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后,林静出差回来,郑微接到电话的时候,还可以听到机场广播的声音,他说:“微微,晚上一起吃饭好吗?”

  郑微暗暗揪着自己的裙子说:“我今天没空。”

  他笑了,“你要忙到什么时候?”感觉到电话那头的沉默,林静说道,“任何犯罪嫌疑人都应该被允许有申诉的权利,你不觉得我们应该谈谈吗?”

  “今天阮阮出院,我真的要去接她。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好吗?”她没有再给他说话的余地,匆匆收线。

  阮阮的腿伤恢复得不错,虽然还不能拆石膏,但在旁人搀扶下也能支撑着行走几步。吴江对郑微来接阮阮出院再三表示感谢,他说他忙完手上的事情就会马上赶回家,另外,阮阮行动不方便,他也请到了有经验的保姆照顾她的起居。

  郑微抢白了几句,“谢我干什么,我是来接我的朋友,又不是来接你吴医生的夫人。你继续去发扬白求恩精神,我肯定会把她平安送到家。”

  阮阮见吴江面露惭愧,便笑着对郑微说:“恩公,我们走吧。”

  吴江帮忙搀着阮阮走到医院门口,正待为她们打车,看见停在路边的车子,就对阮阮笑道:“这回免费的车夫也有了。”

  郑微当然也认出了林静的车,他看到了她们,走了下来,跟吴江打了个招呼,就看着郑微和阮阮说道:“走吧,我送你们。”

  郑微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眼睛却不看他,专注地在马路上留心过往的出租车。

  阮阮站了一会儿,忽然皱着眉“嘶”了一声,表情里似有痛楚。

  “没事吧?”郑微问。

  “有些疼,不过还挺得住。”

  正好赶上出租车交接班的时间,拦车并不是件容易的事,郑微担心阮阮的腿,叹了口气,只得对林静说:“那谢谢你了。”

  林静赶紧为她们打开后面的车门,吴江小心地协助阮阮坐了进去,郑微也坐到了阮阮身边。

  吴江嘱咐阮阮回家后好好休息,谢过了林静,车子发动后就返回了医院。

  一路上,郑微只跟阮阮低声交谈,并不理会林静,反倒是阮阮跟他闲聊了几句,郑微用余光偷偷打量他的侧面,大概是上飞机前刚结束公务,他正装打扮,形貌言谈均是一副谦谦君子模样,她很自然地想起了一个词“衣冠××”,可是又本能地抗拒这个说法,也许她还是不习惯把贬义的词汇用在林静的身上。

  开到阮阮家门口的时候,保姆接到电话已经在门口等待,郑微说:“我送你进去,晚一点儿再回去。”

  阮阮摇头,示意保姆过来扶了一把,“回去吧,你也上了一天的班了,我回去后马上就休息了,明天再给你打电话吧。”她继而对林静说,“谢谢了,林副检察长,麻烦你送微微回家了。”

  林静自然点头,“叫我林静就好。别客气,都是应该的,你好好休养。”

  郑微无奈,也不好再说什么,挥别了阮阮,就又坐回原来的地方。

  “去哪儿吃饭?”林静看着后视镜中的她问道。

  郑微闷闷地说:“不用了,我直接回家。”

  林静没有再勉强她,车子径直往中建大院开,郑微低头玩着自己的指甲,两人都异样的沉默。

  刚到楼下,郑微立刻下了车,她想想,又回头问:“你是现在把鼠宝带回去还是改天。”

  林静无奈地说:“都行吧,要不我跟你上去接它。”

  郑微毫不犹豫地拒绝,“不用了,你在楼下等我一会儿,我去把它带下来。”

  林静当然知道她在害怕什么,不由失笑,“别把我想得那么可怕,我忙了一天,刚下飞机,累得没有心思想别的。”

  她脸一红,扭头“噔噔”地上了楼,林静不紧不慢地随着她走了上去,门没关,她低头抱着鼠宝,不知道在喃喃说着什么。

  她看见他走了进来,便把鼠宝塞到他怀里,“别因为没时间陪它,就老宠着它,给它吃那些高热量的罐头,医生都说它要减肥了。”

  林静换了个姿势抱紧不安分的鼠宝,忽然把一只手朝她伸了过来,还没触到她,她就像受惊的小兔一样,满脸涨红地一连退了几步。

  “干什么?”她厉声说。

  看着她紧张得花容失色,全身戒备的模样,林静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示意她放轻松,柔声道:“我只是想帮你拿掉头发上那根鼠宝的毛。”

  林静见她愣愣的样子,便低头笑了,“傻孩子,看来我真把你吓着了。”

  郑微窘得不行,她承认从他走进这个屋子开始,她满脑子都是那晚他毫无预兆对她做的那些事情,既紧张又难堪,整个人绷得紧紧的,犹如惊弓之鸟。他这么一解释,她反而觉得更无地自容,不禁恼羞成怒,为什么他笑得如此舒心,而自己在他面前总是稚嫩蹩脚得不行?她的怨愤顿时迸发,狠劲一上来,便上前一步,使劲推了他一把,“你笑什么笑,不准笑!”

  林静没料到她会有这一招,被她用尽吃奶的力气推得后退了几步,鼠宝脱手蹿到了地上。他嘴上说:“好,好,我不笑。”可脸上却忍俊不禁。

  他的从容更刺激了她。郑微像被激怒的豹子一样冲上去,两手并用地推搡着他,“还笑,我让你笑。”

  这一次她没有推动林静,反被他顺势一把抱在怀里。此刻的林静终于收起了笑容,紧紧地抱着眼睛红红的郑微,任凭她在怀里挣扎撕扯踢咬怒骂,就是没有再松手。

  郑微挣不开他的怀抱,总是刚刚摆脱,他又拥紧了她,饶是他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一番折腾下来,依旧筋疲力尽,尽情的宣泄之后,她忽然就松懈了下来,混乱、矛盾和怨怼全化作委屈。林静感觉怀里的人渐渐安静,终于无力地伏在他的胸前,他于是放慢了自己的呼吸,生怕惊动了她,胸口贴住她面颊的衣服却一点点地濡湿。

  那晚林静没有离开。半夜,两个没吃晚饭的人都感到饥肠辘辘,林静在她床下翻出了几包方便面,略作加工,两人凑合着填饱了肚子。好在他出差的行李都还在车上,清晨换了套衣服,直接从她的住处开车到检察院上班。

  郑微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办法拒绝林静,也许她寂寞得太久,太需要这样一个胸膛来停泊。她就像一艘早已经没有了方向的船,误入林静的港湾,这才惊觉不用担心下一秒会漂去哪里的感觉原来是那么好。她未必想过一生一世的停靠,然而他此刻给她的安定谁都不可取代。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因为在得到答案之前,林静已成功地进驻到郑微的生活中。开始的时候每隔一段时间两人会在一起吃饭,然后他送她回家,顺理成章地分享一个属于对方的晚上,渐渐地,周末的夜晚她习惯了他的陪伴,到了后来,一周的大部分晚上他都在她的单身公寓里度过。

  对于郑微来说,要习惯林静的存在并不太难,毕竟之前十七年的感情摆在那里,即使模糊掉了许多,但默契依然还在。林静外表温和,实际上却极有主见,恰好弥补了郑微看似机灵,实则单纯的性子。他用最大的延展性去包容她,不要求她的改变,她不想谈将来,他就绝口不提,实在看不惯她乱糟糟的生活习惯,就自己动手整理。有时郑微见他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把她乱踢的高跟鞋重新摆放得整整齐齐,就会不好意思地问:“你这习惯就跟我妈一模一样,但你为什么不像我妈那么念叨?”

  林静就反问:“如果我念叨,你下次就不会这样?”

  郑微老老实实地回答:“一时间改不了,大概还是会老样子。”

  “那就是了。”林静说,“如果我一边念叨一边收拾,那就必须同时做两件事,还不如省省嘴上的工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林静身上有一种特别笃定的气质,这让他在大多数时候都显得从容不迫,气定神闲,郑微遇事容易着急,每当她不知所措的时候,林静的沉稳总能恰到好处地安抚她的焦躁,任何麻烦到了他这里,仿佛都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在过去的四年里,郑微已经学会任何事都只靠自己,虽然日子难免过得潦草一些,但是也还凑合,当林静重回到她生活中,那种有人可以依靠的感觉又回来了。他会在晚上她口渴的时候睡眼蒙地起来给她递水,会在她上班之前把钥匙手机钱包清点好放在她的包里,会耐心地陪她逛商场和超市,不失时机地赞美并提出中肯的建议,会为了她新买回来的上衣掉了一颗水钻特意回到店里退还,他比她更记得她准确的经期时间,把她所有任性无理的要求都视作理所当然。

  依赖上林静这样一个人简直是太容易的事情,习惯也会上瘾,林静用他看似没有企图性的方式潜移默化到郑微的生活中,以至于后来的郑微不管遇到什么事,第一个念头总是:怕什么呢,还有林静。是呀,只要林静在,什么事都可以交给他。郑微其实并不是一个特别刚强独立的女人,她贪念他给的安逸,于是默许了自己站在他的身后,让他为自己遮风挡雨。

  她还求什么呢?这样一个男人,也许是许多人求也求不来的福分。郑微知道人应该知足,只是午夜梦回,她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静静地看着他的侧影,总有那么片刻心惊——他是谁?

  他是她的林静哥哥。她从小想要嫁的人终于睡在了自己的枕畔,这不就应该是幸福吗?可别人的幸福是否也带着怅惘?阮阮问得好,幸福的定义是什么?对于郑微而言,幸福或许就是闭上双眼,遗忘林静缺席的日子里那段浓墨重彩的时光。

  对于两个人的生活而言,郑微的单身宿舍未免过于简陋,林静曾经提议过让她搬到他的住处里,郑微一口拒绝了,所以他不得不将自己常用的生活用品、换洗衣服和笔记本电脑逐渐转移到她这边。几年的留学生涯让原本在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林静学会了下厨,做的虽然都是一些简单的饭菜,但也有模有样。两个人都不忙的日子里,自己开伙做顿晚餐,他做菜,她偶尔也会洗碗,有时似乎觉得日子就是这么过的。只是唯一让林静难以适应的是郑微的单人床,她一个人睡在上面正好合适,多了一个人,不管靠得多近,仍然拥挤不堪,林静身材高大,躺在她的单人床上就总觉得手脚都没法舒展,加上她睡觉又过于霸道,每每将他逼到床沿,一不留神就有掉下去的危险,长时间如此,睡眠质量难免受到影响,有时早上醒来,腰酸背痛,因此他不止一次提出过要买一张新床的建议,郑微没有同意,她下意识地抵触着这个决定,也许,她抵触的不是那张床,而是一张双人床所带来的象征意义。

  在郑微这边过夜的时候,林静很少把车停在她的楼下,但是大院就是一个小社会,它让你的一切隐私无所遁形,不管再怎么不张扬,郑微有了亲密的同居男友一事还是很快地传得尽人皆知。当然,大多数人未必知道林静的职业身份,只不过明里暗里都在羡慕她找到了年轻有为的如意郎君。林静和郑微都是从小过惯了大院生活的人,对这种人多嘴杂的情景见怪不怪,而且现在早已不是他们小时候那种生老病死都需要单位包办的时代,男未婚女未嫁,下了班之后的时间就属于自己的私生活,所以两人并没有受到多大影响,只是在公开的场合尽量避免态度亲密,郑微对所有的试探打听通通一笑置之。

  倒是周渠对郑微和林静的关系进展感到相当的意外,他问她:“郑微,我有一天早上,正好遇见检察院林静的车从大院里出去,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他的语气带着少见的困惑和迟疑。

  “我想应该不是看错。”郑微的回答肯定了他的猜测。

  “我一直以为……”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可郑微明白他的言外之意。彼时陈孝正已经结束了培训重新上班了一段时间,上级部门的干部提拔考核小组已经对他进行了考核,对于他将成为二分副经理一事大家已心知肚明。郑微对周渠说:“领导你放心,公事和私事我还分得清。”

  现在的郑微和陈孝正,比陌生人更陌生,除了必要的公事交谈,他们不会有多余的半句话。陈孝正结束培训从北京回来之后,变得更加冷傲和寡言。何奕他们这些在他面前吃过排头的项目经理背地里抱怨不迭,不过陈孝正这个人虽然难说话,但他在技术要求方面确实严谨精确,指出的问题也都是有的放矢。在严于律人的同时更严于律己,所以包括何奕在内,许多人虽然对他颇为不满,但也不得不承认他做事有一套,而且除了关于他和欧阳家千金捕风捉影的猜测,于公于私他都让人无可挑剔。

  二分目前正有部分工程争创国优,陈孝正分管技术和质量,许多文档类的工作周渠都授意郑微协助他完成,郑微不敢怠慢,自然兢兢业业,但他的苛刻和挑剔让她不得不一遍一遍地重复做同一件事,直到让他无话可说为止。

  工作量多的时候,加班在所难免。她在办公室忙得昏天黑地,他办公室的灯也总是亮到夜深,不过两人甚少交流,就连他有事交代,即使只是一墙之隔,也是通过打内线电话与她沟通。

  那段时间林静也很忙,有时应酬得太晚了,怕打扰她,就会住在自己那边,算下来两人有一个多星期没有好好在一起吃顿饭,所以周四那天,他中午就给她打电话,约她一起吃饭,郑微想到周五还有一天的时间可以把手上的事做完,便欣然应允。

  林静订的餐厅就在中建附近的一个韩国菜馆,于是就把车停在大院里,吃完饭之后两人一起去逛隔壁的超市,买了点生活必需品和鼠宝的猫粮,就散步回她的住处。

  走进大院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下来,林静一路笑着听郑微叽叽咕咕地说话,好一阵没有这样享受两人相处的时光,他也感觉到郑微似乎比以往更黏他一些,内心不是没有喜悦的。走着走着,林静就附在郑微耳边低语了几句,郑微傻了一会儿,红着脸作势踢了他一脚,嗔道:“滚一边去,你这坏蛋。”

  林静笑吟吟地轻松躲开,没有提购物袋的手抓住了她的手。郑微没有像往常那样挣开,微微侧着脸,似笑似嗔地看着他,眼光流转,无限娇俏。她喜欢林静此时看她的眼神,这几天里,他不在的时候,她其实也是想念他的。

  林静不说话了,拽着她越走越快,最后成了两人的一路小跑,郑微咯咯地笑着任他拖着自己往前,她当然知道他为什么急切。

  经过办公楼的时候,郑微的笑容在与人行道上迎面走过来的一个人相遇后骤然消散无踪。

  其实说不上巧合,陈孝正已经回来好几个月了,在这几个月里,郑微路遇何奕三次,李阿姨五次。中建大院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她从来没有在下班后偶遇过他,而这一次,她牵着另一个男人的手,不偏不倚,狭路相逢。

  他的外套搭在手腕上,手中还拿着一个厚厚的档案袋,显然是刚从办公室下来,朝他住的11栋的方向走。他们发觉对方的时候已经离得太近,连半点儿收拾情绪的缓冲都没有留下。陈孝正的眼睛落在郑微的脸上,再慢慢降落到她和林静交握的手,那眼神如此直接,连掩饰都来不及。

  犹如黑白默剧里的慢镜头,郑微觉得这一瞬被切割成无数个苍白的片断,她看着陈孝正吸了口气,目光破碎,而自己的手不自觉地从林静掌中挣脱了出来,紧紧握拳,藏在了身后。

  林静转过脸来看了她一眼,她竭力微笑,点头的时候脖子僵硬,但姿态应该无懈可击,陈孝正却连个礼节性的笑容都没有给她,仿若不曾相识一般擦身而过,倨傲而冷酷。

  一切不过是电光石火间,她不该看得太清楚。

  怔怔地往前走了几步,林静的手指与她再度交缠,他指间的力度才让她如梦初醒,“林静……”她用力回握他,他淡淡一笑。这还是她熟悉的林静,但又仿佛不是刚才笑着牵住她奔跑的那个人。

  回到住处,刚关上门,林静便把她抵在门背后,两人激烈地肢体纠缠,购物袋散落在一边。鼠宝好奇地挪了过来,它对成年人的打架不感兴趣,伸出爪子在袋子里搜寻它的妙鲜包。

  郑微不顾一切地回应林静的热情,似乎透过彼此的体温在求证些什么,他扯着她身上仅有的衣物时,她喘息地制止了他,“不要在这里。”她还不习惯在鼠宝面前如此裸露。

  林静打横着把她抱回床上,直奔主题,郑微推了他一把,欺身跪坐在他的身上,她上班时盘好的头发披散下来,好几缕垂落在他胸口,“让我在上面。”

  以往这种时候,林静都乐得纵容她,这一次却例外,他不顾她的抵抗,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挺身进入。在沉重的呼吸声中,他说:“我还是喜欢这样。”

  身体的疲惫让郑微早早睡去,恍惚间,她和林静仿佛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爱欲纠缠,她在快乐中泥足深陷,即将忘记所有的时候,她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在喊她:“微微,微微……”

  她颤抖了一下,如坠冰窖,先前忘我的激情荡然无存,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漂浮在云端,而陈孝正却在不远处的峭壁半中央冷冷地看着她。她慌乱地找寻东西蔽体,可是身边不见寸缕,除了虚无缥缈的云,就只有林静,只有他能遮蔽她,所以她把林静抱得更紧。

  陈孝正悬空挂在峭壁上,支撑他的仅仅是一根细得不能再细的绳索,他单手握紧绳索,风一吹过,摇摇欲坠,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只知道那双眼睛是幽深的,黑得看不见底。

  他说:“微微,如果我跳下去,你会不会伤心?”

  郑微说:“你不会的。”

  陈孝正笑了起来,分离后,她再也没有见过他这样开怀的笑。“微微,我走到了这里,终究差了一厘米。”

  他说完,手上的绳子骤然断裂,整个人便如同断线的纸鸢一般往看不见底的深渊坠落。

  “阿正!”她大叫一声,痛彻心扉。弹坐起来,没有悬崖,没有坠落的人,只有台灯昏黄温暖的光线,和半靠在床边正在笔记本电脑上敲着键盘的林静。

  “怎么了,做噩梦了?一头冷汗。”他有些担忧地替她抹了抹额上的汗水,她才发现自己的睡衣都被汗打湿了,黏在身后。

  “林静,你别走。”她在他的安慰下躺了回去,手却紧紧地抱住他的胳膊。

  林静说:“我不走,只不过还要赶一份报告。你先睡吧,听话,不要想那么多,就不会做噩梦了。”

  郑微这才松了手,闭上了眼睛又睁开,“我刚才在梦里有没有说什么?”

  林静帮她把黏在额头的头发拨开,笑道:“你说你很爱我。”

  “骗人!”郑微不信。

  “知道就好。”他把注意力转回自己的笔记本上,“你什么都没说,快睡吧。”

  郑微再一次入睡前,残存的记忆里只有这橘红色的灯光。她忘了自己有没有说过,从小时候开始,这样的灯光就让她感到安心。

  清晨上班的高峰期,从二分到区检察院约有二十五分钟的车程,林静习惯提前几分钟到办公室,所以他通常都比郑微起得早。出门的时候,郑微还迷迷糊糊地赖在床上,林静拍了拍她,“该起来了,再不起来连吃早餐的时间都没有了。”

  郑微含糊地“嗯”了一声,听见他走出去喂了鼠宝,然后说:“我接下来几天可能都要忙到很晚,加班的话就有可能暂时不过来了,冰箱里还有牛奶,你记得喝。”

  他关门的时候郑微就清醒了,拥着被子坐在床上发呆。

  早上,郑微在文印室门口等待的时候遇到了工会的李阿姨,一向关心她感情生活的李阿姨笑眯眯地说:“郑微啊,今儿早上我上班的时候又看到你谈着的那个男朋友去车库取车,小伙子真不错,长得一表人才的,也有礼貌,看见我这个阿姨老打量他,还跟我笑着打了个招呼。”

  这已经不是李阿姨第一次问起关于林静的事了,郑微不好说什么,只好使出万能的微笑。

  李阿姨见她不说话,就一副了解的模样说道:“还害什么羞啊,你年纪不小了,身边有个人再正常不过,现在又不是我年轻时候那会儿,结婚前牵牵小手都脸红,社会风气变了,住在一起的多得是,阿姨也不是什么老古董。不过啊,你早有了这么好的,一早就应该告诉我,省得我还老瞎操心,给你乱牵线……”

  文印室旁的小会议室门轻轻被打开,陈孝正站在门口客套地对李阿姨说:“李主席,麻烦您两位尽量轻点儿声,里面有个会议。”说完又重新掩上了门,回到会议室里。

  李阿姨在单位里是老资格,年轻一辈的公司领导,包括周渠在内都对她还算礼遇,陈孝正这几句话口气虽客气,但言外之意颇让人难堪。

  郑微也觉得有些尴尬,正待回到文印室看看自己的文件复印好了没有,以便尽快离开是非之地,是非之人。李阿姨扯了扯她的衣袖,有些讪讪地压低了声音,虚指了一下紧闭的会议室大门说道:“在公司的内部网站上看到他的任职公示没有?年轻人爬得快,不过这脾气……算了,谁叫人家即将是领导了呢,我们就忍着点儿吧。”

  郑微回到自己办公室,刚把二十多份复印文件装订成册,就接到了陈孝正办公室打来的电话,“郑秘书,麻烦你把我要的资料送过来。”

  郑微暗暗庆幸自己正好将他要的资料文件整理完毕,便急忙抱在手里,走过去敲了敲他办公室的门。门是开着的,他坐在办公桌后,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看她。

  郑微在称呼他的时候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还该不该叫他陈助理,任职公示已经张贴出来,如无意外,他七天之后就是二分的副经理,于是她选择了和大多数人一样及时改口,“陈副,你的文件在这里,请您过目一下。”

  她把东西双手放到他面前,他若有若无地扫了她一眼。郑微赶紧低眉敛目,等待他初步看过没有问题,自己就可以顺利撤离。

  郑微听着陈孝正缓慢地翻动纸页的声音,不知道是因为他确实看得很仔细,还是自己度秒如年,时间过得很慢,可是他始终不说话,她也没有理由擅自离开。这个等待的过程过于漫长,当她终于忍不住看了看他翻阅的进度时,正好发现他合上了文件,刚吁了口气,整沓文件就被他单手推回了她面前。

  “陈副,有什么问题吗?”郑微有些不明所以。

  陈孝正沉着脸说道:“郑秘书,文档工作没有任何技术要求,最要紧是细致,这个你应该明白的。”

  郑微赶紧拿起一份翻看,果然,双面复印的文件,由于复印机卡纸,第六、七页重复出现了两张。她心里懊恼自己没来得及认真检查一遍,赶紧承认错误,“对不起,我马上重新装订。”

  陈孝正冷笑道:“重新装订是小问题,我不过是提醒你一句,如果你肯把投入到私人感情中的时间稍微放一点儿到工作中来,这个错误绝对可以避免。”

  这一句话堵得郑微又羞又恼,自从周渠让她协助陈孝正以来,她整整有一个星期,每天待在办公室的时间超过十二小时,他要的东西往往临时起意,又容不得有半点儿延误,要不是赶得太急,也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现在他居然当面指责她为了私生活延误工作,这简直是再明显不过的找碴儿。

  他静静地靠在椅背上,仿佛在等待她的发作。郑微确实有股冲动,想要把这堆文件统统砸到他的脸上,然后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陈孝正,你算是什么东西?”

  可是她忍住了,抛开他职务在她之上不提,她也看出来了,他不过是想激怒自己,她越失态他就越得意,可她偏不让他如愿。于是郑微毕恭毕敬地把他推乱了的文件整理停当,带着点儿歉意地说:“不好意思,陈副,我昨晚上没有睡好,所以检查的时候没有专心,下次不会了。”

  郑微成功地看见陈孝正眼里的平静被打破,虽然面上还是漠然的,可他每一丝细微的变化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她。她离开的时候,听到他低声问了一句:“你晚上会不会做梦?”

  她想起了昨晚自己梦醒后的一身冷汗,他坠落的那一刻,自己痛的感觉是那样清晰。但梦里那个人跟眼前的他是同一个人吗?现实中的陈孝正永远不可能为了他生命中仅有一厘米的感情行差步错。

  郑微笑着回答:“我睡得很好。”

  中午的时候,郑微下楼到饭堂吃午饭,正好看到办公楼搞清洁的阿姨急匆匆地往六楼走。郑微对这些清洁工、杂工一向和气,彼此都算熟悉,这时并不是清洁的时间段,所以她问了一句:“阿姨,这个时候匆匆忙忙地去干什么?”阿姨见私下无人,偷偷对郑微说道:“陈副经理把杯子弄破了,也不知道是怎么摔的,听说掌心都是血,现在好像在医务室包扎。”

  郑微“哦”了一声,若无其事地去吃饭。

  看得见的伤口,迟早有一天会痊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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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身世凄凉,出生即被抛弃的落拓女剑客楚荷衣天性开朗、乐观独立。她虽武艺超群,在以男性为主的武林中,却一直受到歧视,在江湖下层苦苦挣扎,以替人押镖为业。几次无心的比试后,荷衣的江湖名气风声水起。在一次偶然的应征中,荷衣被名冠天下的神医慕容无风挑中,重金请她为自己调查身世之谜……

人在卡玛泰姬,无数天赋词条

穿入美漫世界,陈计内心是极度崩溃的。而每当午夜时分,他还会出现在另外一个阴气森森的诡异世界,随时都有可能玩完!幸好他自带外挂,天赋词条系统!可以夺取他人气运,升级自身天赋词条。[聪慧机敏](白)→[过目不忘](绿)→[学神](蓝)→[超级天才](紫)……[武术大师](绿)→[一代宗师](蓝)→[五五开](紫)……随着他不断骚操作,一个个天赋词条,也被他升到了满级![被知识诅咒之人](金),[我就是天命](金),[...人在卡玛泰姬,无数天赋词条人在卡玛泰姬,人在卡玛泰姬,无数天赋词条无数天赋词条,人在卡玛泰姬,无数天赋词条人在卡玛泰姬无数天赋词条txt,人在卡玛泰姬,无数天赋词条人在卡玛泰姬无数天赋词条笔趣阁,人在卡玛泰姬,无数天赋词条无数天赋词条TXT下载,人在卡玛泰姬,无数天赋词条无数天赋词条免费阅读,人在卡玛泰姬,无数天赋词条无数天赋词条小说免费,人在卡玛泰姬,无数天赋词条无数天赋词条下载,人在卡玛泰姬,无数天赋词条无数天赋词条小说,人在卡玛泰姬,无数天赋词条无数天赋词条(1-318),人在卡玛泰姬,无数天赋词条无数天赋词条奇书网,人在卡玛泰姬,无数天赋词条无数天赋词条TXT,人在卡玛泰姬,无数天赋词条无数天赋词条起点,人在卡玛泰姬,无数天赋词条无数天赋词条周六日,人在卡玛泰姬,无数天赋词条我副本创造者!,人在卡玛泰姬,无数天赋词条无数天赋词条(1-470),人在卡玛泰姬,无数天赋词条无数天赋词条123,人在卡玛泰姬,无数天赋词条无数天赋词条笔趣阁,人在卡玛泰姬,无数天赋词条无数天赋词条第,人在卡玛泰姬,无数天赋词条无数天赋词条篱笆好文学,

当学神觉醒足疗师:我偷遍全职业技能

当全校哄笑我觉醒成按摩师时,我在宿管室上钟。 「小羽啊,给阿姨按按这老寒腿?」 【叮!复制四阶暗影刺客技能!】 当七阶校花深夜敲开宿管室,扯开领口露出诡异灼痕时,我指尖触到的不只是滚烫肌肤,还有上古大能留下的血脉封印。 「按这里...轻点...会爆炸的...」 新人大比,天才战斗法师手持战矛睥睨全场,却看见我带着美少女战队登场,那个被所有人嘲笑的按摩师,指间缠绕着校花的SSS级元素之力、刺客世家的暗影秘术,以及...十八位阿姨的增益BUFF。 「伏龙翔天?」我笑着捏碎天才的战矛,「不如试试我的伏魔推拿手?」

诸天旅人

行走在每一个世界,只为离开之后,诸天万界尽诵关于我的传说。陆小凤传奇里,于紫禁之巅刺出超越了完美的一剑,败尽群雄,留下剑道传说。龙蛇演义里,武道大会上与王超探索前面的路。破碎虚空里,留下飞升传说。雪中悍刀行里,让这天上地下,古往今来只有一个周乙!霹雳神州3天罪里,说了一声“弃天帝,不差!”……阳神,仙葫,完美,遮天,星辰变,盘龙,永生,洪荒……欢迎加入书友群:586697354

多情浪子痴情侠(天观双侠)

出身苏州青楼的小厮赵观,小小年纪便家破人亡流落江湖,身上唯一怀藏的,是母亲传授的奇门毒术,及自称是他爹的浪子成达传授的披风刀法。就凭着这两项绝艺,少年赵观独闯天涯,一步步踏入人事复杂丶风起云涌的江湖帮会……   世上原不该同时出现两个豪气干云的少年英杰,然而赵观却遇上了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小三儿凌昊天。小三儿出身医术世家虎啸山庄,行事作风却全不像个世家子弟,狂妄任性,我行我素,令武林中人又爱又恨...

完美剑神

叶峰本是一个雇佣团首领,杀伐果断,一次,他在执行任务的时候被人围攻而死,因为这次意外,他来到了无极大陆。无极大陆浩瀚无垠,宗派万千,这里的人不修斗气,不懂魔法,却可只手遮天!   这个世界的人有道种(大道种子),拥有烈焰道种,一怒火燎原,拥有雷霆道种,一笑雷震天!   这个世界等级森严,宗派势力层层分布,密如蛛网,没有道种之人,大部分沦为了奴隶,永生永世被烙上奴印!有实力之人拥有权力、美人……  ...

都市之纵意花丛

陈辰是个逆天的宅男,是的!绝对逆天! 在春梦的意淫中死去,如此彪悍的行为连地藏王菩萨都不敢收他! 再加上他乃是九世处男,情债累累,月老都说了,不把这些情债还清,你丫就别想投胎! 好吧!带着地藏王菩萨赠送的超级泡妞笔记本,陈辰华丽丽的穿越了! 既然重新来过,老爸就不能只是个科级小干部!玛尼?正部级?那是必须的! 既然重新来过,前世错过的女孩今生不能再错过,前世...

妇科男医师

清初朱九戒死后魂魄不灭,修成“一针渡劫”“六阴六阳”神功,300多年后,借体重生为妇科男医师。从此,朱九戒和小姨子、护士暧昧不断……   ●人性:小说男主性格有起伏变化:坏→坏好→好坏→好。男主从好色之徒最终成为德艺双馨、医武双绝天下的一代名医。   ●故事:峰回路转、一波三折、跌宕起伏、高潮不断。

我爱你,直到时光尽头

曼彻斯特,十三岁的苏念安遇见十七岁的顾西洛。苏念安对这个经常惹事的男孩照顾有加,冷漠的他感动了。不料,两人却因意外而分开。马德里,长大后的他们再度相遇,她却因遭遇重大车祸而忘记了一切,包括他。   大家都喜欢顾西洛,只有苏念安根本不把他当回事。他不在乎她的冷漠,把她带回家用心呵护,期望唤醒记忆中的女孩。可家族仇恨让他们一次次黯然退出对方的世界,但两人的爱情却在分离的煎熬中,渐渐升温。那一段被搁浅的...

凡人狂徒

【2020年修真小说经典奇幻大作】(作者说:简介懒得写了,因为写的再大气高端也莫人看。 书中内容很简单,主角以凡人之躯比肩神明,一路弑神的故事。记住是凡人之躯,主角不会修炼,神功没有,啥机缘也没有,主要是懒得写机缘的问题。 如果说武器的话是曰天棒,不过不要紧不是神器,主要是卖萌。特注:作者已咸鱼了)

他不喜欢超级英雄

苦逼版神盾局,超级英雄真烦人。

我被她们恋爱模拟了?

松枝淳曾经被恋爱模拟系统选中,让他拯救痛苦的少女,获得幸福的恋爱。 然而拯救了一个个少女后,她们变得多疑、自卑、沉重,系统也突然消失了,松枝淳不堪重负。 再次醒来时,已经穿越到了霓虹,松枝淳决定靠自己的努力获得真正的幸福。 可是系统居然又出现了,不愿重蹈覆辙的他,这次将系统狠狠拒绝。本以为人生将走上正轨,新的少女们却带着故事而来,想要扭曲他的人生。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被自己拒绝的恋爱模拟系统,跑到了本该是模拟对象的她们身上。 这是沉重扭曲的少女们,使用错误的方法,攻略心上人失败的故事。(扭曲文,发癫警告,血流成河警告)

我的冰冷大小姐

用错了毛巾,姐姐告诉我她怀孕了……

SSSSSSSSSSSSS级镇狱狂龙

【爆爽预警】(脑子寄存处。为避免不必要的版权纠纷,书中一些称呼和名字会做一些规避性修改,请不要追究计较)豪门少爷楚凌霄被初恋女友设计入狱,家人意外惨死,家业被女友一家掠夺侵占! 出狱后,楚凌霄为家人报仇,夺回家业,最后却发现,这一切的主谋竟然是……

太极武途

祖祠睡了一觉之后,世界变了!太极拳真的只是软绵无力?太极拳不适合实战? 谁告诉你的!且看我用太极打出一片天!(PS:本书的太极内容,大部分属于脑洞,请勿代入现实太极)

神话烘炉

通天莲开两界枢,   却将道心入玉壶。   弹指修得三千纪,   天钧既成酿一炉。   这是一个关于漫漫仙途的故事!