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章 波未平

　　8月13日清晨，当豪斯率领残兵逃回塔兰托港之后两个小时，关于这场地中海海战的大新闻便烽传四起，在极短的时间里扫过了整个欧洲。人们惊异、震愕，满脸都是不可置信的神色；在狠掐了一下自己确定不是在做梦之后，他们便以恶狗扑食般的速度，瞬间瓜分了报童手中那为数不多的特刊快报。

　　在波尔多、马赛和土伦，法国民众的表情沉重而失落。在经历了拿破仑时代的极尽辉煌之后，似乎上帝已经不再眷顾这个高卢原野上的骄傲民族。本该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的法国海军，竟然在一场阵容略占优势的战斗中，被一帮乌合蛮夷打得落尽下风。丹东、伏尔泰、米拉波号3艘无畏舰相继被击沉，狄德罗号蒙受重创，险些再无法回到母港。除此之外，法国舰队还损失了4艘前无畏舰、5艘装甲巡洋舰和18艘鱼雷艇，总计超过15万吨；近4000名官兵永远留在了那片大海，成堆成摞的死亡通知书从印刷机上流水线生产出来，让无数法国妻子、父母和孩童的世界为之天塌地陷，泪如海崩。

　　德拉佩雷尔上将引咎辞职。这位工作兢兢业业、一手将法国海军从绿水学派的灾难深渊拉回到舰队决战的正确轨道的功勋将领，此刻为本国那帮白痴设计师不可饶恕的罪过背了黑锅。法国海军部长德卡尔塞，也在沸腾的民意下丢掉了内阁成员的职务，再一次黯然回到了他的庄园中。7年之前，极端鼓动对德复仇的他，就在第一次摩洛哥危机中失去了外交大臣的宝座，惨淡下台；而在重新出山执掌海军之后，知耻后勇的德卡尔塞，更是致力为法国海军打造出一身“闪闪发光的甲胄”，让红白蓝三色旗重回1792年的光荣巅峰。然而，法国舰船设计师的无能，却让这位斗士的大半努力再度化为乌有。花费210万英镑巨资打造的丹东级战列舰，在火力、防护、速度三要素上却都被同盟国战列舰给超越凌驾！

　　对于奥匈和意大利的国民而言，他们心中也同样没有任何喜悦的神情。英国舰队的到来，让他们与最辉煌的胜利失之交臂，并付出了远多于之前战斗的惨重代价；两支舰队都蒙受了伤筋动骨的沉重损失，人员和吨位上的战损更是丝毫不少于之前被一顿狠揍的法国人。

　　意大利人的情况要好一些，拥有不菲海洋情绪的他们并未因此次的失利而因噎废食，并且加速了海军的发展进程：2艘加富尔伯爵级战列舰加紧训练，3艘达芬奇级战列舰的建造昼夜不停。不过奥匈海军的情况就没有这么乐观了。这个以陆权为支柱基石的二元君主帝国，其国内的匈牙利议会对发展海军原本就是颇多阻挠；此番羽翼初丰的舰队方甫出击、就被英国人给几乎拔光体毛的经历，登时让那些匈牙利议员们又有了攻讦海军、反对发展舰队的理由。经过皇储斐迪南大公的据理力争，1912年铺设龙骨的2艘圣·伊斯特万级战列舰才免脱了被回炉拆解的命运，得以继续开工建造。然而在新年度的海军造舰预算上，奥匈海军部所提出的大造舰计划却被匈牙利议会给直接否决；即便是在绝对逆水行舟的战争时期，这些议员们的态度仍是极为坚决。

　　而最为兴奋的，无疑当属大英帝国的臣民了。8月13日上午，海军部大楼门前照例拥聚了黑压压一大片示威的人群；而当地中海决战的胜利消息传回伦敦之后，原本还在用粗鄙的俚语大声问候着海军大臣的女眷、祖辈的示威民众，其满腔的不满与愤懑，在瞬间就变成了震惊、激动和狂喜。

　　英国民众拉着写满声讨标语的横幅，高举手中原本准备投掷的石块酒瓶欢庆胜利，那如同海啸冲卷一般的巨大声浪，仿佛要将这三个多月来因协约国所蒙受的败绩而变得沉郁憋屈的情绪一扫而空。皇家海军仅仅以3艘战列舰轻伤、6艘驱逐舰沉没的微小代价，就击沉同盟国3艘无畏舰、4艘前无畏舰和2艘装甲巡洋舰，如此华丽的战损几乎堪比1805年的特拉法尔加之役！

　　在英国媒体的刻意宣传下，法国舰队的巨大损失、和同盟国战舰原本就在与法国人的战斗中受了相当程度的损伤的另一面事实，则被不列颠的民众给直接无视了。在他们看来，皇家海军无畏无敌的巅峰荣耀已经尽数恢复，接下来就是廓清寰宇、将万顷波涛重新握入不列颠之手的时刻！一时间，伦敦的每一个咖啡馆，都在热烈讨论自家该用怎样的方式血虐残疾威廉的蛮夷舰队；人们普遍倾向于由在这场海战中创造了历史的“新时代纳尔逊”——戴维·贝蒂出任大舰队指挥官，而后直接打上德国人的老家，向当年哥本哈根之役那样一举横扫德国海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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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国，柏林。

　　华丽古朴的夏洛腾堡宫内，皇帝威廉站在威廉一世的巨幅画像前默然沉吟；在他旁边，拥有两把钢叉似的胡须的提尔皮茨正向他不断陈述着自己的主张策略。随着提尔皮茨话语的继续，威廉脸上神情变幻，期待、忐忑、回避、犹豫……最终汇聚成了一张复杂的独特容颜。

　　“尊敬的陛下，现在正是公海舰队全军出动的绝好时机。英国人竟然把8艘超无畏舰偷偷调到了地中海，并打了我们盟友一个措手不及；这固然是在很长时间内缓解了他们在地中海的崩坏局势，但却也使得英国本土大舰队的实力受到了空前的削弱。就算是英国最新的伊丽莎白女王级已经有几艘竣工，但缺乏磨合训练的它们在大规模的舰队决战中根本不足为虑！”

　　提尔皮茨脸上荣光焕发，丝毫不为奥匈和意大利所受到的损失而有任何的忧虑：“从地中海到北海，英国人最快也要走一周的时间，不列颠维系了三个多世纪的全球海上霸权，此刻正处于前所未有的最虚弱的时刻。只要我们的舰队敢于出击，我有超过八成的把握断定，胜利一定会属于光荣的德意志！陛下，我们打造舰队的初衷固然是为了获得与英国的友谊、打碎英法俄对我德意志的包围圈，但英国人已经用实际行动表明了对我德意志的敌视，我们也不用再对这个目空一切的国家有任何的留手了。陛下您难道不想看到黑秃鹫取代圣乔治，成为这个星球上新的海上霸主么？德意志缔造这功名不朽的万世基业，就从今日开始！”

　　威廉缓缓转过身来，凝视着身旁这名和他亲密无间的合作了16年的股肱臂膀；自俾斯麦和毛奇以来，还是第一人能在德意志帝国的中枢核心掌权如此长的时间。数十年光阴如韶华飞逝，昔日那名才华横溢的壮年军官，如今已经步入人生的暮年；不仅脸容皱纹蜿蜒，颌下的标志性胡须也变得一片花白。然而，他的精神依旧充沛，胸中那颗斗志昂扬、渴望胜利的心，也仍旧如最初的时候一样炽烈。在经过了这么多年的拼搏努力、付出了无数艰辛汗水之后，终于到了该开花结果的时候了。这是一位把毕生心血都投入到了舰队与海军中去的老水手，历尽无数风雨所执意追寻的最终夙愿！

　　“一味的退让妥协，只会让自己在这个满是荆棘的社会达尔文主义的丛林里被吞噬；新的世界帝国崛起，唯有脚踏尸体，手刃顽敌。”威廉徐徐开口，眼眸中的神色逐渐变得清明，“埃特尔说得很对。之前我总是想着，要依靠陆地上的胜利解决俄法，而后将一支完整的公海舰队保存下来，作为和英国人谈判的重要筹码。不过现在，我却是想明白了。仅仅是一支完整的公海舰队，又怎么能作为分量足够的谈判因素？只有对他们造成最沉重的打击，这才是最理想的谈判筹码所在！现在的我们，已经完全具备如此的实力了。”

　　微风拂过，吹动海军元帅的胡须衣袂，已显苍老的容颜上，一丝由衷的喜悦在他的嘴角边流露了出来。

　　“阿尔弗雷德，说说你的作战计划吧。我们将通过何种方式，在那支突入地中海的英国舰队回国之前与英国大舰队决战？”威廉开口询问道。

　　提尔皮茨微微平复了一下自己激动的心绪，开口道：“陛下，公海舰队将采取最简单有效的方式，那就是以大量扫雷艇为先导，全军开到泰晤士河堵住英国人的家门口，逼大舰队与我们决战。三百多年来，还没有那个国家的海军能有如此壮举。而英国人流淌在血液中的那股令人作呕的高傲，决不可能容忍出现这种事情，一场超大规模的舰队决战便是势在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