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炮火合奏

　　天穹黛蓝，黑云如墨，东方地平线上亮起一条如丝带般的彤红光芒，正是日出在即的时候。上百个观测气球从德军阵地上悄然升起，随着晨风的吹拂四下摇曳；一名名脖颈上挂着高倍望远镜的德军观测兵站在下方的吊篮中，正用他们鹰隼一般锐利的目光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当中一个吊篮之内，二等兵纳西尔紧握住身旁的固定绳索，脸色有些苍白的体验着气球的升空过程。为了获得理想的观测视野，德军用于指引炮兵射击的热气球通常都需要飞到100米以上的高空；而由于热气球比空气轻的特性，一阵风吹来，气球本身就将出现相当程度的漂移晃动。即便是气球下方有一根粗壮的绳索与地面相连，这种在虚空中宛若无根浮萍般的飘摇，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泰然处之的。当他第一次乘坐热气球的时候，浑身汗出如浆、手脚发颤，甚至在怀中已经揣好了写给家人的遗书；经过十几次升空下来，虽然纳西尔已经不像第一次那般如置梦魇，但仍旧有些心中惴惴、双腿发软。

　　地面渐小，晨风渐盛，经过近十分钟的煎熬之后，热气球上升的趋势终于停止。纳西尔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朝前方俯瞰远眺。一大片隐隐绰绰的高耸灰影出现在西方地平线附近，纳西尔心中明白，那是令整个德国都为之妒羡交织的所在地——巴黎所拥有的建筑群。在这片建筑的前方，则是一条纵深超过15公里的宽阔防线；无数道铁丝网在其间层叠密布，堑壕则如同蛛网一般迤逦蜿蜒、纵横交错。而在法军阵地前方，则是德法两军阵地之间的一片大约有一千米宽的无人区；在双方无数枪口虎视眈眈的瞄准下，没有任何人敢于踏足这片领土。

　　然而这一次，情况却与从前不同了。从一个月前开始，大量的火炮和弹药就开始源源不断地运抵巴黎前线；而根据集团军司令部所下达的最近命令，全体炮兵将从即日起对巴黎展开为期五天的炮火准备！如此恐怖的炮兵压制时间显然不可能只是为了听响，等到己方炮兵完全摧毁法国人的防御工事之后，步兵定然会对法军阵地发起突破性的占领。考虑到这一层的纳西尔，登时难掩自己心中的激动与兴奋；在经过了令人难以忍受的沉寂和等待之后，帝国终于要向那些卑鄙的法国人的老巢发起总攻击！对于这只在1871年被狠抽了一顿却仍不悔改、在国际事务上屡屡向德意志挑衅高卢公鸡，深受普鲁士尚武精神熏陶的德军士兵同样是对其怒恨交加，每一个人都希望能一举荡平巴黎这个“敌视普鲁士的罪恶巢穴”，将那些把日耳曼视为毒蛇虫豸的“绅士们”给全部消灭。

　　纳西尔抓起固定在吊篮中的那部有线电话机，向地面报告了自己已经安然达到预定高度的情形。为了提升大口径重炮的命中率，尽可能摧毁法军的防御工事，在清英的要求下，每一个德军重炮连都配属了自己空中观瞄的眼睛。此番纳西尔也作为空中视野的一员，负责第358重炮连的着弹观测，以及对一门240毫米榴弹炮实施校射。他看了看手臂上的钟表，指针已经指向了凌晨5时13分。距离炮火准备开始的时间，已然近在眼前了！

　　金光昌盛，霓霞耀目；继而彤云绽破，一轮红日从东方地平线上冉冉喷薄。

　　“轰隆隆！”千里平原上突然绽爆开天崩地裂般的风雷震吼，宛若日出扶桑的浩瀚声浪，又如同万千雷霆齐齐在天空轰鸣炸响。纳西尔眼前一黑，脑中眩晕，险些便要一跤坐倒在吊篮之内。他强行定神眺望，只见德军毗邻巴黎的漫长战线上都喷涌出了大片赤紫橘红的绚丽光波；从高空俯瞰而去，宛若一条二十公里长的火龙骤然在大地上夭矫奔腾，呼啸而过！纳西尔紧握住身旁的绳索，灰蓝色的眼眸中已经有激动的水光在点点闪动；如此恢弘浩大、近乎神战的壮丽场景，再没有其他任何地方能够看到了！

　　十秒钟之后，对面的法军阵地上连续炸涌开铺天盖地的火浪云团；先是初速较高的加农炮炮弹，再是榴弹炮，最后是最为粗短的臼炮。由于不同类型火炮的初速与装药之间的关系，在法军阵地上爆炸的血红色光波也是一浪高过一浪，最后直如陨星撞地，海啸山崩。纳西尔清晰地看到，有七团烈焰宛若云蒸霞蔚，冲天呼卷到连身在百米高空的自己也需要仰望的恐怖高度；而爆炸激起的碎石弹片更是青云直上，一直升到了近四百米的虚空当中！

　　“大贝尔塔！大贝尔塔！”纳西尔再也按捺不住自己内心激动的情绪，不由得纵声欢呼起来；恰在此时，一阵从远方席卷而来的滔天声浪如同飓风席卷，将他的欢呼声淹没在了滚滚雷鸣般的爆炸当中。感受到掌中电话机传来的响动，纳西尔一把将其抓起，而后放在嘴边大声说道：“各发炮弹均落在预定区域内，重榴弹炮落点远离目标战壕约150米！”

　　经过第一轮惊天动地的齐射之后，德军的炮击声势变得小了下来；然而他们对法军工事所造成的破坏，却是较第一轮射击有了大幅度的提升。随着烈日炽阳的冉冉升起，天地陡亮；身处热气球中的德军瞭望兵们，完全能够有效观测到自己所负责的炮弹的落点，从而与地面联络并进行弹道修正。相比海军战列舰上至多不过50米出头的瞭望站位，热气球上的陆军瞭望兵有着两倍于主力舰桅杆的海拔高度；而由于陆炮的射程远不及海军，他们所观测的也几乎都只是不到10公里的着弹点距离，因此即便是没有蔡司测距仪，其观测精度也是极为可观的。

　　接到纳西尔的火控数据之后，其下方不远处的数门重炮随即开始了下一步的行动。由于那门体型巨大的240毫米榴弹炮的弹重达到了140kg，需要数分钟的时间才能完成装填，纳西尔随即开始为另外几门150毫米火炮校正着弹点。陆军的炮火压制显然不可能以最高射速进行射击，没有哪个国家的炮弹能充裕到如此地步；当德国炮兵错开射击时间之后，纳西尔眼中的爆炸也变得清晰可辨起来了。几发炮弹呼啸撞落，准确撞击在铁丝网和堑壕附近，火光迸炸，土砾飞舞。5分钟后，重型榴弹炮再度喷吐出炽烈闪耀的硝烟光焰，一团小型蘑菇云陡然在一条法军战壕近前升起，砸出大半个圆形的深坑来。

　　见到这一情形，纳西尔脸上流露出一丝笑意；在高空中随风飘荡的恐惧，竟也是因为沉浸在观瞄的工作中而感受不到了。

　　……

　　炮火怒啸，光焰如虹。一发发前锥后尖的炮弹从德军大炮中爆射而出，轰然怒撞在对面的法军阵地上，激起一团团炽目绚丽的火焰光波。法军的第一线防御阵地，登时在这神罚般的天刑怒火中战栗颤抖。堑壕塌陷，铁丝网崩断炸裂，就连他们埋设在战场前方的地雷，也被这风卷残云的炮弹所接连引爆，成为了在其阵地上爆炸的一部分。看着头顶上簌簌流下的细碎沙土，躲在地下防炮掩体中的法军士兵，脸上已经满是惊恐的神色；他们不断在胸口划着十字，期盼自己的掩体能够在这地狱般的炮击中坚挺到最后。

　　然而，他们之中的相当一部分人，却是注定再也见不到红日与晴空了。虽然法军已经竭尽全力在修筑并加固他们的防御工事，但当前距离马恩河战役结束毕竟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在这堪堪四周出头的时间里，他们显然不能将巴黎城外的工事，强化到堪比历史上双方花费半年甚至一年时间，挥动铁铲所取得的成效的地步。而在他们对面的德国人，却是集中了包括7门大贝尔塔在内的1300余门重型火炮实施雷霆炮轰；如此威猛狂霸的火力，即便是历史上德军为准备凡尔登战役所进行的炮击，相较之下也是大为不及！

　　重达1800磅的420毫米高爆弹呼啸而来，如同天外彗星急电狂舞；法军那经过加固的防炮掩体，竟也是难以抵挡这种耸人听闻的巨炮的雷霆猛轰。用于支撑的土石横木，在爆炸所产生的飓风海啸般的能量冲击当中呻吟惨嘶，而后终于无法支撑，轰然崩塌，将几十上百人全部活埋在其中。350毫米列车炮的威力虽然逊色不少，但也同样是那些没有经过特别加固的掩体所难以抵挡的！

　　日上中天，光华耀目。阳光西斜，晚霞如荼。在连续咆哮了十二个小时之后，德军的炮火竟没有丝毫停下的迹象；连绵不绝的爆炸声如同海潮浪涛一般此起彼伏，回荡万里，千山响彻。待到夜幕降临之时，法军一线阵地上那早已燃起的熊熊大火，又成为了德军继续炮击的绝佳参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