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章 纸老虎

　　灿若晚霞的炮口光焰，冲涌如山的水柱狂涛；纵横飞舞的重磅炮弹，震耳欲聋的轰鸣咆哮……七十八艘主力战舰雷霆对撞的惊世场景，其磅礴气势无疑远远超过了前方快速舰队的殊死搏杀。而上帝也不想让这场世纪对决留有任何的遗憾。从清晨就开始在北海上恣肆怒啸的海风，到了当前的正午仍未有丝毫的停歇：无论是数百个烟囱所喷涌出的浓重煤烟，还是近千门大炮绽爆开的硝烟花火，都在短时间内被吹得飘杳湮散，而这也给双方有效捕捉目标扫清了障碍！

　　在主力舰队最前方，双方性能最为优越的凯撒级和乔治五世级正进行着激烈的战斗；8门350毫米和10门343毫米重炮所不断冲涌而出辉煌光焰，构成了当前战场上最为波澜壮阔的画卷。位处靠后的赫尔戈兰、拿骚，则与英国以猎户座、巨人为主的两级超无畏战在了一团；随后的德意志、俾斯麦级，则是在英国人对应的圣文森特、伯勒罗丰级上找到了对手。而在将对方纳入射程之后，双方的前无畏舰队也随之向目标轰然开火，虽然它们的火力和后辈相比不是一个数量级，但其战斗仍旧进行得异常激烈。

　　光焰怒炸，气浪横飞，巍峨粗壮的庞然舰体上，不断迸炸开宛若岩浆凌空怒爆的绚丽火团。双方炮手都在怒吼着装填炮弹，以通过这连自己也难以听清的嘶吼，来实现对恐惧的排解和对情绪的宣泄。脚底下骤然传来如7级地震的剧烈颤动，那是战舰被敌方炮火轰然命中后的抽搐震抖。如果人品够好，这些破空而来的不速之客仅仅会造访水兵住舱、厨房、餐厅等无足轻重的部位，造成无损于战斗力的破坏，甚至直接就是一枚哑弹。而如果跃马在云层上高唱战歌的奥丁女儿们看某艘舰艇不顺眼的话，其要害部位便会遭到无可挽回的破坏；即便是因为某些概率极低的因素导致战舰殉爆，也是完全有可能出现！

　　“在此之前，我从未对圣经中记载的末世场景有过深刻的理解。然而这一天，我却是亲身经历了这一令人永远不会忘怀的情形。远方的海面上亮起一片金紫色的朝霞，几乎永不消退，那是德国战列舰每隔20秒就进行一轮射击的炮口光焰。大口径炮弹破空而来的尖啸声始终萦绕在耳侧，似乎每一发炮弹都是在向自己飞来；无数个拉长的黑点像地狱群魔一样在空中纵横交错，它们或是力道不够，或是射程太远，在海中冲涌出一片密集且高大得难以想象的水柱，就如同史前森林中的参天巨木。而能准确找到位置赏光本舰的幸运儿也绝不在少数。现在双方已经拉近到了1.1万码之内，命中率较方甫交火之时都有了极大的飞跃。”一名英国军官在事后心有余悸地回忆起了当时的场景。

　　“轰！”一声巨响，在漫天飞舞如蝗的激射炮弹里，一发从德国威斯特法伦号战列舰上射来的150毫米炮弹不偏不倚，正正击中了英国大力神号战列舰的主桅。与战巡相同的是，德国战列舰也普遍装备10到12门150毫米单装炮廓副炮，在这种万米左右的战斗中，正是它们放火清扫对方上层建筑的绝好舞台。

　　大力神号位于三角桅上方的中央火控室，被这发装填有4kg烈性炸药的高爆弹瞬间炸而糊之；不仅各种仪器被猛烈的气浪和激射的弹片给尽数震坏打碎，其内部的人员也都因此伤亡惨重，失去了其应有的效力。大力神号的炮火精度因此陡降，虽然这艘常备排水量19700吨的巨人级战列舰的8门343毫米主炮的齐射场面仍旧气势恢宏，但对德国战列舰已然构不成实质性的威胁。

　　炮火光雷接连轰舞，德国炮手的装填射击如洪水怒崩。不出三分钟，他们便接连命中对方5发炮弹。虽然其中的3发150毫米高爆弹仅仅是起到了放火并杀伤舰面人员的作用，但其主炮命中却是取得了决定性的成果。一发305毫米炮弹骤然命中其水线以上一米出头的舯部舷侧，并毫无悬念的破开了面前这道229毫米厚的装甲；奔腾冲舞的高温气浪瞬间撕碎了4座主发电机，战舰中部和前部登时陷入一片黑暗，2座主炮塔也随之停转。而另一发炮弹则径直钻入了战舰尾部，将四个传动轴中的三个炸得扭曲碎断；大量海水淹没来不及关闭的水密舱门，朝着船体内部澎湃涌去，失速严重的大力神号顿时又出现了急剧的尾倾。

　　面对这一情形，英国舰长连忙下令展开排水，然而损管部队所传来的报告消息，却让他从头顶一直凉到了脚底。适才的电机舱被毁，已经使得大力神号的损管排水能力急剧降低，要想遏制进水无异于将整个大海抽干！眼见舰尾的进水已经无法得到排除，且尾倾情况愈发严重，英国舰长被迫下令向船首注水，以扶正战舰的倾斜。然而这一本来无可厚非的决定，却是径直断送了大力神号当前唯一在战列线上得以安身立命的本钱。

　　……

　　在前无畏时代，英国主力舰的主装甲高度是相当良心的。从威严到邓肯，英国战列舰的主装甲虽然厚度不尽相同，但高度都是清一色的3.66米，而拥有这一高度主装的可畏级前无畏，便在南海海战中有效回应了德国远东舰队的挑衅行为。然而从爱德华七世级开始，英国人认为舷侧装甲的覆盖高度有必要再向上延伸一座甲板，其装甲重量的分配也因此失衡。多方权衡之下，英国人最终决定削弱舷侧装甲最厚处的覆盖高度，将省下来的重量用于铺设上装甲。一个装着恶魔的潘多拉魔盒，就此在英国人的手中被打了开来。

　　进入无畏舰时代之后，主力舰的造价较前一个时代有了井喷式的飞跃，而这无疑更让工业经济已经不再领跑世界的日不落帝国的财政难以承继。为了应对在无畏舰领域已占领先机、尖端海军力量突飞猛进的德国公海舰队，英国人迫切需要用最少的钱造出最多的军舰。通过研究战舰采购价的配比之后，英国人发现装甲所占的份额几乎是最为举足轻重的；黑心的军火奸商相互勾结，为每吨硬化装甲开出了80-150英镑的采购价格，战舰用于装甲的费用超过了主炮甚至是动力机组。如果能把这部分的重量给砍下来，战舰的预算花费不就能大大节省了么？

　　发现了这一点的英国海军高层们如获至宝，登时便令设计师开始了对自家舰艇大刀阔斧的自残工程。无畏号虽然号称主装甲厚达280毫米，但其实际的高度并不如人意，上方都是滥竽充数的203毫米装甲。随后建造的柏勒洛丰级和圣文森特级，更是连水线处的283毫米装甲都给砍成了254毫米，唯恐这些灰不溜秋的铁家伙吞掉海军部手中那原本就不富裕的几个英镑。

　　到了1908年下半叶，英国设计师们更是将这一纸面手法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超无畏舰巨人级的305毫米主装甲高度只有1米出头，是名副其实的只铺设在水线部位的“水线装甲”；在主装上方，垂直防护则全被削成了229毫米。而从火炮射击场中传来的穿深试验数据显示，229毫米装甲在炮战中也是完全够用的一个厚度，这也更加使得英国设计师们放宽了因大砍装甲而出现的忧心。

　　随后开工的猎户座级和乔治五世级，也都完全沿用了这套纸面喜人的马口铁防御。看着1.97吨、2.2万吨和2.3万吨的3级超无畏舰，其均价分别只有165万、188万和192万英镑的账本报价，英国海军高层心花怒放，这下终于能有钱来进行爆数量的量产了。皇家海军随即一口气下了14艘这一类型的343毫米火炮搭载舰的订单。如果不是1911年新任海军大臣丘吉尔大力推动新的381毫米火炮搭载舰计划，已沉醉在这一低廉造价中不能自拔的英国海军高层，还要再下4艘均价不满200万英镑的2.5万吨铁公爵级战列舰的订单。

　　然而在战场上，英国战舰所玩弄的这套纸面手法，却是被德国的重炮火力给砸得粉碎。由于12英寸装甲带过于低矮，当大力神号进行舰艏注水扶正之后，这部分装甲登时就完全沉到了水面之下，德国305毫米炮弹唯一难以击穿的部位就此不复存在。对于威斯特法伦号而言，对面的英国超无畏已经成了一块砧板上的鱼肉，其305毫米炮弹可以毫无任何阻碍地射进对方的核心舱；英国343毫米火炮搭载舰的下甲板只有25毫米厚，这在大口径炮弹爆炸碎裂后的弹片面前无疑是薄如轻纸，几乎无法提供任何有效的防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