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3章 构想

　　次日清晨，一所毗邻威廉办公书房的宽敞房间便被整理了出来。肃穆厚重的橱柜书桌在其中简约布置，所有物品均一应俱全。米黄色的墙壁之上，一幅尺寸巨大的东欧地图已经被悬挂在了上面；除了正常的政区城镇之外，地图上还被标注上了无数繁复怪异的符号，说不出的突兀另类。当清英再度来到威廉书房之时，皇帝直接就把这所房间指给了他作为新的工作室，清英这才发现，那张悬挂墙壁的地图，正是从情报总局处扒来的在俄间谍总图一览！

　　对于威廉的这一动作，清英心中也能猜到他的用意了。对于德国而言，无论是援助俄国布尔什维克党密谋革命，还是这幅凝聚了全部菁华的在俄间谍分部汇总，都是需要绝对保密的事物，容不得有半分泄密的潜在可能存在。而相比于柏林市中的部门专属大楼，这皇宫核心显然是更为保险的地界了。能出入威廉身边的人，即便是端茶扫地的侍者都有着上溯祖宗八代皆为日耳曼人的清白身世，俄国陆军大臣那种引狼入室的奇葩情况，不可能在霍亨索伦的宫廷狗血重现。

　　由于自开战以来，清英就几乎都在西线战场上领兵厮混，在捞取了足够的军政资本的同时，也大幅落下了他此前对俄国革命局势的掌控和认知。现在威廉让他负责这一领域的事务，便是他需要重新恶补的时候了。在清英的要求下，大量关于开战以来俄国国内的情况报告文件被送到这所新房间，而他则在其内足不出户，潜心审阅这批总信息量大得惊人的各种情报。

　　俄国高层皇室各当权者们的生平履历、性格主张、派系纠葛，各地底层工农市民的生活情况、内心诉求、反抗意志坚决与否；斯拉夫和各少数民族军队的战力强弱、部署方位、军心士气、立场站队，布尔什维克党的发展现况、成员分布、力量评估、以及确定其究竟对俄国社会渗透到了何种程度……如此种种，数不胜数，而无论是哪一桩哪一件清英要想尽收脑中，都是一件极其繁复庞大的工作。现在清英终于能体会到，当年日本天才特工明石元二郎诱发俄国1905年革命是有多么的逆天了。这厮不仅将整个俄国的情况尽数烂熟于心，更直接主导促成了为反政府势力偷运军火、阻碍兵力物资运输、煽动少数民族暴乱等一系列事务，现在身处其中的清英才明白，实现这些目标所需花费的工作量几乎不可想象！

　　十天下来，清英几乎大门不迈，将自己锁在了这座办公室内，快速汲取着一切有关俄国国内的信息。浓厚苦涩的提神咖啡，几乎成为了他桌前杯中一刻都不曾缺少的必备饮品。只有当疲惫至极时，方才在书房后方隔离起来的床榻上酣睡半晌。每当清晨醒来，感受到自己充沛旺盛的气血，清英心中总是不免会生出一丝慨然之意；在之前的所有时间里，自己在辛勤努力之后，身边总会有一只金发亮丽如瀑、明眸柔若春水的公主生物来给予他身体和精神上的抚慰，而这一次，他却是必须要将桑妮娅隔绝在外了。自己所做的事情，却是要从根本上瓦解罗曼诺夫皇朝在俄国延续300年的统治基础；只要这场革命浪潮得以发动，她的家族，她的祖国，都将面临一场前所未有的血色恐怖！

　　不过在清英的谋划中，他却显然是不会对布尔什维克力挺到底的。对于德国这个还没有进行君主立宪的纯粹帝制国家而言，煽动工人推翻压迫统治、以建立无产阶级专政为己任的布尔什维克党，始终是其所最危险的阶级敌人。1848年欧洲大革命的炮声虽然已经过去了半个多世纪，但其余音却仍旧在德国统治阶层的耳畔轰鸣回荡，即便是当前霍亨索伦的统治正处于空前稳固的高峰，清英也是不可能做出这种始终力挺布尔什维克，从而让本国的社会民主党人对外国同行的成就倍受鼓舞、感觉在德国有机可乘的这种自掘根基的事情来的！

　　除此之外，历史上布尔什维克党在当政之后，所对俄国进行的改天换地般的工业化建设，也让清英不得不为之警惕提防。这从俄国在两次大战中所截然不同的表现，便可足见一斑了。一战德国只用三根手指就戳垮了沙俄，二战却是拼尽全力都没能打过；这固然是英美的援助和开辟第二战线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但苏联后期陆军之强盛也绝对是令人瞠目结舌！而在后来的冷战时期，苏联的军力更是达到了空前的巅峰：西方世界长期处在欧洲被苏联钢铁洪流给一波推平的恐怖阴影之下，若非美苏双方都互有足以把对方国土炸平几十遍的和谐弹威胁，整个欧亚大陆都挡不住这头红色北极熊的震天怒吼！

　　因此，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清英都不可能和布尔什维克做一辈子的朋友。现在双方之所以好得能穿一条裤子，不过是他们都有着当今俄国政府这个共同的敌人，需要大家竭尽全力互助应对了。一旦俄国革命成功爆发，德国和布尔什维克党的关系就将瞬间发生剧变，从同甘共苦、同舟共济的亲密战友，变成同床异梦、乃至未来同室操戈的假想敌。清英早已打定主意，要在战后用多种手段限制布尔什维克政权的壮大，绝不能让其成为如历史上一般的真正“欧洲压路机”；而统御俄国已有三百年之久的罗曼诺夫，便是他准备以毛制毛的最好助手。

　　不过，现在就想着如何在战后布局还为时尚早。当前清英的主要任务仍是快速引爆俄国国内的革命，而这除了他的后方工作之外，战争前线对俄国军队的打击则是最直接的诱发因素。就在清英呆在新办公所内恶补当前俄国国内情况的同时，一场由沙皇主导的俄军在罗马尼亚发起的攻势，也缓缓拉开了大幕。

　　“半个月前的那场波兰战役中，俄国人从我们的手指缝隙里钻了出去，我们遗憾没能获得战役的完全胜利。现在就是我们弥补这一历史性遗憾的时候了！”

　　早在巴黎还没有陷落的9月20日，德国和奥匈统帅部就通过潜伏在俄国陆军大臣身边的间谍，得知了沙皇准备向罗马尼亚发起进攻的作战谕令。因此前波兰战役未能克竞全功而一直耿耿于怀的鲁登道夫，当即满面红光的在指挥部中发出了满怀兴奋的激动豪言，而即便是颇为自傲的作战部长霍夫曼上校，此刻也不得不承认鲁登道夫对于时局判断的正确性。俄国人竟敢在此刻主动发起进攻，即便是打击对象是表现拙劣的罗马尼亚人，也绝对是主动作大死的行为！

　　之前的数场大型会战，德军缴获了极其丰厚的俄国军火，其中光是火炮就有超过1500门之多，各种辎重弹药更是不计其数。到了波兰战役后期，连德军自己都已经能明显感受出俄军战斗力的减弱跌落：他们火力孱弱，许多部队的兵员素质也不复从前，作战技能拙劣无比，自己能有十种以上的方式把对方打得叫爷爷。按理说在这种情况下，俄军应该转入全面防守的态势，等待人员训练和物资补给都到位之后，再寻机与对手决战。然而俄军却是如此迫不及待的就跳了出来，准备拿最虚弱的罗马尼亚人开刀，虽然罗马尼亚人的确是个软柿子，但其盟友德国陆军又岂会对友军有难而坐视不顾？

　　随着时间的推移，更加详细的情报也从俄国军队内源源不断的传来，其中一部分是间谍的成果，一部分则是如往常一样截获的无线电讯了。俄军将在南乌克兰集中3-4个主力集团军，从南布格河上游发起攻势，直捣罗马尼亚首都布勒加斯特。其余各部俄军则相机行事，为这场在黑海之滨的进攻提供后续支援和掩护。

　　经过一夜的谋划商谈，兴-鲁迅速制定了应对之策。同盟国军将采取诱敌深入的策略，让俄军进攻的矛头放过普鲁特河，而后再像坦能堡战役中他们对俄第2集团军所做的那样，集中主力截断其返回的退路，将这支俄国重兵集群彻底围歼在罗马尼亚境内。

　　这一计划随即得到了奥匈总司令赫岑道夫的赞同。罗马尼亚位处奥匈东南，毗邻黑海，在与俄国对抗之时是处在一个被奥匈右翼掩护的态势；只要联军能保证对布科维纳地区的防守，不在俄军的推进下发生如雪崩一般的连锁反应，那么从这一地区向东出击的主力集群，不出数日就能开到黑海之滨，从而以一翼之力完成对俄军后路的切断。

　　虽然罗马尼亚人对德奥的这一决定提出强烈抗议，认为这是以罗马尼亚领土为诱饵的玩火行径，并以供给德国的粮食原料会因本土遭受的战争破坏而大幅削弱相威胁，但在德奥相应的压力利诱下，他们也只能是选择了屈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