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9章 谈判与谋划

　　春雨淅沥，如蒙若烟，荷兰首都阿姆斯特丹沐浴在一片细雨纱帘里，显得优雅静谧而又充满了勃勃生机。

　　由于小毛奇修改了施利芬计划的原作，使得德军并未像对待比利时那样借道荷兰领土进攻法国；这个低地小国得以在欧洲大战的漩涡当中安然置身事外，享受着与周遭邻国都格格不入的富丽与和平。荷兰人在以近乎虚脱的态度庆幸着自己未曾卷入到这场血腥漩涡中去的同时，也在紧张注视着几大列强在自己家门口附近的血腥拼杀；而当战争爆发堪满一年之后，阿姆斯特丹的居民们愕然发现，自己竟然在一夜之间成为了世界瞩目的中心。

　　4月28日，法国政府代表乘船抵达阿姆斯特丹港口，随行而至的还有同为协约国成员的英国谈判使节。为了商议有关于结束当前这场欧洲大战的事宜，各交战国遂把谈判地点订在了当前仍旧与世无争的荷兰领土上面。大英帝国和法兰西共和国的分量，又不是之前动荡混乱的俄国所能比拟；一时间各国记者纷纷蜂拥而至，其阵容盛况无疑远远超越了两个月前的那场布列斯特之约。身处风暴中心的阿姆斯特丹人也被这一气氛所感染，他们热切讨论着这次会晤究竟会以什么样的结果宣告结束：停战条约究竟是体面还是屈辱、英法究竟会割取多少利益来换取德国人的收手……诸如此类的盘口，在地下也不知开设了多少。

　　或许是受到了埃夫里和德勒两场损伤惨重的战役的影响，代表法国的外交部长白里安显得憔悴了许多：在从波尔多出发之前，法国内阁已经达成了共识，即在有必要的情况下，允许他在赔款和殖民地问题上对德国作出一些让步。时至今日，法国人已经意识到再想得到体面的和平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们必须为自己在战场上的失败进行买单。然而当德国外交国务秘书提出柏林政府的条件之时，饶是白里安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仍是涌出了难以遏制的惊骇和愤怒。

　　根据德国所提出的和平条约，他们将效仿1871年法兰克福条约之故事：从比利时以南的阿登省开始，到毗邻瑞士的杜省为终，总计4万多平方公里的土地都将被德国囊括为己有。这个面积比当年划出去的阿尔萨斯和洛林还要大上将近4倍。除此之外，法国还须向德国支付1300亿法郎（1英镑=25.26法郎，史实1914年币值）的战争赔款，并割让包括法属印度支那、西非、及圭亚那在内的几乎所有殖民地，仅保留最为荒蛮偏远的马达加斯加。而为了防止法国重新在西线对德国造成威胁，法国军队也将受到严格的限制：无论是兵力规模、技术装备等纸面力量，还是服役年限、募兵体制等实际内在，都有严格的框架条款加以约束。通过这一条约，德国有意将这个近邻彻底阉割成为上不得台面的二三流水平，从而永远也不能对自己造成威胁！

　　看着白里安那张难掩愤怒之意的容颜，基德伦心中也不禁悄然叹了口气。实际上，以首相霍尔维格为代表的德国政界人士不主张开出过于苛刻的条约：因为当前德国的战争机器已经开动了一年，也同样需要得到维护保养的少歇时间；如果开出的条件过于丧病，那么原本就对此次谈判大有不甘的法国人，则有相当大的可能会在尖锐而痛苦的刺激之下掀桌子走人。战争进行到今天，德国不仅打碎了此前十年间那被三面合围的牢笼，更从盎格鲁·撒克逊人手中夺取了波塞冬的三叉戟，早已超额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现在德国该做的则是充分消化自己的胜利果实，而并非继续穷兵黩武地挥舞大枪：只要从殖民地这条国力根源上断了法国人的后续，还怕他们日后能在消化了东欧的德国面前翻出天来么？

　　然而，以小毛奇为首的德国军方却希望通过一个布列斯特式的条约，来完成对法国的完全放血，以便一劳永逸地解决西方的问题。德国不仅要取得国力优势，更要取得兵力、技术、地缘等一系列的绝对领先：因此法国人不仅要割出殖民地，还要割让本土、付出海量赔款、并永远在其军队的脖颈上套上一个箍紧的项圈。

　　面对各执一词的两方势力，决策的德皇威廉最终站在了军队一边。击败俄国之后的他已经是野心空前膨胀，而刚刚从战场正面传回的胜利消息，也促使他做出了以强硬为主的决定：在德军完全有力量扫灭法国的情况下，那么在谈判桌上就再不用同这个夙敌客气了。至于说安抚这个敌人，则根本没有在威廉的考虑范围之内：现在德意志所拥有的一切，全部都是靠自己锋锐的利剑去拼杀得来的，从没有幸蒙受过半点恩赐和施舍。当年法国不惜冰释和英国的数百年夙仇、也要执意要将矛头对准德意志的时候，他们又何尝考虑过我威廉的感受？

　　在这种复仇思想的驱使下，基德伦开出的停战条件便自然是刀刀见血了。而面对白里安在谈判桌上的强烈抗议，基德伦只是丝毫不松口，并以手中所握有的大棒加以威胁：他声称，再有半个月时间，奥匈就将在法国边境上陈兵70个师，而德军的120个师也将全部就位。等到了那个时候，对法国提出领土要求的就不仅仅是德国，而法国将要赔款的对象也将增加一个胃口极佳的欧洲巨头了！

　　阿姆斯特丹的谈判情况传回波尔多之后，法国政府又是一片大哗：极端民族主义者的情绪再度被点燃，其矛头直接指向意图和德国人谈判的现任内阁，甚至有人声称总理维维亚尼本人是被德国人重金收买的叛国间谍。然而出乎众人意料的是，那些平日里对现政府百般攻讦、不惜使出各种手段也要将台上之人拉下水来、好让自己粉墨上位的资深政客们，却在这个当口一个个都没了声音，仿佛根本不知道有与德国人谈判这回事一般。有着“法国之虎”之称的前总理克列蒙梭，在家人的不解问询当中慨然承认：现在法国所面临的危机已非人力所能解决，就算是自己现在能轻易将维维亚尼搞下位，但在继任总理之后，却还是会面对同样的棘手问题。军事不振，强敌压境，国家运势一天比一天严峻：到那时，和德国人签订和平条约、背负百年骂名的可就是自己！与其在当前成为时势的必然陪葬品，还不如就沉默以对，让现任政府去顶这个缸，等到日后再谋上位不迟！

　　“英国人的态度怎么说？”位于波尔多的总理办公室内，经过一个通宵紧急讨论的维维亚尼睁着一双血丝遍布的眼睛，对陆军部长米勒兰问道。

　　“根据格雷爵士发来的密电，皇家海军正在集结兵力，准备对深入大西洋进行船队护航的德国公海舰队实施一次猛烈的打击。英国人是想通过这一行动，来挽回当前在谈判桌上任人宰割的极度劣势，因此他们希望我们能暂缓同德国人的停战谈判，等待这一轮的战斗结束之后再行恢复。”

　　米勒兰轻声开口，话语中却带有一丝焦虑和急迫之意：“总理阁下，我们不能相信这帮英国人。迄今为止，他们在与德国人的海战中屡战屡败，就没有获得过一场真正堪称胜利的战绩；如果皇家海军真的可做依靠的话，我们又怎么会落到今天这种田地？他们在开战前口口声声承诺保证的大西洋海权，现在却成为了德国战舰和潜艇恣意捕猎的天堂乐园！如果这场海战再以失败告终，德国人说不定还会额外加出什么样的条件。之前俄国人就是因为在停战谈判上拖延了半个月，所以才落得又交出750吨黄金的悲惨下场！”

　　海军部长奥加尼厄缓缓点头道：“米勒兰将军所虑极是。海战不同于陆地，在茫茫北大西洋中半个月遇不到敌人都是很正常的事情；而我们的陆军却显然等不了这么久的时间，德国人和奥地利人的全部主力马上就要赶到战线上了！退一步讲，就算是英国人真的获得了海战的胜利，那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德国人最多只会是会基于海军建设的漫长时间，对隔海而立、且手握快速力量的英国人略微收手；但对于近在咫尺的法兰西，他们的宰割之心却不会有丝毫的改变。毕竟停战条款的苛刻与否，是完全建立在力量对比的基础之上的！我们如果拖延下去，只能是白白为英国人壮了声势、减少损失，反过头来却要承受更多的损害！”

　　维维亚尼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过了半晌，他方才又重新开口道：“发电告诉白里安，让他务必在5天之内，将赔款数额减少到100亿马克，并保证全部本土和西非半数殖民地不失。如果做不到的话，我就将带领内阁全体辞职。这个总理谁想当谁就来当，我所能为法兰西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