮掩自己和“岩锤”巴恩之间的差距。


    “说实话，里面有很多细节，哪怕让我照着仿造，也很难模仿成型。”


    “不过只是帮着保养的话，倒没什么问题。”


    “用不了多久，你下午晚餐前过来拿就行。”


    听对方这么说，夏南微微颔首，“行，那就麻烦你了。”


    却也不急着离开，而是装作想要购买其他装备似的，走到货架旁，视线环顾四周。


    绕了两圈，目光落到店铺角落堆放的铁料和煤块之上，仿佛不经意地问道：


    “你这些材料的成色看起来不错啊，杂质相当少的样子，锻造出来的成品质量肯定很好。”


    “应该不是来自普通的铁矿吧，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来源？”


    夏南的询问当然经过仔细的设计，巧妙避开“宝石”相关敏感内容的同时，把话题引到铁匠最熟悉的领域，将聊天的内容从“宝石”扩展到“矿物”这个大类，以期望对方能够在他的引导下透露一些有关粉彩宝石的情报。


    但没想到的是，对方似乎对“矿”、“来源”等词汇表现得格外敏感。


    自己话音刚落，光头铁匠那张方才缓和不久的面孔，便再一次板了起来。


    “保养费，1银7铜。”


    “或者找其他匠人，随你。”


    他冷冷地留下一句。


    随即便不再看夏南，转身抓起沉重的锻锤，继续投身入工作当中。


    “铛！铛！铛！”


    锤面敲打在铁砧之上的清脆声响，敲散了夏南心中最后一丝尝试。


    ……


    “怎么会……”


    行走在街道上，夏南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心中却显得格外郁闷。


    自己这魅力好歹也有个6点，再搭配身上这副颇显专业的资深冒险者扮相，以及绝对算得上出众的冷厉五官，不说人见人爱，至少印象方面绝对差不到哪里去。


    更别提他还提前针对打探对象的身份和性格，进行了非常细致的话术规划。


    就算和实际情况有差别，也不至于如方才那般，随便聊上几句就把话题冻结，彻底聊死。


    游说检定二连败。


    早知如此，也不浪费这么多功夫，直接改“游说”为“威吓”，说不定效果反而更好一些。


    夏南在心里琢磨着，不知不觉间，已是顺着镇上主路，来到了羊角镇的中央广场。


    广场地面由粗糙的青石板铺就而成，能在其表面看到时光留下的痕迹，但像是经常维护的样子，整体并没有太多受损的地方；


    作为镇子里几条道路的交汇处，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小镇生活的缩影，能看到几个农妇坐在广场边缘的石阶上谈笑闲聊，面前地上摆着些装有蔬菜和鸡蛋的小篮子，更前方是正嬉戏打闹的孩子们。


    夏南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扫过，最后落在广场最北侧。


    那里，一座高耸的教堂正静静沐浴在晨光之下。


    正是自己昨天晚上看到的那座。


    教堂本身其实并不算如何宏伟，远没有卡兰福尔的太阳神教堂，亦或者纽姆的月神教堂那般恢弘巨大，只是因为周围平房的对比，才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建筑线条柔和而平稳，丝毫没有那种大型建筑物所应有的垂直凌厉之感，就像是匍匐在大地之上，和土地紧密相连；


    主体结构采用暖色调的石材和木料，并在部分位置铺有烧制的红色陶瓦，在阳光照耀下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


    外墙爬满了各种藤蔓类的植物，连带着屋顶都长着低矮翠绿的草类，但远远望上去，却没有丝毫凌乱冗杂的破败感，反倒更显得自然，充满生机活力。


    大门紧闭。


    两扇巨大厚重的木门表面，雕刻着这座教堂所供奉神明的圣徽：


    ——一株被旭日环绕，含苞待放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